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锋芒初露
一大早,汉奸牛无来的老婆海芍药就跑到镇公所门口,哭天喊地,要见宫本太君。
这中年胖女人穿着不合时宜的高跟鞋,旗袍紧紧地裹着过于壮硕的躯体,腹部一节节的脂肪嘟噜着,远处看像极了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肉粽子。只见她扭着肥腻的骚屁股一扭一扭地踏上台阶不顾一切地往里冲,被门口的两个卫兵毫不客气地用三八大杠横挡一推,其中一个卫兵的枪头无意间碰到了一堆肥肉上,留下一道翻着黄油的血印,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索性把个肉滚滚的身团往台阶上一坐,哭天抹地地嚎丧起来,“宫本太君啊!你可要给我们家无来做主啊!他就这么被共匪当街杀死了,死得那叫一个惨啊!他可是为了给你们日本人办事死的啊!无来,你死得好冤啊!”
宫本一郎坐在镇公所堂屋明净的窗前,正在仔细地用白丝布擦拭着一把锃光的日本长军刀,他大约30岁上下的年纪,军装整洁合身,深锁的眉宇间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锋芒。面前的条案桌上铺着一张刚刚写好的书法条幅,竟然是一幅充满暴戾之气的“虎”字。
黑木下士走了进来,“报告少佐,那个牛无来的老婆又在门口哭着喊着要见你。”
宫本一郎不耐烦地把军刀恶狠狠地插进了刀鞘,“八嘎,这个贱女人,几天之内这已经是第三次在这里胡闹了!黑木,你出去,给她一点教训,省的她把日本皇军的司令部当成中国人的朝廷公堂了!”
黑木犹豫了一下,“这个……还请宫本君三思,毕竟这个牛无来死前是本镇维持会的会长,处理不好,镇上的中国人看在眼里,怕是以后没有人再愿意和我们合作了。”
宫本铁青着脸,无奈地看了一眼黑木,一声不吭走出了办公室。
海芍药正在门口肆无忌惮地嚎得满脸放花,忽然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身后响起,“牛夫人,不要这样,请节哀。”
海芍药扭着肥嘟嘟的脖子回头一看,宫本一郎表情温和地站在身后,微微地冲她礼貌地一笑。
“哎呀,宫本大太君,我可终于见到您了,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男人死了,这镇上的人他们都欺负我。”海芍药扭扭捏捏地站起来,在一秒钟之内就止了泪,一边换上了一副娇嗔无比的讨好笑脸一边扭着腰肢往宫本身边凑。
宫本胃里突然感觉有点恶心,一个已经年逾知天命的女人还要装出小姑娘般娇滴滴的曲意逢迎,这种行为本身令作为男人的宫本内心十分难堪。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迈了一小步,刻意地与面前的骚女人保持着严格的“社交”距离。
“牛夫人,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请放心,我们日本皇军一定会限期破案,只要抓住杀害你丈夫的共匪凶手,格杀勿论!到那时皇军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你看怎么样?”
“那敢情好,只是……”海芍药转了转眼珠,故意拖长了尾音。
“只是什么?”
“我家无来一死,我一个妇道人家在镇上讨生活,万事皆难啊!皇军怎么也得体恤体恤我一个寡妇吧。”海芍药边说边抛了个媚眼,装作可怜兮兮地又要“落泪”。
“明白,明白,黑木君!”宫本忙不迭地叫着手下,他感觉自己心里忍耐得底线已经到了极限,巴不得早点打发面前这个女人走。
旁边黑木“嗨”了一声,手疾眼快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叠军票塞到了海芍药的手里。
海芍药这才破涕为笑,她手里紧紧攥着军票,低着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不断鞠着躬,“啊!谢谢宫本大太君,您真是我的恩人,太君万岁,皇军万岁!”
