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心理学

学习目标问题 导论-6 当代心理学如何聚焦于认知、生物学、经验、文化、性别以及人类繁荣？

20世纪60年代，在人本主义心理学兴起的同时，心理学家还掀起了一场认知革命。这一运动令心理学界的目光又回到了其早期的兴趣上，即人的大脑如何加工和保存信息。如今，认知心理学（cognitive psychology）仍在对人们如何感知、加工和记忆信息，以及思维和情绪在焦虑、抑郁和其他心理障碍中如何相互作用进行科学探索。认知心理学（关于心智的科学）与神经科学（脑科学）的结合造就了认知神经科学（cognitive neuroscience）。这一领域的研究人员通常来自不同学科，主要研究心理活动背后的大脑活动。

如今的心理学建立在许多早期科学家和思想流派的工作之上。为了使定义能够涵盖心理学对可观察到的行为、内心想法和感受的关注，如今的心理学家将心理学（psychology）定义为研究行为和心理过程的科学。这个定义可以理解为：行为指生物体所做的任何事情，即人们可以观察和记录的任何行动，如呐喊、微笑、眨眼、流汗、说话、发微博和做问卷等；心理过程则是人们内在的主观体验，包括感觉、知觉、梦境、思想、信念和情感等。

如今的心理学定义的关键词是科学。与其说心理学是一套研究成果，不如说它是一种提问和回答问题的方式。因此，本书的目标除了报告心理学的研究结果，还包括向你展示心理学家的“游戏方式”。在本书中，你将看到研究人员如何评估相互冲突的观点和想法。你还会了解到，我们所有人，不管是科学家还是单纯的好奇者，在体验和解释生活中的事件时，如何更努力、更聪明地进行思考。

作为一门研究行为和心理过程的科学，心理学与许多学科和国家都有渊源。这门年轻的科学从哲学和生物学这两个更为成熟的领域发展而来。冯特既是哲学家也是物理学家，詹姆斯是美国哲学家，弗洛伊德是奥地利医生，学习研究方面的先驱伊万·巴甫洛夫（Ivan Pavlov）是俄国生理学家，而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儿童观察家让·皮亚杰（Jean Piaget）是瑞士生物学家。正如心理史学家莫顿·亨特（Morton Hunt, 1993）所称，这些“心理学的麦哲伦”恰好阐释了心理学起源的多样性。

如今心理学家的数量已经达到100多万，与这些先驱者一样，他们都来自世界各地（Zoma & Gielen, 2015）。从阿尔巴尼亚到津巴布韦，国际心理科学联合会共有89个会员。1978年，中国开设了首个大学心理学系，到2016年时心理学系已多达270个（Zhang, 2016）。心理学在不断发展壮大的同时，也在逐步全球化。从研究神经细胞活动到研究国际冲突，人们正在不同领域书写心理学的故事。当代心理学受到多种力量的影响，尤其是人们对生物学与经验、文化与性别，以及人类繁荣的理解。

进化心理学和行为遗传学

人类的特质是通过遗传得来的，还是通过经验形成的呢？这一直是心理学领域最重大、最持久的问题。关于“先天－后天”（nature-nurture）的争论由来已久。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公元前428—公元前348）认为，人的性格和智力，以及某些观念，都是与生俱来的。而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公元前322）反驳说，思想中没有任何东西不是先通过感官从外部世界进入的。

17世纪，欧洲哲学家重新掀起了这场争论。约翰·洛克（John Locke）认为，思想是一块由经验书写的白板。勒内·笛卡儿（René Descartes）对此表示反对，认为有些观念是与生俱来的。两个世纪后，笛卡儿的观点得到了一位好奇的自然学家的支持。1831年，一位无足轻重但热衷于收集甲虫、甲壳和贝壳的学生，刚刚踏上一段历史性的环球旅行。这位旅行者就是22岁的查尔斯·达尔文，他正思考着自己所见到的各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物种变异，例如一个岛上的乌龟与附近岛屿上的乌龟不同。在《物种起源》（On the Origin of Species，1859）一书中，达尔文提出了进化过程的自然选择论（natural selection），以此来解释这种变异的多样性：大自然从偶然的变异中选择出最能使生物在特定环境中生存和繁衍的特征。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 1996）将达尔文的自然选择论誉为“有史以来最棒的想法”，在160多年后的今天，该理论仍然是生物学的组织原则。进化论也已成为21世纪心理学的重要原则。达尔文相信，他的理论不仅能解释动物的结构（如北极熊身上的白皮大衣），还能解释动物的行为（如与人类欲望和愤怒相关的情绪表达）。若他知道这一理论如今的发展情况，肯定会欣喜若狂。

