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朱翊钧幻想废太后
朱翊钧越看越不对劲。
隆庆明明在指责高拱。
但高拱却丝毫不慌,偶尔还配合隆庆,给出一个内疚表情。
张居正则是一脸麻木,仿佛隆庆和高拱这种对话他已经见识过很多次。
朱翊钧恍然大悟。
隆庆跟高拱演戏。
而且是专门演给他这个太子看。
说明隆庆很刻意的注意太子的心理感受。
就像过年聚会,发生某些难堪的事,当着孩子的面家长互相之间掩饰演戏,不让孩子发现真实的一面。
搁在一个家庭,这样似乎很好。
长辈为了让晚辈成长过程中,保持心理健康,是一种负责任的教育表现。
但是。
放在一个王朝中。
就显得十分荒唐。
他们轻轻巧巧几句话掩饰过去。
背后却是三省灾民,数以十万计的流离失所、离乡乞讨、卖儿鬻女。
朱翊钧没心情看他们演下去,直接问张居正:
“灾民南下了吗?”
张居正豁然抬头,似乎就在等太子发问,赶紧说道:
“殿下,上月灾民就南下了,还有一部分北上乞讨,按说前几日就该到京城了,可是一直没收到灾民到来的消息。”
朱翊钧瞬间明白张居正的意思。
这是有人把灾民拦住,故意不让他们进京,以免被皇上知道。
朱翊钧道:“请父皇下旨,任何人不得阻拦灾民进京,明日就在郊外开设粥棚。”
隆庆摸了摸鼻尖,伸个懒腰:“太子说的是,就这么办。”
孟冲眼看隆庆打了个哈欠,有‘送客’的意思,便道:
“皇上累了,两个阁老回吧。”
朱翊钧欲言又止。
拦住灾民不让进京,这种问题看来隆庆并不重视。
而高拱肯定是知道的。
再加上一个豺狼般的司礼监掌印孟冲,只顾溜须拍马、贪污享乐。
有这样的内阁首辅,这样的宦官,这样的皇帝。
已经是亡国的征兆了。
高拱和张居正一走。
朱翊钧也起身告退。
“太子,答应朕,把他们送来。”
隆庆用商量的口吻道。
“洗洗睡吧父皇。”
朱翊钧心下一叹,头也不回。
虽是父子,但他对隆庆的失望之情已经大过孺慕之情。
出了院门,张居正垂手而立。
看史书,总觉得隆庆后来几年是被人黑了,皇帝坐拥后宫娇娥无数,怎么会沉湎于温柔乡,应该是早就腻味了。
没想到隆庆非但不腻,反而变本加厉。
失于朝政,痴于交媾。
这已经不是摆烂。
而是朝着败家亡国的方向义无反顾了。
由此更加坚定了朱翊钧独当一面的决心。
一定要尽快建设新区,招揽人才,形成自己可靠的执政班子。
有钱有人,给万历新政开个好头。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没有权。
权都在高拱手里。
隆庆一死,权力落到李贵妃、张居正、冯保手里。
长达十年的权力真空期,对一个孩子或许没什么,但他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他可以留张居正也可以留冯保,唯独李贵妃。
这个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的生母,篡权太严重的话,他一定要发动言官对她弹劾,争取早日把她废黜。
为了能够与李贵妃对抗,从现在开始,他就要拉拢朝堂中枢大臣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兵部尚书杨博、礼部尚书吕调阳、工部尚书朱衡,这些都还不错。
尤其礼部尚书。
是决定李贵妃能否册封圣皇太后的拍板人。
还有督察院一把手葛守礼,由他发起弹劾,吹响第一声号角,威力巨大。
至于杨博和朱衡,纯粹是因为他们正直不阿的名声。
在朝堂上享有威武不屈的声望。
这四个都是名臣,如果再加上张居正,简直是豪华阵容了。
但是张居正不是个可以拉拢的人。
他是一棵单独的树。
逆风生长。
这棵树从大明建国开始种下,到万历元年长了205年,长出一个张居正。
矛头直指簪缨世家、势豪大户。
这些人是导致王朝灭亡、也是大一统王朝超不过300年周期的根本原因。
张居正一上来就要挑战王朝周期律,说明他根本就不怕死,也不怕死后背负什么骂名。
这种人谁能拉拢得动。
朱翊钧能做的就是给他一片土壤,让他自己生长。
没有张居正,以上四人也足够他对付李贵妃了。
黄昏日暮。
朱翊钧在太监的陪同下,来到慈宁宫用晚膳。
一进门就感到阴风阵阵。
屋内气氛很是压抑。
李贵妃正在疾言厉色质问一女孩。
旁边孟冲添油加醋。
那女孩十指通红,香汗淋漓。
瘦削的肩膀不住发抖。
朱翊钧一看吓一跳,女孩不是别人,竟是李瓶儿。
他大步上前:
“母妃为什么对她用刑?”
