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践忠诚之官

在古代社会，对忠诚之官的要求，是十分高的。这种要求既体现在尽职尽责上，又体现在不为名利上。武则天在《臣轨·至忠章》中指出：“盖闻古之忠臣事其君也，尽心焉，尽力焉，称材居位，称能受禄。不面誉以求亲，不愉悦以苟合。”[29]作为官员，既要尽心尽力，实心任事，为百姓做政绩；又要品性正直，在国家面临灾难之时，挺身而出，迎难而上，攻坚克难。

宋朝的宗泽就是这样一位践行忠诚理念的好官。他自幼志向远大，性格豪放。1091年，他考中进士，在殿试时因“极陈时弊”[30]，而被认为是恶言，将其列为末甲最低一等。为官后，宗泽尽心尽力履职，政绩斐然；诚心诚意谏言，彰显爱国之心。他在担任馆陶尉期间，上级传檄文于他，让他即刻视察黄河堤防。当时，恰逢宗泽的大儿子去世，但是宗泽接下察看黄河堤防的檄文后，没有来得及行悲儿之事，为了紧急公务，就匆忙赶路了。吕惠卿听闻此事后说：“可谓国尔忘家者。”[31]宗泽看到部分服徭役的挖河民工在隆冬之节被冻死，于是就上疏上司：“时方凝寒，徒苦民而功未易集，少需之，至初春可不扰而办。”[32]宗泽的建议被朝廷知道后，认可了他的建议。他被调到衢州担任龙游县令，当地文化建设十分落后，老百姓居然都没听说过学校。为了改变当地文教落后之习，宗泽“为建庠序，设师儒，讲论经术，风俗一变，自此擢科者相继”[33]。宗泽致力于在当地建学校、请名师，营造良好学习氛围，改变了当地落后的文化面貌。随后，他担任莱州掖县知县，为了百姓的利益，对朝廷使者直言相告。当时，朝廷派使者赴各地买牛黄以用药，造成了各地竞相屠牛的现象。“督责急如星火，州县百姓竞屠牛以取黄。”[34]如果完不成朝廷交办的取牛黄的任务，就会受到责罚。有的地方官员对下来督办收取牛黄的官吏行贿，希望他们回到朝廷帮助遮掩。宗泽怎么应对这件事呢？“汝霖（宗泽）独以状申提举司，言牛遇岁疫则多病有黄，今太平已久，和气充塞，县境牛皆充腯（肥），无黄可取。使者不能诘，一县获免。”[35]宗泽有理有据地回应，免除了所在县应上交牛黄的任务。