在本书中，当代心理学家探讨生物学和经验的相对贡献时，先天－后天问题将再次登场。例如，心理学家会思考：由于共同的生物基础和进化史，人类有什么相同之处？这正是进化心理学（evolutionary psychology）关注的重点。而由于基因和环境的不同，每个人又有什么不同之处？这正是行为遗传学（behavior genetics）关注的重点。

例如，我们可以思考：性别差异更容易受到生物遗传的影响，还是社会构建的影响？儿童的大部分语法是天生就会的，还是后天习得的？遗传或环境如何影响智力和性格差异？

性行为更多的是受到内在生理因素“推动”，还是受到外在刺激因素“牵引”呢？我们应该将心理障碍（如抑郁症）视为大脑障碍、思维障碍，还是两者兼有呢？

这样的争论仍在继续。然而，我们将多次看到，当代科学中“先天”与“后天”之间的紧张局面已经消弭：后天作用于先天的基础之上。在第4章中，你还将了解表观遗传学——探讨经验如何影响基因表达的学科。而在第2章中，你将了解人类得天独厚的生物天赋，即大脑可塑性带来的强大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此外，每一个心理事件（每一个想法、每一种情绪）同时也是一个生理事件。因此，抑郁症既是一种大脑障碍，也是一种思维障碍。

跨文化和性别心理学

我们能够从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进行的研究中，了解到人们的一般情况吗？心理学家将西方的（western）、教育的（educated）、工业化的（industrialized）、富裕的（rich）和民主的（democratic）文化称为WEIRD文化（Henrich et al., 2010;Hruschka et al., 2018）。心理学研究的参与者往往来自这一类文化。我们将一再看到文化（culture）——代代相传的共同思想和行为——的重要性。正是文化塑造了人们对机敏和坦率的标准，对婚前性行为和不同身材的态度，各种随意或正式的倾向，进行眼神交流的意愿，乃至谈话距离，等等。认识到这样的差异，我们便不会再假设他人会像我们一样思考和行动。

然而，同样正确的是，人类共同的生物学传承将人们凝聚成一个普遍的大家庭。人性的某些方面是全人类共有的，例如我们如何看和听，身体如何应对压力，微笑如何传达感情等（Stroebe et al., 2018）。同样的潜在过程引导着世界各地的人。请见以下例子：

• 患有特定学习障碍的人，无论来自意大利、法国还是英国，都会表现出相同的大脑功能障碍（Paulusu et al., 2001）。

• 语言的差异可能会阻碍跨文化交流。然而，所有语言都共享深层语法原则。

• 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孤独的感受各有不同（Lykes & Kemmelmeier，2014）。但在不同文化中，害羞、自卑和未婚都会加剧孤独感（Jones et al., 1985;Rokach et al., 2002）。

我们每个人都在某些方面与所有人相似，在某些方面与一部分人相似，在某些方面与任何人都不相似。研究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有助于我们了解彼此的相似之处和不同之处，以及人类的亲缘关系和多样性。

在本书中，你将会发现，人们的性别认同（感觉自己是男性、女性，两者皆非，或男性和女性的某种组合）和生物学性别一样重要。

如今的研究人员报告，人们在做梦的内容、表达和探测情绪的方式，以及患酒精使用障碍、抑郁症和进食障碍的风险方面也存在性别差异。性别差异令人着迷，而研究性别差异可以令人获益。例如，许多研究人员发现，女性更容易通过交谈来建立关系，而男性则更多地通过交谈来提供信息和建议（Tannen, 2001）。了解这些差异有助于我们在日常交流中避免冲突和误解。

从心理学和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人类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无论性别如何，人们学会走路的年龄都大致相同，对光和声音的感觉相同，会记得生动的情感事件，也会忘记普通的细节，对饥饿、欲望和恐惧的感受相同，表现出的整体智力和幸福感也相似。

