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生爱中国:伊莎白·柯鲁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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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房顶玩耍的女孩

4岁时,伊莎白被爸爸妈妈带到加拿大,交给姥姥姥爷抚养。1921年,伊莎白6岁时,爸爸妈妈、姥姥姥爷带着她和两个妹妹从加拿大回到成都。

伊莎白长得很结实,身体特别棒。她不晕船不晕车,能吃能睡,四个多月车船劳顿,却整天乐乐呵呵的。她爱发问,只要是看不懂的,就不停地问,一路上长了不少见识。

到了华西坝家中,伊莎白就应该上小学啦!

在当时,随着华西协合大学的发展,加之大批医学、教育传教士入川,他们的子女上学就成了问题。远涉重洋,送子女回国读书是一种很不现实的选择。1909年3月9日,华西加拿大学校在成都四圣祠北街一座平房开学,当时共有五个学生,其中四个是加拿大人。这五个人中有后来成为著名和平使者的文幼章和他的兄弟。

1915年,一座古朴典雅、中西合璧,完全按加拿大标准创办的全日制学校在华西坝开建,学校全称Canadian School in West China(华西加拿大学校),简称“CS”。学校的学生自称是“CS孩子”。这个可爱的称谓,已经沿用了100多年!

伊莎白一走进“CS”,就发现许多同学的中国话比英语更流利,英语反而成了外语。只不过,每个同学讲的中国话都有差别。这是怎么回事?在《华西有所加拿大学校》一书中,有如下生动的描写:

这些加拿大人完全融入了四川普通人的生活,他们在这里安家、学习、工作,在古老的川西平原生儿育女。

在成都、灌县(今都江堰)、峨眉山,或是重庆、自贡、乐山……随着一声声婴儿的啼哭,一个个“洋娃娃”呱呱坠地。

这些“洋娃娃”一出生,就注定与中国的语言、文化、风俗习惯及生活方式密不可分。他们的第一语言——中文,来自他们的中国厨师和“中国大娘”(保姆);他们在箩筐、背篓和木质小摇车里渐渐长大;他们与中国娃娃一起做游戏、玩泥巴、滑滑梯。从嗷嗷待哺到蹒跚学步,与他们朝夕相伴的“中国大娘”是他们另一意义上的“母亲”。“中国母亲”淳朴善良的品质影响了他们一生。

当年的“CS孩子”,而今年近九旬的尼尔和黄玛丽,在“CS”聚会上所唱的儿歌,竟完全不同。

尼尔的“中国大娘”是荣县人,教他的是口音浓重的荣县儿歌:

老公鸡,老公鸡,

张开翅膀啪、啪、啪;

不怕,不怕,就不怕,

不怕跟它打一架!

黄玛丽的“中国大娘”是仁寿人,教她的是口音浓重的仁寿儿歌:

一个麻雀一张嘴,

两个眼睛黑黝黝,

一双脚板儿朝前走,

一只尾巴儿在后头。

而伊莎白和其他所有“CS孩子”都会唱成都儿歌:

洋娃娃,睡凉床,

没得铺盖盖衣裳,

打开帐子哭一场!

四川儿歌,几乎是“CS孩子”牙牙学语时跟着“中国大娘”学唱的人生的第一首歌,哪怕地老天荒,也不会遗忘。

特别值得一说的是,“CS”在华西坝,又叫作“弟弟学校”。热情宽厚的成都人,对“弟弟学校”的娃娃是另眼相看的。年近九旬的陈大卫回忆说,他七八岁时,经常独自溜上街,糖果店老板见到金发碧眼的“洋娃娃”,总是笑脸相迎。陈大卫用纯正的成都话问一句:“老板,牛筋糖好多钱一根?”老板乐得哈哈笑,竟然不收钱,硬要送一根给他品尝。有时,遇上了街边摆小桌吃饭的一家人,赞一句:“你们家的菜好香啊!”立即有人递过筷子,请他尝一尝刚端上桌的菜肴。不仅是陈大卫,所有的同学都有这样的体会——“成都人,把我们这些‘洋娃娃’当成自己家头的人了。”

大环境如此,华西坝的西方人士,彼此是同事、朋友,还有办好华西协合大学的共同目标,再有历经千山万水的友谊,娃娃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所以“CS”的气氛非常融洽。