李贵妃脸上冰霜顿时消失,满意一笑:
“钧儿来了,听孟公公说你今日在皇上面前针砭时弊让高拱哑口无言,我儿真是长大了。”
朱翊钧皮笑肉不笑的道:
“孟公公话传得真快。”
孟冲脸上堆满阿谀,一脸褶子跟菊花般绽放:
“殿下独当一面的样子,奴婢很是钦慕,高拱那么强势的首辅重臣,硬是被成哑炮,跟贵妃娘娘一说,娘娘也很是欣慰。”
朱翊钧道:“你来慈宁宫想为吴庆说情,为什么拿李瓶儿开刀?”
孟冲弯下腰,恭敬的道:
“吴庆冒犯殿下,是他该死,奴婢不敢为他说情。只是这民女属实可恶,娘娘将她叫来教训一下。”
李贵妃道:“为娘现在都知道了,就是她把你带走,弄得整个皇宫人心惶惶,更可恶的是她居然在外面骂我是母夜叉。”
李贵妃说着脸上氤氲出一片愠怒的绯红。
她在后宫享有观音转世的名头,骤然听说有人骂她母夜叉,已是气极。
李瓶儿额头点地:
“民女当时不知道殿下身份,失口乱说,请娘娘恕罪。”
孟冲道:“吴庆还不知道殿下是殿下呢!这不是你开脱的理由。”
朱翊钧颇感荒唐:“李瓶儿救了儿臣的命。”
李贵妃道:“你觉得她救了你,娘却不这么看,她不多事将你带走,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你。要不是她,皇宫和京城也不至于如临大敌,紧张了半天。”
李贵妃的偏狭,让朱翊钧无言以对。
身为一个修佛的人,却全然没有一点佛性。
有这样一个娘亲独揽大权,未来真不知是好是坏。
朱翊钧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登基以后,可以假借与人深夜幽会,饮酒作乐。
这个人一定要身份低微,最好是宫女或民女。
被李贵妃‘撞见’,李贵妃后宫耳目众多,她一定会闻讯赶来。
然后李贵妃就会上演儿子不务正业,当娘的痛心疾首,害怕儿子走上隆庆帝荒淫无度的老路,提出要废黜万历皇帝之位。
不知道李贵妃是真担心万历重蹈覆辙,走上隆庆帝的老路,还是看着万历一天天长大,担心失去政权,让他年幼的弟弟继位,继续把持朝政,具体她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反正万历身为皇帝,着实体验了一次坠入深渊的感觉,还要张居正代写罪己诏,交代当晚与宫女作乐的细节,皇帝当到这份上简直奇耻大辱。
万历由此对张居正种下仇恨的种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真有那一天自己面临被废黜,朱翊钧就有充分的理由发起反击,弹劾李贵妃,争取一鼓作气将她的圣皇太后身份褫夺罢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