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新的自己
“冤家宜解不宜结。”高名衡说道：“刘元斌心中怨气很深，他又有兵马。今日之事，不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将来必会报复。不如-----”
言下之意，将刘正送给刘元斌处置。让刘元斌出这一口恶气。有一个台阶下。
袁枢一听就毛了。
“刘正是我爱婿。”袁枢说道：“我袁枢虽然不成器，不敢有辱先父之名。绝不向阉人屈膝。刘元斌想报复，让他来。他没完，我也没完。”
比谁兵多，比谁能打。袁枢是没有信心的。但是找关系告刁状，俗称政治斗争。袁枢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这么多师兄师弟，父亲在时留下的关系网，再加上银子，够刘元斌喝一壶了。
弄不死他，也恶心死他。
高名衡本想安抚双方，眼看不成。也就做罢。他自己的事。都够他头疼了。
“恭喜袁兄，有此佳婿，可谓能文能武。只是如此胆大包天，还请袁兄好好约束。将来能为朝廷增加一位将才。否则，行差踏错，误入歧途，就可惜了。”
这一句话，说进袁枢心坎里了。
刘正挟持刘元斌这一件事情，真真惊到袁枢了。
一旦不受控制，刘元斌死在刘正手中，那局面就糟糕透了。
袁家也只能造反了。
“我应该与刘正好好谈谈了。”袁枢心里暗道。
袁枢这边与高名衡敲定大事，出来立即见刘正。
“这一段时间，我这个做师叔的很承你的情。如果没有你，袁家还不知道是何等局面。你有文武之才，又当天下板荡之时。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到时候，师叔我，恐怕难以望你项背了。”
“师叔，说笑了。”刘正说道。他暗道：“但是-----”
说这么多好话。自然是为下面做铺垫。
“但是-----”袁枢说道：“忠孝乃读书人之大节，大节一坏，纵然读多少书，有多少才华。那也是虚的。”
“臣子当忠于朝廷，诚然，朝廷有很多不是，正是我辈奋发之时。挟持刘元斌之事，事急从权。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二。稍有差池，你我就成为朝廷叛逆，有辱祖宗于地下。”
“此乃大节，今后千万千万注意。”
“人生在世，何事当为，何事不当为？你好好想想。师叔总觉得，有时候也应该有些敬畏，有些事情是万万做不得。”
“师叔知道你聪明，有些事情，不需要我反复唠叨。你好好想想吧。”
袁枢说完之后，也就让刘正回去了。
刘正回到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暗道：“我的确是需要好好想想了。想一想最近的事情。”
袁枢认为刘正最大的问题是，胆大包天，对大明朝廷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但刘正不觉得这方面有什么问题。
人自重而人重之。
而今大明王朝搞成什么样子了。
刘正即便想敬畏大明王朝，也敬畏不起来。
民政上稀烂，河南灾情如此严重，也没有赈灾。而各级官军与流寇之间，很难说谁带给地方的伤害更大。
刘元斌，作为崇祯统领大军的太监，已经算高层人物。高名衡一省巡按。在河南的地位，也坐头几把交椅了。
但在这一件事情上，都是息事宁人。
反而让刘正越发确定一件事情：大明朝廷的虚弱。
在雎州这一件，本质上是大明朝廷对地方豪强的退让。连地方士绅都控制不住的大明朝廷。
凭什么让人敬畏？
不过，刘正也觉得自己最近的行为是有问题的。
太莽撞，太过依赖武力了。
杀一条龙，杀陈虎，俘一斗谷，杀袁老二，孤身入贼营，引动贼人火并。更在数千官军中劫其主将。
“这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刘正自己评价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就是好学生。
从小到大，都是努力学习。对功课从没有落下。学习，考试，大学毕业，直接考进单位。
大概也就是普通人。
而这几个月做的事情，让刘正自己都有一种陌生感。
特别是他回想起：用长刀捅进人体肚子的触感。
回想起，一条生命在自己的刀下，再也不能动弹的感觉。
回想起，杀袁老二时。双方近在咫尺，刘正能够清晰的看见袁老二临死时的眼神。
那是难以描述的眼神：恐惧，挣扎，怨恨，杀意，以及解脱。
而他更是想起：他自己无视袁老二的哀求，用匕首对准了他的眼珠子，一下子刺了进去。红的白的液态喷洒到自己的脸上。
那种血腥的味道，滑腻到洗不掉的感觉，还在纠缠着他双手。
他本以为，他会呕吐，会厌恶。
但是他发现，自己依然会厌恶，但仅仅是心理上的。
他的这具身体，已经习惯了杀戮。成为一名娴熟的杀人犯了。
对着铜镜，看着自己。才看见，二十多年前养成的好学生，已经在心中某个角落慢慢的消失了。
“我回不去了。”
不仅仅回不去现代。
也回不到当初的单纯善良的状态了。
与其说自己变得勇敢，不如恐惧。
看到崇祯十三年这一切的一切，刘正很怕，他怕自己成为一具荒野曝尸，他怕成为别人口中的菜肉。
正因为怕，因为恐惧。比起死于阵前，他更怕自己被别人主宰命运之中。像一个牲口一样，随意处决。
这种恐惧在心中深处，才激发出，无限的勇气。甚至莽撞。
与其说变得镇定，不如说变得麻木。
死一个人，是悲剧。但刘正在短短几个月内见到的死人，比他前世一辈子见过的，都多上无数倍。
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甚至带着几分自暴自弃。
内心中甚至有一种，老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而今独自面对自己。
刘正才真正的平静下来，一点点将自己的恐惧，担心。慢慢的收拾起来。
当一个人真正看清楚了自己的情绪，这种情绪就会慢慢消散。
刘正此刻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看自己的经历。
穿越到这个乱世中的所有恐惧与迷茫都消散了。
这大概就是成长了。他再也不是父母眼中的三好学生，而成为乱世中挣扎的刘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