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龙潜深渊
明史中记载：朱由校庸懦，妇寺窃柄，滥赏淫刑。忠良惨祸，亿兆离心。
但是在这一年的接触下来，貌似他也没有这么不堪。值得一提的是，他对自己这个弟弟的包容程度倒是特别的大。
皇子出宫私服探访并非严令禁止，但像朱由检这般三番五次溜出去的实在是一个异类。大内的侍卫都知道这位皇子的“调皮”秉性。
但是让朱由检诧异的是西李和朱常洛却是几乎没怎么责骂过他，后来他才弄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这个好哥哥为自己求的情。
虽然是异母同父，但是丝毫没有影响过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
“我只是为皇兄感到悲哀。”朱由检如是的对着面前这位兄长说道。
“为我感到悲哀？”
朱由校一顿，他怎么也无法将“悲哀”二字与自己的弟弟联系在一起。他毕竟不过十岁，哪里体会过什么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皇兄今日无论是被李进忠还是王安带走，下场也不过一个。”
“哦？”朱由校压低声音，好奇的问道。
他面前的两位太监还在唇枪舌战，根本顾不得窃窃私语的他们。
朱由检见朱由校上了心，也是凑近在他身旁，尽力调整了一下语气，安慰他道：
“兄长尚未行冠礼，就算即位又能有多大作为。无非是被架空皇权，做一个发号施令的傀儡罢了。”
听罢此言，朱由校几乎是震惊的瞟了一眼自己这位年幼的弟弟，这哪里是一个十岁孩童能够说出来的话。
天子作傀儡，百官享皇权。
遍观朝野，估计没人敢这般与即将承受帝位的朱由校说话。但是朱由校心中也清楚，自己弟弟所言正是他的心病。父皇薨逝，自己又拿什么去镇压朝中诸臣？
“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过的？”朱由校狐疑的看着朱由检，自己的弟弟何时变得这般有城府了？
不应该啊，他们老朱家隐而不发的优良传统呢？
“倒也没有谁教我，只是那日与方阁老畅谈前朝趣事，聊到了元辅张居正颇有感悟罢了……”
这么说来，倒是情理之中了。朱由校长舒了一口气，若是这方从哲故意引导朱由检的话，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过去。
但是方从哲提及张居正的意义何在呢，就算满朝文武都明晰他张叔大是个能臣，他也没这个勇气为他平反啊！
朱由校眉头紧皱，那在这场混战中他方从哲想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像张居正一样做个独臣？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对不住了，方阁老。”朱由检在心中忏悔道。于朱由检而言，在他的羽翼彻底丰满之前，他需要朝堂之上一个定海神针去平衡各方关系。
无可置疑的是，方从哲就是这个最好的选择。只是以张居正来对标他，实在是有些为难这位已近花甲的老人了。
“皇兄，当下之急在于你自己脱离险境。”
“此话怎讲？”朱由校越来越相信自己这位小弟弟所说的话了。
话说回来，这朝堂内外，就算是他老爹留下的顾命大臣他也不见得能够完全信任。也许他的性格就是这般，在从小缺失母爱的情况下，显得那么形单影只、落寞孤单。
不仅仅是皇帝位置带给他的压迫感，更像是一种命运所裹挟的宿命感，让他无法呼吸。也可能正是因为这种扭曲的心理状况，让他日后反而越来越依靠魏忠贤和客氏。
“皇兄需要依靠自己的能力走出这个皇宫，以此来向群臣宣告你有这个能力去摆脱西李的掌控。”
朱由校摇了摇头，叹道：“谈何容易，你看那两人吵得这般热闹，我哪里找的到机会出去。”
“皇兄是否还有信任的大监？”
明知故问，朱由检当然知道朱由校会给他的唯一选项，他只是需要后者亲口去将这个人引入到这张“棋盘”之上。
“倒是有一个。”朱由校不出意外的点了点头，他转身朝一众太监中走了过去，在其中一位面前吩咐了几句。
只见那个小太监在得令之后不久就带来了魏进忠。
“两位爷好。”魏进忠在两位心腹太监面前表现得极为温顺，一点都看不出未来“九千岁”的威风。
正所谓“隐忍成大事，智慧方可知。”若非这魏忠贤是个太监，真说不定这大明王朝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
“皇兄对那个小太监说了些什么？”
朱由检装作不解的看着朱由校，作为弟弟他还是得给兄长一点颜面。
“利益驱使罢了。”朱由校皱成川字的脸缓缓舒展，颇有些孤傲的对朱由检说道：“帝王心术，够得你学的……”
“臣弟可不敢有这个心思。”
虽然知道朱由校并没有试探他的意思，但是他还是以最快的反应速度阐明了自己的立场。
“你小子……”朱由校轻轻一笑，如若自己的弟弟当真有这般想法，那么他也不会感到奇怪。
“吾弟当为尧舜”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你不在乾清宫正殿，过来作甚？”李进忠扫了一眼魏进忠，不解的问道。
“娘娘让我带太子殿下过去。”
李进忠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王安上前半步就要阻止魏进忠。他当即拿定了主意，对魏进忠大手一挥，说道：
“那你就带太子过去吧，这里由我来收拾。”
朱由校闻言，也是“听话”的跟着魏进忠，拉着朱由检就朝正殿赶去。
倒也不怪李进忠智商突然下线，只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魏进忠会临时倒戈站在他的对立面。
在乾清宫正殿前，魏进忠停住了脚步，对着朱由校恭敬说道：“奴才有些小事还要处理，殿下……”
“你先去吧。”朱由校没有多大在意，挥了挥手。
朱由检倒是眉头突然紧锁了一下，这魏进忠当真是心性细腻，不肯抛头露面，惹得两边的人都不痛快。
看来这位魏公公，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以对付！
思索着走进内殿，就看见了与李选侍吵得不可开交的杨涟。
“皇上大行，尚欲阻群臣入临，是何用意，快快说来！”他上前抗声道，丝毫没有在意一旁目瞪口呆的方从哲。
若是泰昌皇帝还在，看着自己的顾命大臣这般质问后宫妃子，多少得把他的脑袋拉出去砍一下。
朱由校看着面不改色的杨涟，心中倒是升起了一分敬畏之心。
“够了，父皇五时崩背。你们就在此地放声喧闹，该问何罪！”
朱由校雄浑的声音在乾清宫的大殿中回荡，杨涟等人并没有因为受到呵斥感到惊慌失措，反倒是对眼前的少年天子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就连西李也是颇为惊讶的看着朱由校。
这位皇太子，什么时候这般谈吐有度，举止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