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华语与方言在使用功能上的竞争
社会语言学将多语社会中所存在的诸语言按照其社会功能分成若干个层级(邹嘉彦、游汝杰,2001),一般来说,用于正式的、庄重的场合的语言威望较高,为高层语言(或高阶语言);而用于非正式的、较随意的场合的语言威望较低,为低层语言(或低阶语言)。而在高层语言之上,有时还存在一个顶层语言(或顶阶语言),它通常具备国语的地位,其政治竞争力是最强的。
马来西亚是个多元种族的社会,民族融合与语言融合的程度都不高,语言状况非常复杂。依据1967年国语法案,马来语是马来西亚唯一的官方语言,也是国语,因此,马来语显然是马来西亚的顶层语言。而就华人社会这个言语社团来说,其语言(方言)按照社会功能(使用功能)大致也作层级的分布,但是层级之间的界限并不十分清楚,具体情况可用下图示意:
图1
华人与马来人、印度人等异族人士交际时,无论是在正式的场合如会议,还是非正式的场合如夜市场,马来语都是最常使用的语言,因此马来语既是顶层语言,又是低层语言。另外,英语也是华人与异族沟通时常用的语言之一,一般用在较为正式的场合,如银行、政府部门、高级的购物中心等。
我们较为关注的是华社内部语言的功能分级情况:基本上诸语言可分为两个等级,即高层语言和低层语言。高层语言的情况较为复杂:华语、英语、区域方言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尤其是华语与区域方言。华语随着教育的普及、全球地位的提高、传媒的影响等,慢慢地成为华社的高层语言,一般正式、庄重的场合,如会议、新闻播报、学校等都可使用华语,甚至成为区域通用语,如柔佛州的居銮、马六甲等地。但是我们注意到,在更多的地区,区域方言仍然占据高层语言的位置,如怡保和吉隆坡的广东话、槟城的福建话,无论在正式场合,还是非正式场合,它们的使用率都很高。区域方言也就是该地区的强势方言,可以想见,如果没有外在力量来推动华语,区域方言的地位将很难动摇。当然,区域方言也侵入了低层语言的领域,因为越来越多的家庭舍弃自身方言而转以区域方言为家庭用语。英语也是高层语言之一,它是商业活动中经常使用的语言。弱势方言是华社内部的低层语言,弱势方言是指各地区较小的方言群,如吉隆坡的客家话、海南话等,这些方言的威望较低,使用领域较狭窄,限于新村内部或家庭,而且如上所述,弱势方言也受到当地强势方言的威胁,流失的情况相当严重。当然,这种划分并不是绝对的,也有一些例外的情况,例如柔佛州的华语已经相当普及,不仅是华社的高层语言,也是低层语言。
关于华语与方言地位的界定,还有另外一种方法。Asmah Haji Omar (1982)曾根据Ferguson的社会语言分类标准,将马来西亚诸语言进行分类。当时她认为马来语是唯一的主要语言(major language),而淡米尔语,福建话、广东话和客家话是次要语言(minor language),阿拉伯语、华语和英语是特殊地位的语言(language of special status)。华语在1982年的普及程度远不及今天,因此Omar认为它是具有特殊地位的语言,但是依照华语今天的发展情况,完全已经达到了次要语言的标准(超过总人口5%或10,000人以它为母语),甚至达到了主要语言的标准(超过总人口25%或100,000的人口以它为母语),这一论断虽然缺乏人口普查数据的支持,但是在我们的调查中,以华语为母语的比例基本已经超过了方言:
表2:五个地区独中学生学会的第一种语言
从上表可看出,调查对象从小学会的第一种语言中,除了槟城州之外,华语已经超过当地的强势方言,尤其是南马的柔佛州。因此华语也从一种外来的语言变成本地的语言。反观方言的地位也悄悄地发生了变化,Omar把马来西亚三大方言(福建话、客家话和广东话)都归为次要语言,但是以方言为母语的比例有下降的趋势,尤其是弱势方言和非区域方言,因此,客家话可能已经或将要不是次要语言了,而福建话和广东话则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维持其次要语言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