要记住的一点：尽管具体的态度和行为常常因性别或文化而异，但其基本过程是大致相同的。

积极心理学

心理学发展的前100年通常侧重于理解和处理问题，如虐待和焦虑、抑郁和疾病、偏见和贫困等。现代心理学在很大程度上仍在继续探索这些问题。马丁·塞利格曼（Martin Seligman）和另一些学者（2002, 2011, 2016）同样重视修复损伤和治疗疾病的必要性，但他们也呼吁其他人对人类的繁荣发展进行更多研究，以了解并发展有助于人类茁壮成长的情绪和特质。这些心理学家将他们的方法称为积极心理学（positive psychology）。他们认为，幸福是愉悦、投入和充实生活的副产品。因此，积极心理学尝试使用科学方法来建设“美好的生活”和“有意义的生活”，使人们能够发挥所长、超越自我。

心理学的三个主要分析层次

学习目标问题 导论-7 心理学家如何使用生物心理社会方法，它如何帮助人们理解这个多样化的世界？

人类有着共同的生物本性。然而，人们的预设、价值观和行为会受到许多心理和社会文化因素的细微影响。我们每个人都因性别认同、身体能力和性取向而各不相同。每个人都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是家庭、种族群体、文化和社会经济地位（包括教育、收入和职业）等更大的社会系统的一部分。而生物心理社会方法（biopsychosocial approach）整合了生物学、心理学和社会文化这三个分析层次（level of analysis）。

以可怕的校园枪击事件为例，这类事件的发生是因为枪手有大脑障碍或遗传所导致的暴力倾向吗？是因为他们在媒体上看到了残暴的画面或玩了暴力电子游戏吗？还是因为他们生活的社会本就枪支泛滥呢？生物心理社会取向令心理学家能够超越“校园枪手”的标签，考虑可能导致暴力行为的多个关联因素（Pryor, 2019）。临床心理学家也会使用这种取向来帮助精神障碍患者（Teachman et al., 2019）。

每个分析层次都提供了一个观察行为或心理过程的视角，但每个视角本身都是不完整的。表1所描述的每个视角都提出了不同的问题，也都存在局限性，但又相辅相成。请看以下例子，思考这些分析层次如何阐明愤怒：

• 从神经科学角度出发的人，可能会研究导致人们面红耳赤、“火冒三丈”的大脑神经通路。

• 从进化论角度出发的人，可能会分析愤怒如何有利于人类祖先存活下来。

• 从行为遗传学角度出发的人，可能会研究遗传和经验如何影响个体的气质差异。

• 从心理动力学角度出发的人，可能会将情绪爆发视为无意识敌意的发泄。

• 从行为学角度出发的人，可能会试图确定引发攻击行为的原因。

• 从认知角度出发的人，可能会研究人们对情境的解释如何影响愤怒情绪，以及愤怒情绪如何影响思维。

• 从社会文化角度出发的人，可能会探索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愤怒的表达方式有何差异。

要记住的一点：就像用二维视角看三维物体一样，心理学的每一个视角都有帮助，但每一个视角都无法单独揭示事物的全貌。

心理学的分支

学习目标问题 导论-8 心理学有哪些主要分支？

在脑海中想象一位工作中的化学家时，你可能会想到一位实验室科学家，他被试管和高科技设备所围绕。而想象一位工作中的心理学家时，你可能会想到：

• 一位身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正在探究老鼠的大脑

• 一位智力研究员正在测量婴儿表现出无聊（通过从一张熟悉的图片上移开视线）的速度

• 一位管理者正在评估一项关于“健康生活方式”的员工培训新计划

• 一名研究人员正在电脑前分析来自社交媒体状态更新或谷歌搜索的“大数据”

• 一位治疗师正在积极倾听抑郁的来访者的想法

• 一位旅行学者正在体验另一种文化，并收集有关人类价值观和行为差异的数据

• 一位教师或作家正在与他人分享心理学的乐趣

我们所说的心理学的分支领域集群，是不同学科的交汇点。因此，它是兴趣广泛者的理想家园。从生物实验到文化比较，心理学部落的活动多种多样，但都追求一个共同的目标：描述和解释行为及其背后的心理原因。

