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饶素梅出生在成都
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世界罕有的一次基督教运动大潮汹涌。“到地球上福音未至的巨大空白之地去!”这话激发了许多爱幻想的北美青年。到中国去,更是许多热血青年的首选。
1867年,《英属北美条约》生效,加拿大成为英国的自治领。之后,加拿大人将7月1日定为国庆日。此时的加拿大,成为基督教运动的重要地区。当时中国沿海地区已建立了多座基督教教堂,英美会、美以美会、公谊会等五个差会经过协商,决定让晚到的加拿大教会在四川的成都、乐山和自贡的三角区之内布道。
荷马从多伦多大学毕业后,完全沉浸在“中华归主”的口号声中,他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了“远征”的队伍。经过四个多月的漫长旅程,他终于来到了成都。
伊莎白的二儿子柯马凯谈及姥爷和姥姥的重大决定时说:“当时,拥向中国的大约是两种人。一种人是商人、冒险家、赌棍等,他们在本土混得不好,到了印度等地就摇身一变,成了了不起的人物。说得形象一些,像《呼啸山庄》中的希斯克利夫,他走出山区到殖民地去捞了一大笔钱,成了富翁之后,开始疯狂地报复过去的仇人;或者像《欧也妮·葛朗台》中的那个表哥,在殖民地挣了大钱,内心变得非常冷酷。另一种人是理想主义者,比如我的姥爷和姥姥。他们是热情高涨的志愿者,他们以为传播了福音,中国就会变成基督教之国,这显然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幻想。”
由加拿大、美国和英国教会创办的华西协合大学,在1910年至1951年毕业的2694名学生中,信奉基督教的不到20%。受到中国学子和民众普遍欢迎的是他们传播的现代医学和自然科学。
1895年始建的四川彭州白鹿上书院,是一座巴黎圣母院样式的美丽建筑。这是法国天主教会设立在四川的传教士培训学院。1913年,荷马和后来成为他妻子的穆里尔·霍基女士一行共八人,从成都来到彭州白鹿上书院,他们将要在这里学习两年中文。穆里尔毕业于多伦多大学维多利亚学院,她和荷马既是老乡又是校友,自然就有亲切感。后来,荷马取了个中文名叫饶和美,穆里尔取了个中文名叫饶珍芳。
有一张照片记录了饶和美和饶珍芳苦学中文时的情景。他们在陋室里,愁眉紧锁,十分苦恼。首先,他们希望能学到实用的中国话,听得懂,说得出,能交流。但一进入中国话的语境,他们就晕了。因为那时没有推广普通话,而方言非常复杂,甚至彭州话与成都话都有不小差别。老师教得吃力,学生学得困难。几年后,最先到成都的启尔德医生,根据自己20年的积累,编辑出版了一本专供西方人学习四川话的书《英格里希绝配百年四川话》,非常实用。近百年过去了,许多当年的四川方言已经成为语言化石,连学者读起来都挠头。由此可知,饶和美和饶珍芳当时学习中文的困难程度。
饶和美(左)和饶珍芳(右)在苦学中文(摄于1914年或1915年)
苦中也有快乐。呦呦鹿鸣,潺潺溪流,砍柴人踩出的森林小路,把一对年轻人引到诗情画意之中。白鹿镇入秋后的风景,更令人想起安大略省满眼的彩林。寂寞单调的生活,使两颗心靠得越来越近。
相知相爱于白鹿镇的饶和美、饶珍芳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按当时教会的规定,一旦结婚,女方将成为义工而完全失去薪酬。这样,整个家庭的经济得由饶和美独自支撑。为此,伊莎白成年之后,多次为妈妈打抱不平:“我妈妈是多么优秀的女性——她是多伦多大学最优秀的学生之一,银质奖章得主,无论是学识还是能力,都非常突出。这样的规定,对我妈妈太不公平了!”
饶和美在华西协合大学教育学院任教务长。饶珍芳热心于教育事业,先后参与创办了弟维小学、第一所蒙特梭利幼儿园(今成都市第十一幼儿园)和盲聋哑学校(今成都市特殊教育学校),并于1919年至1922年在弟维小学当校长。
弟维小学初办时在广益坝,两年之后在黉门街建新校舍,直至今天。
广益坝就是现在的华西坝光明路宿舍区,是华西坝的重要组成部分。追根溯源,华西坝是成都的一块历史文化宝地,相传为蜀汉都城的“中园”旧址,是刘备游幸之地。近代文人林山腴有“中园旧说梅林胜”“冶春故事记中园”等诗句。此地又是五代时期蜀王孟昶的后花园。而早在唐代,这里便有一大片梅林,每到冬季,蜡梅一开,白梅、红梅、粉梅、绿梅便次第开放,香气随风远播,吸引了众多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更有数株百年老梅,铁枝盘曲,矫若游龙,花盛时如满天繁星,花落时如大雪纷飞。宋代大诗人陆游有“蜀王故苑犁已遍,散落尚有千雪堆”之佳句。直到20世纪初,华西协合大学建校,在此地修建广益学舍,才将这一片梅花盛开的野地命名为广益坝。到了抗战后期,著名学者陈寅恪一家入住广益坝的小洋楼,陈寅恪在广益学舍授课,学生挤爆了讲堂。不少学生在回忆录中都提及广益坝令人怀念的梅林。
1915年12月15日,广益坝的第一枝蜡梅含苞待放之时,饶珍芳在四圣祠北街的家中顺利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婴,夫妻俩给她起了个英文名:Isabel(伊莎白)。起个什么中文名字呢?夫妻俩想起广益坝上引领各色梅花次第开放的最素净的蜡梅——对,就叫她素梅吧!
荷马——与古希腊大诗人同名的饶和美先生,给女儿起了个文化内涵极其丰富的中文名。一份延续百年的深厚情缘,就从这品格高尚、矢志不渝的素梅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