2.4.4 网络社区改变人与人的连接

美国著名社会心理学家斯坦利·米尔格兰姆于20世纪60年代做了一项有趣的实验。他把内容相同的若干封信随机发送给住在美国各城市的一部分居民，信中写有一个波士顿股票经纪人的名字，并要求每名收信人把这封信寄给自己认为比较接近这位股票经纪人的朋友。这位朋友收到信后，再把信寄给他认为更接近这名股票经纪人的朋友。最终，大部分信件都寄到了这名股票经纪人手中，每封信平均经手 6.2 次。根据实验结果，米尔格兰姆提出六度分隔理论（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即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六度分隔理论最重要的价值是揭示了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弱纽带”关系经常会发挥强大的作用。基于六度分隔理论的社会性网络服务（Social Networking Services，简称SNS）已经蓬勃发展起来，目前，国际上具有影响力的社交网络包括Facebook、You Tube、WhatsApp和Instagram等，国内较有影响力的有微信、抖音和新浪微博等。在社交网络中，人与人的交互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用户不再只是网络平台内容的浏览者和过客，而是逐渐成为优质内容的制造者和传播者，由人的“连接”所引发的时代变革仍在继续。

经济社会学家马克·格兰诺维特在1971年的论文《弱关系的力量》中描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在找工作时，由家人、好友构成的强关系在工作信息流动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很有限，反倒是那些长久没有来往的同学、前同事，或者只有数面之缘的人能够提供有用的求职线索。

格兰诺维特使用社交图谱说明了社交网络与信息获取之间如何相互关联。当一个人与两个交往密切的人互动时，这两个人也有可能相互交流。因此，人们趋向于形成联系紧密的“密集群”，密集群中的所有人都有联系。由于这些群中的人都彼此认识，任何一个人所知道的信息都可以迅速传播给群中的其他人。但是，相对于人们的整个社交网络而言，这种联系紧密的社交圈规模较小，很难为未来的工作机会提供新线索，而交往相对不那么频繁的弱关系在传递新信息方面往往更有效，而且有助于消除不同密集群体之间的隔阂。

在更广泛的社交范围内，弱关系会如何作用于信息的传递呢？2010年，艾唐·巴克什和他的同事们对Facebook展开了一项研究，他们发现社交网络具有同质性，即有着相似个性、经历、喜好等特征的人具有相互联系的倾向。人们可以通过工作场所、职业、学校、俱乐部、爱好、政治信仰及其他因素彼此联系，对于人和社交网络来说，同质性具有普适意义。同质性不仅决定了人们相互联系的频率及其探讨的话题，还决定了他们作为个体在网络中寻找何种信息。同质性表明经常联系的人彼此相似，并有可能消费更多相同的信息。交流较少的个体则更有可能存在差异，并消费更多不同的信息。

通过对News Feed中的信息传播进行研究，巴克什和他的同事们发现，由于强关系的个体影响力较强，所以人们更有可能分享强关系发布在News Feed中的信息，但弱关系基数更大，Facebook中的多数信息传播仍然来自弱关系。同时，弱关系传播了人们原本不太可能看到的信息，而且由一个人的弱关系分享的信息不太可能被局限于小范围内，而是会通过强弱关系的连接不断扩散。总的来说，人们最终从弱关系好友那里分享了更多的信息。由此巴克什得出结论：我们在Facebook上分享和消费的信息其实比传统观念所认为的更具多样性。与密友相比，我们看到并传播了更多来自远距离联系人的信息。由于这些远距离联系人通常与我们存在差异，因此我们消费并分享的大量信息都来自不同观点的人。该研究首次对社交网络的影响力进行了大规模量化，并表明在线社交网络可以作为一个分享新观点、新产品和时事新闻的重要媒介。[13]

在生活中，我们同样可以感受到弱关系在社交网络信息传播中的重要性。如今，一个网络用户有两百多个QQ联系人，关注四百多个微博博主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与现实社会中的人际交往相比，开启和结束一段网络轻度交往的成本要低得多，人们会自然地释放自己率性的一面，同时也会接受多元化的观点。从这个意义上说，弱关系并不弱，它蕴含着更多跨界交往的可能，会不断衍生出新的连接。网络的弱关系连接为所有的用户打开了一扇门，通过这扇门，我们可以更完整地表达自我、发现自我，寻找和创造适合自己的平台，可以与不同类型的人交谈，互相传递信息，共同分享观点，不断积累知识，深刻了解人性，跳出自我中心的藩篱。

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弱关系连接其实由来已久，并不仅限于数字网络中的社交形式，数字网络只是为弱关系连接的发展提供了更加广阔的空间。随着线上和线下的连接关系变得更加模糊，弱关系连接将会引发更多元的社交行为，改变人们的传统观念，这些都将会对我们的生活产生更加深远的影响。美国的“火人节”（见图2-6）是现实生活中基于弱关系连接的一种激进的尝试。

图2-6 参加火人节的人们

案例：

“火人节”源于1986年旧金山的贝克沙滩，一小群人用木头建造了一座8英尺高的人像，最后点火烧掉。从那以后，木头制作的人像越做越大，参加节日的人数也越来越多。如今这个节日已经成为当地的艺术节，同时，这里也是一个临时的社区实验点。在那里，传统的市场规范被摒弃，火人节的一切活动不接受钱币，而是实行礼品交换经济。你给予别人东西或者奉献自己的劳动，别人也会回赠你。会烹饪的人免费为大家做饭，心理学家免费为大家提供心理咨询，还有人为大家提供免费的淋浴服务。人们相互拥抱，友好相处。即使是奇怪的穿着和行为，也会得到包容与欣赏。在这样的社区里，社会规范取代市场规范指导人们的生活，人们变得更加轻松惬意，也更有创造力，生活更加充实，更富有乐趣[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