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训冯保太子初显威
莫道自己十岁髫龄,该强硬的时候必须强硬起来。
朱翊钧眼神一横:
“我说不杀,你说杀,该听谁的?”
冯保忽地一怔,发现太子眼里寒芒熠闪。
立刻便低下了头,换了一副口吻:
“那自然听殿下的。”
朱翊钧道:“好吃好喝养着他们,不许用刑。不管司礼监还是内阁,谁找你都不能放人。”
冯保这才想起来,不由一脸疑惑:
“殿下为何将他们关在东厂?”
东厂是关押宦官及公门中人犯罪的地方没错。
但所谓宦官都是有权有势的太监,这几个小的连品级都没有,只属于杂役。
还有,太子点名司礼监和内阁,仿佛这两个部门一定会有人去东厂要求放人一样。
他更疑惑的是,太子对他一向孺慕,基本上十句八句都是听的。
可是此时,俨然变了个人。
不仅语气神情有了威严,一举一动也带着雍贵的压迫感。
哪还像个冲龄小孩。
他心里想着,或许是鬼门关走一遭,受了惊吓,不然不会变化这么大。
刚才那个眼神中的寒冷与狠厉,他还以为见到了世宗皇帝。
“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朱翊钧缓缓看他一眼。
从他一来,就发现那几个跪着瑟瑟发抖的太监,长得似男似女,弱不禁风。
便有些怀疑他们的真实身份。
隆庆的龙阳癖好一直被隐藏得很好,直到临死前才被陈皇后和李贵妃发现,大闹了一场。
从原身的记忆来看,朱翊钧之所以能跟他们玩到一块,也是因为他们这几日侍奉在隆庆帝身边。
这不是小事,因为这几个小太监并不是太监。
甚至可以有更严重的联想。
这些少年小的十二三,大的十五六,不是小孩了。
孟冲能让他们入宫,送到皇上身边,就表示能送到后宫任何一个地方。
基于此,这里面操作空间很大。
他可以借此拿捏孟冲,拿捏隆庆,而孟冲作为高拱的铁裤裆,拿捏住孟冲就能顺便捏一捏高拱。
当然孟冲高拱都是次要的,拿捏隆庆才是最主要的。
按照现在这个时间,隆庆身上的烂疮已经侵入肌理。
趁他还活着,务必让这个便宜老爹给他留下一笔可靠的政治遗产。
而不是他一驾崩,他这个幼小太子登基,处处被人拿捏。
他初来乍到,虽然贵为太子即将登基,但不得不考虑今后几十年的问题。
关系到他的个人安危以及明朝存亡。
隆庆开关的背后是阁权大于皇权的结果。
到隆庆这里,皇权已经彻底斗不过阁权。
有明一朝两百多年,一直深陷皇权与阁权的斗争中无法自拔。
斗死了很多大臣,也斗死了很多皇帝。
包括他这个万历帝。
几十年不上朝也跟内阁有关。
嘉靖被谋杀了几次,不再上朝。
万历有没有被谋杀过呢。
鬼知道,反正爷孙俩不上朝,反而是明朝执政最长的皇帝。
摆在他面前的未来如此清晰。
从明君变成昏君如此简单。
太子期间,朝政由高拱把持。
冲龄登基,张居正独掌大权。
张居正提携了申时行,他死后申时行依然在钳制皇权。
身为皇帝,政策执行不下去,处处得听内阁的。
立储的问题,皇权又处处碰壁。
那种坐在龙椅上当摆设的滋味不好受,索性就摆烂了。
当然,里面也有李贵妃引起的极其复杂的童年、少年时期的心理问题。
总之这一眼看到头的憋屈日子,无奈又无趣。
头十年‘儿皇帝’,他都处于被打压、拿捏的状态。
及后酒色财气沾身,身体虚空,没有足够精力治国。
于是煌煌四十年,一半时间都要在荒政、怠政中度过。
他不能接受这个未来。
他要提前布局,打造一个别开生面的万历朝。
就从宫里这一亩三分地开始。
孟冲给隆庆提供假太监,这事如果冯保知道,那就是助纣为虐,加速隆庆纵欲死亡。
这事如果冯保不知道,可以利用冯保对付孟冲,自己不需要出头就能把孟冲置于死地。
这样空出来的司礼监掌印位置就是囊中之物。
“殿下,仆实在不解,几个该死的小畜生为何要关进东厂。
“仆以为,将他们立刻处以极刑,最为妥当,贵妃娘娘那里也有交代。”
经过刚才那一对视,冯保态度收敛了很多。
朱翊钧披上一件宫女送来的裘衣:“你就这么害怕孟冲?”
冯保脸上浮现一丝慌张:“这话从何说起,仆岂能怕他!”
朱翊钧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杀他们,孟冲恨的是我,关进东厂,孟冲恨的就是你?我以为你不把孟冲放在眼里,没想到是高看了你。凭你这表现永远也当不上司礼监掌印。”
冯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恳切:“殿下羞煞仆了,仆几时怕过孟冲!”
言罢,委屈的掉下眼泪。
“我儿在哪?”
李贵妃带着一群宫女来了。
“那几个把太子摔下来的太监呢?”
见儿子没事了,李贵妃怒目戟指。
冯保赶紧把头和腚换个方向:“娘娘,就是孟冲带进宫的几个小畜生。瞧瞧他们一身的流痞气,殿下心地善良,早晚要被他们带坏了。饶是酿成这般大祸,殿下还不许老奴惩罚则个。”
李贵妃黛眉竖起:“那还等什么,押入慎刑司,等候问斩。”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局面,有种无力感。
他的生母李贵妃,到场后,关心是关心,但她铁口直断,得知他不惩罚那几个太监之后,依然自作主张,确实没有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在封建体制的皇宫里,孝是第一位。
为天下作表率。
按照这个序列,以李贵妃的立场,自然要处处替十岁的儿子做主。
这点无可厚非。
朱翊钧也不敢指摘什么。
即便贵为太子,忤逆或顶撞母妃,也是大不敬,搞不好要被内阁与六科那些言官言辞激烈批评一番。
不过。
他想试试。
朱翊钧扔掉裘衣。
缓缓走到李贵妃身前。
仰起头,声若蚊蝇:
“娘,后宫您最受宠,但慈宁宫多久没有接到侍寝牌子了?”
李贵妃面色一红:
“你父皇身体有恙,恪重调养。你这孩子,连这也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