金兵南下，宋朝政权不稳，为宗泽展其宏图、显其爱国之心提供了一个大的背景。朝廷任命宗泽为磁州长官，他毅然赴任：“食禄而避难，不可也。”[36]当时，许多官员不愿意到金兵攻陷或者即将攻打的地方任职。然而，宗泽不是这样想的。他毅然赴任磁州，修缮城池，疏浚城河，置办作战器械，招募义勇兵士，为防御金兵进攻而积极备战。金兵攻占真定后，派骑兵攻打磁州。在磁州的宗泽“擐甲登城，令壮士以神臂弓射走之，开门纵击，斩首数百级。所获羊马金帛，悉以赏军士”[37]。一个文臣，在战乱时代，能够担起保卫国家的责任，成为一名卓越的武将，何其难也。宗泽则做到了。宗泽在磁州见到康王赵构，劝其不要出使金国，劝说成功。后来，康王建大元帅府，宗泽踏冰渡过黄河，见到康王，希望派遣援兵，收复失地，被汪伯彦等人劝阻，将宗泽派遣到其他地方，从此不能参与大元帅府之议事。宗泽率自己的部队与金兵交战十三次，皆获得了胜利。因他谏言收复失地，与康王等守旧势力主张不同，故被排挤出权力中枢。康王在南京登基，即历史上的宋高宗。宗泽来到南京见宋高宗，声泪俱下地向宋高宗面陈复兴大宋的计划。宗泽的这种爱国情怀得到了当时另外一位爱国将领、民族英雄李纲的认同。李纲认为宗泽是一个杰出人物，积极地推荐宗泽。在李纲推荐下，宗泽出任开封府知府。“北宋末年，宋王朝已腐朽透顶，阶级矛盾激化，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斗争加剧。在东北地区新崛起的金国，乘机出兵大举南下，激烈的民族斗争把宗泽推到抗金第一线。当金兵攻破宋都开封，掳走徽、钦二帝，新建立的以赵构为首的小朝廷仓皇南避之际，年近古稀的宗泽，被任命为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负责收拾北方残局。”[38]宋高宗在《迁开封府敕》中认为宗泽堪当此任：“惟京师杂五方之俗，事物大繁，号称难治。用劳侍从之良，典司尹正之重，以尔宗泽，气浑而质厚，中伟而外庄，笃望可以镇浮，长才足以周变，优游两禁，誉处益隆，是用膺青社赐履之邦，莅三辅浩穰之寄。”[39]宗泽虽然年事已高，却仍然奋勇前进，成为当时抗金的一面旗帜。“经李纲力争，宗泽才出任开封知府，后又升开封尹、东京留守，他所管辖的地区仅限于开封府界。然而在事实上，宗泽虽无权掌管前沿的各军区，却成为最重要的前沿统兵大臣，东京留守司军在他的领导下，成为建炎初宋军的中坚、抗金的重心、最有战斗力的一支队伍。”[40]在开封坚守的宗泽，一方面整顿部队，积极备战，且多次打退金兵的进犯；另一方面，谏言在南方的宋高宗不要逸于安乐，要回归开封，主持大局，重整战鼓，一举消灭金军，恢复宋朝往日荣光，结果没有引起宋高宗的重视，被奸佞之人将其来信扣押、隐瞒。实际上，宋高宗亦没有回归开封、恢复失地的意愿。宗泽在一次上疏中谏言宋高宗：“陛下尚留南都，道路籍籍，咸以为陛下舍宗庙朝廷，使社稷无依，生灵失所仰戴。陛下宜亟回汴京（开封），以慰元元之心。”[41]在封建社会，对皇帝提出如此迫切的期待，用语之深情、峻急甚至咄咄逼人，实属罕见，亦能从中看到作为老臣的宗泽的忠诚爱国之心。宗泽的上疏如泥牛入海，没有回音。于是，宗泽再次上疏宋高宗进行谏言：“京师二百年积累之基业，陛下奈何轻弃以遗敌国乎。”[42]结果，又遭遇没有回音的结局。像这样的谏言上疏有很多，均没有对宋高宗起到作用。宗泽的名声越来越大，金人听到他的名字都十分敬畏，宋人说到他时，“必曰宗爷爷”[43]。宗泽留下许多诗篇。他在一首《述怀》诗中写道：“忧国心如奔马，勤王笔有奇兵。一旦立诛祸乱，千载坐视太平。”[44]爱国之心、忧民之情在宗泽头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多么希望能够收复失地，解决战乱，还百姓一个没有战争创伤的和平安居环境。宗泽想劝言宋高宗收复失地，没有效果，积愤成疾，背上长了一个疽。宗泽的下属入府问病，宗泽对他们说：“吾以二帝蒙尘，积愤至此。汝等能歼敌，则我死无恨。”[45]他的下属皆曰：“敢不尽力！”[46]等到下属出府，宗泽引杜甫之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47]而叹。第二天，宗泽没有说家事，而是连呼几声“过河”而死。他在自己留下的《遗表》中表达了忠诚之心：“心期许国，每输扶厦之忠；死不忘君，犹积恋轩之意。”[48]表达了希望宋高宗能回归开封、完成收复失地目标的意思：“属臣之子，记臣之言，力请回銮，亟还京阙，上念社稷之重，下慰黎民之心，命将出师，大震雷霆之怒，救焚拯溺，出民水火之中。”[49]宗泽去世后，朝廷谥号“忠简”[50]，他的好朋友李纲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写下了《哭宗留守汝霖》一文，其中写道：“今闻其疽发背而死，殆忧愤使然，殊可为天下惜也。”[51]从李纲一“惜”字中可看到英雄之忠而不用之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