学校将英国哲学家、社会学家赫伯特·斯宾塞的快乐教育思想贯穿始终,学校的学制和课程安排与加拿大本土同步。上午的两门课是英语和数学,下午的课程是手工、劳动、体育、音乐等。学生们生活在华西坝,同时受到了东西方文化的熏陶,充分吸收了多元文化的养料,所以“CS孩子”人才辈出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CS”有一位魅力十足的黄素芳老师,1898年出生于成都。她是华西协合大学创办人之一启尔德的大女儿,教西方文学、历史、戏剧等课程。她熟知莎士比亚,热心于组织学生们排练演出舞台剧,还亲自设计服装。她组织排演的《吉卜赛女郎》给“CS孩子”留下了深刻印象,成为几十年后回味无穷的话题。

黄素芳的丈夫黄思礼,在“CS”担任了25年校长。他非常热爱中国文化,对唐代大诗人王维情有独钟,颇有研究,著有《田园诗人王维》,还与人合作翻译并出版了《王维诗集》。他努力将中华文化的精髓引入教学之中,组织学生们学习中国书画、鉴赏诗词、收集春联、参观古迹、走进庙宇、制作风筝、品评川菜等。他还让学生们背珠算口诀——在“CS”,珠算是一门必修课。

在校长的影响下,“CS孩子”不仅对中国文化兴趣很浓,而且个个都变成了“中国胃”。每周周三的午餐和周六的晚餐时间,他们总是早早地来到食堂,等待着每周两次供应的中餐。回锅肉、麻婆豆腐、锅巴肉片等色香味俱全的川菜,自然成为他们一生的至爱!

伊莎白在“CS”这座快乐的学校,快乐地学习与生活。她突出的运动天赋,也得以充分展现。她喜欢游泳、爬山、划船、远足等。运动,既锻炼了意志,又增强了体魄。她的健康长寿,充分证实了“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至理名言。

中国的电视观众看到103岁的伊莎白在北戴河海水中很享受地游泳时,都赞叹不已。她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学会游泳的?

“CS”旁边有一个游泳池,那是“CS孩子”乱扑腾、初次下水学游泳的地方。在水网密布的华西后坝,一条河连着磨子桥的桃子堰,接着流向桩桩堰、剪刀堰,在青春岛(其实是“几”字形的河湾中一块三面环水之地)形成宽阔水面。那里水平如镜,芦苇青翠,沙滩松软,水鸟成群,是年轻人最爱的集聚之地,更是“CS孩子”结伴畅游的好去处。再有,伊莎白家后门外就有一条小河,划一条小船可以划到锦江,划到九眼桥、望江楼。可以说,伊莎白是从成都的河堰游向大海的。

在伊莎白的童年,最引起轰动的事件是,她爬上了房顶玩耍。

在此之前,伊莎白曾和妹妹将很粗的毛竹竹竿的两头拴在树上,然后像走平衡木一样在竹竿上来回走。竹竿越拴越高,伊莎白的胆子越练越大,觉得走竹竿不过瘾,于是想跑到房顶上“表演”。

多雨的成都,年年维修房屋都要“捡瓦”,就是请捡瓦师傅上房,把裂缝的、已碎的瓦换掉。一次,伊莎白放学回家,见一座楼房旁搭着一架长长的竹梯,捡瓦师傅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便怀着好奇心,矫捷地从梯子爬上房顶,又一步步走向屋脊。屋脊是平平整整的一根“平衡木”,跟练体操的平衡木差不多。她双臂张开,在“平衡木”上大胆地走来走去。哇!真是太刺激,太开心了!

有人发现伊莎白上了房顶,忙不迭地叫来了饶珍芳。楼下的人越聚越多,都不敢喊叫,只怕一喊会让房顶的“体操运动员”受到惊吓,反而危险。

“观众们”心惊胆战,盯着伊莎白在房顶玩“平衡木”。直到她玩够了,从竹梯上下来,“观众们”才敢报以热烈的掌声,而那个捡瓦师傅早吓得面如土色了。原来他离开时,没将梯子挪开,若出了事故,他承担不起啊!

这一年,伊莎白10岁,还是个小学生。

这以后,她多次爬上房顶玩耍。

饶和美夫妇对伊莎白的冒险行为没有任何责备,心中还在暗喜:女儿平衡感很好,没有一点恐高症,身体素质太好了!

10岁的伊莎白(后排站立者)和父母及两个妹妹在华西坝(摄于1925年)

十几年后,伊莎白走向藏羌村寨做田野调查,贴着岷江河谷的峭壁,在“鸟道”上挪动脚步,从容镇定,没有一点闪失,真可以说:胆量是从小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