一些心理学家主要从事基础研究（basic research），尝试建立心理学的知识基础。这样的研究人员在各个领域都有分布，包括探索身心联系的生物心理学家，研究人类从生到死能力变化的发展心理学家，用实验方法研究人类感知、思考和解决问题方式的认知心理学家，考察人类持久特质的人格心理学家，以及探索人们如何看待和影响彼此的社会心理学家。

心理学家也会进行应用研究（applied research），以解决实际问题。例如，工业组织心理学家会将心理学概念和方法应用于工作场所，帮助组织和公司选择和培训员工、提高士气和生产力、设计产品和实施系统等。

心理学既是一门科学，也是一种职业选择。从事心理学的人帮助人们建立健康的关系，克服焦虑或抑郁情绪，培养茁壮成长的孩子。在不同的历史传统影响下，咨询心理学和临床心理学出现了。早期的咨询心理学家主要提供工作技能指导，而临床心理学家则在早期心理诊所中与精神科医生一起为人们提供心理评估和心理治疗。现在的咨询心理学家和临床心理学家有很多共同之处。咨询心理学（counseling psychology）家帮助人们应对各种挑战和危机（包括学业、职业和人际关系问题），帮助心理障碍患者改善个体功能和社会功能。临床心理学（clinical psychology）家则专注于评估和治疗精神、情绪和行为障碍患者。咨询心理学家和临床心理学家都会实施测试，解释测试结果，为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碍患者提供咨询和治疗，并参加相同的执业资格考试，有时也会从事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相比之下，精神病学（psychiatry）可以提供心理治疗，但精神科医生都是执证医生，可以开具处方，治疗心理障碍的生物学因素。

相较于改变人以适应环境，社区心理学（community psychology）家致力于创造有利于所有人的健康的社会和物理环境（Bradshaw et al., 2009; Trickett, 2009）。为了减少校园霸凌，他们可能会考虑如何改善学校和社区的文化环境，并促进旁观者的干预行为（Polanin et al., 2012）。

从生物学到社会学，从实验室到诊所再到办公室，心理学与许多领域息息相关。心理学家的教学地点包括医学院、商学院、法学院和神学院，工作地点包括各种医院、工厂和企业办公室等。他们从事着各式各样的跨学科研究，例如心理传记（研究公众人物的生活和人格）、心理语言学（研究语言和思维）和心理陶瓷学（研究坏瓷器）[2]。

心理学也会对文化产生影响。知识会塑造人，对太阳系或病菌理论的了解会改变人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同样，学习心理学的研究成果也会令人发生改变：人们不再认为心理障碍是可以通过惩罚和排斥进行治疗的道德缺失，不再认为女性在精神上比男性劣等，也不再将抚养孩子当作驯服无知任性的野兽。莫顿·亨特（Morton Hunt，1990, p. 206）指出：“在每一种情况下，知识都改变了态度，并通过态度改变了行为。”一旦了解了这些深刻的心理学观点，例如身体和心理如何联系，孩子的心灵如何成长，人们如何构建感知，如何进行学习和记忆，世界上的人如何相似（如何区别）等，你的思想就可能会从此不同。

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心理学也存在局限性，不能指望它回答终极问题，比如俄国小说家列夫·托尔斯泰（1904）提出的问题：“我为什么而活？我为什么要做事？生命中还有什么目的不会因为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死亡而遭到破坏和毁灭？”

尽管生活中的许多重大问题都超出了心理学的范畴，但有些非常重要的问题即使是最初级的心理学课程也能解答。经过刻苦钻研，心理学家对大脑和心灵、梦境和记忆、抑郁和快乐都有了深入的了解。即使是没有答案的问题，也能让人们对尚不理解的事物产生新的思考。并且，学习心理学还能够教你如何提出和回答重要的问题，如何在评估相互冲突的观点和主张时进行批判性思考。

心理学加深了人们对感知、思考、感觉和行动的理解，进而丰富了人们的生活，扩大了人们的视野。正如一个世纪前，著名教育家查尔斯·艾略特（Charles Eliot）所说的，“书籍是人类最宁静和最恒久的朋友，也是最有耐心的良师”。通过这本书，我们希望引导你实现这一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