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家庭账本大改造
大楚王朝，平县，小暑。
西厢房的木窗半开着，晒干的蚕茧在窗台上投下细碎的影，混着算筹碰撞的轻响，织成张夏日的网。十三岁的林小满跪在炕边，指尖捏着父亲的旧账册，封皮上“家用“二字已被磨得模糊，里面的记录全是简单的画押和数字，像极了父亲在桑田踩出的脚印。
她舔了舔炭笔笔尖，在新一页纸上画了三道竖线，分成“收入““支出““结余“三栏。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惊得她手一抖，红笔在“收入“栏划出歪斜的线——那是母亲给的红铅粉，说是绣嫁衣时剩下的，比普通炭笔鲜艳百倍。
“猎物：山鸡两只，八十文；蚕丝：五两，一百二十文......“小满小声念叨着，算筹在掌心码得整整齐齐。她想起上个月跟着兄长去集市，坚持将头茬蚕丝卖给提前来的商队，母亲当时犹豫的眼神，此刻却成了账本上清晰的数字。
账册翻到上个月，父亲的记录只有“蚕丝卖钱“四个字，旁边画了个歪扭的铜钱。小满在下方用红笔写道：“提前五日售丝，单价二十文/两，较常价多五十文。“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她听见院角传来父亲的咳嗽声，慌忙将账册塞进枕下。
“小满在房里做什么？“林铁蛋的脚步声近了，靴底带着田埂的泥土，“晌午帮你娘分拣蚕茧，别总盯着那些破算筹。“
小满的指尖绞着裙角，绣在上面的小算盘被揉得发皱。她看着父亲粗糙的手掌抚过窗台的蚕茧，突然想起他在暴雨中加固田埂的模样，喉咙发紧：“爹，我帮您整理了账本。“
旧账册被从枕下抽出时，红笔的痕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林铁蛋的浓眉立刻拧成疙瘩，指尖划过“结余“栏的数字：“谁让你动老子的账册？“
小满攥紧算筹，算珠在掌心硌出红印：“爹看，上个月卖蚕丝多赚了五十文，是因为提前卖给商队。“她指着红笔批注，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您看这支出栏，买盐巴多花了十文，是因为去了远集......“
林铁蛋的目光停在“支出：盐巴，三十文“的记录上，想起那日小满追着他说“近集的盐每斤便宜两文“，当时只当是孩子的胡话。他忽然发现，女儿的账册上，每笔支出都记着出处，像极了衙门户计房的正经账册。
“女娃娃家的，“他的声音软了些，却仍带着不耐，“学这些做什么？将来嫁了人......“
“铁蛋，“母亲林张氏端着桑芽茶进来，围裙上还沾着蚕沙，“你忘了去年暴雨，小满的存粮表救了全家？“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发辫，指尖划过账册上的红栏，“让孩子试试，咱们家的账，总归是要算清楚的。“
小满抬头，看见母亲眼中的鼓励，像春日的阳光融化了父亲眉间的霜。她忽然想起昨夜母亲偷偷塞给她的红铅粉，想起兄长在茶馆替她解围时耳尖的通红，勇气突然涌上来：“爹，我保证不让外人知道，只记咱们家的小账。“
林铁蛋盯着账册上的“结余“数字，忽然想起女儿三岁时分拣病蚕，五岁时教弟妹识字，十二岁在暴雨中保住桑田。他粗糙的手指划过红笔字迹，忽然发现，那些歪斜的笔画里，藏着比他三十年农耕经验更清晰的条理。
“罢了，“他将账册推回小满面前，耳尖却红得比红铅粉还鲜艳，“别让外人看见，免得说咱们家女子抛头露面。“转身时，靴底的泥土落在炕沿，像给这本特殊的账册盖了枚印章。
小满望着父亲的背影，忽然听见母亲低声说：“你爹年轻时，也偷偷帮你外婆记过绣活账。“她指着账册上的红栏，“当年你外婆被绣庄克扣工钱，就是靠账本讨回了公道。“
阳光穿过窗棂，照在窗台的蚕茧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小满摸着账册上的红笔痕迹，忽然觉得，这些线条不再是简单的分栏，而是母亲的绣线、父亲的锄头、兄长的猎刀，共同织就的保护网。
“娘，我想把蚕茧按等级分栏，“她忽然开口，算筹在掌心码出“一等茧、二等茧“的字样，“就像户计房的五色户贴，这样卖的时候......“
“随你。“林张氏笑着打断她，指尖划过女儿手背上的蚕沙印，“只是记住，咱们女子的聪慧，要像蚕茧般藏在壳里，等遇见识货的人，再吐出最亮的丝。“
这一晚，小满在账册扉页画了个小太阳，旁边写着“家用账“。她听见父亲在院子里和兄长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别让小满抛头露面，但若真能算出个名堂......“后面的话被蝉鸣淹没，却让她嘴角扬起笑意。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照在算筹和蚕茧上。小满摸着账册上的红栏，忽然明白，有些成长需要藏在茧里，有些智慧需要埋在心底，但只要有家人的默许，再小的账册，也能算出一片天。
次日清晨，林铁蛋看着女儿蹲在灶台边记录早餐支出，忽然发现她胸前的木雕算盘在晨光中闪闪发亮——那是老书吏送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在拨弄命运的算珠。
“爹，“小满忽然抬头，指尖在账本上点了点，“今日该去镇上买盐了，近集的盐每斤二十八文，比远集便宜两文。“
林铁蛋哼了声，却乖乖地从钱袋里掏出铜钱。他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从小就会分拣病蚕、画存粮表的女儿，或许真能在这重农抑商的世道里，用算盘算出让人惊叹的未来。
灶台的火塘噼啪作响，小满的账册上，“支出：盐巴，二十八文“的记录格外清晰。她摸着母亲绣的小算盘裙角，忽然听见院外传来沈砚之的脚步声——那是去衙门的方向，却在她家门前顿了顿，像在等待什么。
阳光穿过桑树叶，在账册上投下斑驳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