半晌没人理她,她抬头一看,宫本和黑木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走开了。
海芍药得意地哼了一声,忙不迭地开始数着手里那堆花花绿绿的钞票,于她这个才是她今天镇公所哭丧的真正目的所在。
午后,长途跋涉的小何和老周终于一前一后走进了镇西的树林。
“孩子,过了这片树林咱们就到了青浦镇,加把劲啊!”
“嗯。”
从鲁庄一路走来,几乎都是老周问一句何华答一句,不问就什么都不说,老周心里嘀咕着这孩子别是个闷葫芦,不过想到廖平本身也不是话多的人,老周反而释然了,这两个凑在一起脾性相投,说不定还真的能把青浦镇交通站的地下情报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哩。
突然两人停住了脚步,他们同时听见了数米之外灌木丛里传出了“呵哧呵哧”异样的响动,怎么听都像是一对男女凑在一起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声。
有情况!两人同时俯下身,慢慢凑近发出声响的灌木丛,小何小心翼翼地轻轻拨开眼前遮挡视线的树枝,面前呈现的不堪的一幕几乎令小何当场呕吐出来。
牛无来的骚老婆海芍药和日本军曹渡边的衣服脱在一边,赤身裸体地忘情地抱在一起,海芍药闭着眼睛在地上享受着,呻吟着,“噢,噢,渡边君,我是你的人啦,我永远都是你的人啦,你答应以后带我去日本的,对吗?”
“是的,是的,别吭声,让人家听见。你这个骚女人!”光着身子和身下的女人绞缠在一起的军曹渡边眼露凶光咬牙切齿地呵斥着,恶狠狠地打断了海芍药的梦呓。
“听见?谁听见?!那个死鬼才不会来,他死得真是时候,我跟你说,要不是共党的锄奸队杀了他,我迟早也会灭了他。杀了他才能你一起回日本私奔哩。”
“八嘎,你这个中国女人真蠢,今天早上竟然却找宫本长官,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要不去找他怎么能拿到钱,拿了钱我攒着,以后和你远走高飞还不成吗?”
小何早已按捺不住,她偷偷地拔出了腰间的王八盒子,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出现了一只果断的大手不由分说缴了她的枪,耳边同时响起了一声低喝,“别开枪!”
灌木丛里两人显然也被这个声音惊动了,渡边“啊”了一声抬起了头,但还没等他看清来人,一只雪亮的匕首从数米之外飞插进他的后背,渡边几乎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瘫软了下来。喷涌的血溅了身下的海芍药一脸,这女人显然是受了惊吓,睁开眼睛,想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推到一边去,却怎么也推不动,刚一回头,看见旁边窜过来的小何,想喊,脑袋上就挨了小何结结实实的一石头,污血迸流,晕死了过去。
一个轻捷的身影走上前拔出了渡边身上的匕首,老周定睛一看,这才认出了来人:廖平!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比平常接头晚了两个小时,我怕你出事,过来接你一下。”廖平来来回回地把匕首上沾染的血迹在一边堆放的渡边的军服上抹干净,回头就看见了小何瞪着两只大眼睛一脸的不服气。他顺手把手里刚刚缴获的渡边的连同小何的那只王八盒子一甩,两只枪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被对面的小何利落地接住。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犯了大错,这里离鬼子军营这么近,你这边枪一响,还不把鬼子都招来!”
“招来又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就是了!”小何把两只王八盒子顺手插回腰间,不满地嘟囔着回了一句嘴。
“你在说什么!谁教你做这种无谓而愚蠢的牺牲,你有想过你自己的任务吗?”廖平的表情异常严肃起来,吓得老周在旁边急忙打圆场,“我说二位,现在可不是争论的时候,我们得抓紧时间,赶紧撤!”说罢拉起小何往树林外面走。
“敢问您,您哪位?”小何路过廖平身边轻声问道,语气里有了些许的敬畏。
廖平皱紧了眉头,瞅了瞅旁边尴尬无奈的老周,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转身走到小何面前,放下了严肃的面孔,语气和缓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叫我老板,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叫我……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