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想看到它蒸蒸日上客似云来
段宁这话一出来，桌上的其他八个人全都目瞪口呆。许汉北手一抖，刚夹起来的一个花甲掉到了他的裤子上，留下一坨油印子之后砸向了地面，被旁边伺机而动的大黑狗一把叼走了。
许汉北操着拗口的普通话好不容易说了几个长句子：“我能给你什么工作？你是不是喝醉了？你要找明礼要工作是不是？我跟他好像也没那么容易认错吧？”
段宁摇摇头：“叔，我没认错，也没喝醉，我就是想给你们家的海拔六十米打工。薛记当然可能更需要找个人帮忙，因为他们比你们客人多，但，我觉得，海拔六十米需要改善的东西比较多，前景比较好，我能帮到你们的方面也更多，也更能体现我的价值。”
她这段话非常正式，说实话也就是在场几个年轻人听懂了，四位爸妈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她在讲什么，以为她还是喝醉了讲胡话。
但听懂的那几个人道理是懂了，却不明白为什么。她可是一个能在市区打工的精英啊，月入几万块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海边给一个前途未卜的民宿打工是为了什么？人家也没钱给他发工资啊。
段宁好像能猜到他们想什么似的，又说：“我现在可以不要工资，就帮着运营民宿，但以后如果真的能赚钱了，再给我正式地发工资就行了。”
“那你图什么？”许汉北人比较直，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图个开心吧。”段宁认真地说。
然后段宁简单地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就像许家森隐隐猜测的那样，是这次的生病让她突然有了一些观念上的改变。
她觉得赚钱在深圳买房子不再是自己的人生目标，虽然不能把父母接过来可能是有点遗憾，但那个以后再说，现在她需要认真思考一下自己喜欢做什么，喜欢和什么人一起工作。
想到这些问题，每次浮现出来的都是在渔家村试图改善海拔六十米的那两个月。每天跟着许家林出去吃吃玩玩，拍很多好看的照片，让沉迷游戏的许家森开始做点正事，看着自己拍的那些美美的图片放到网页上被客人浏览，然后迎来越来越多的客人，看着他们在民宿门口打卡拍照，再回去广而告之，她的心有一种渐渐蓬勃起来的喜悦。
最主要的是，这些事没有人在后面催着她，没有人三番五次表示这也不行那也不对，她的每一个主意，每一项策划，许家的四个人都开开心心接受，还充满感激。还有蔡美玲慈母般的关爱，让她感觉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人活着，不就是为的这种认可和归属感吗？
最后，有一天晚上她再一次做方案到深夜然后躺在床上一边困得要死，一边又迟迟睡不着的时候，她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开始打包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分门别类全部收好了，然后坐在电脑前给老板发辞职信，再给房东发信息退租。
宇宙中心，她不想待了。
段宁想好好地帮许家经营好海拔六十米，她认为这是一家有潜力的民宿，她想看到它蒸蒸日上，客似云来。
至于工资，其实她也想过短期内是不会有的，但等到以后上了正轨，许家一定不会少了自己的。反正吃住是没问题的，自己的二十几万存款放在银行吃点利息，就当少赚一点好了，但她心情愉悦啊。
人家卷就卷吧，她段宁反正卷不动了。
这么一说，大家都很理解她，尤其是蔡美玲，当场就心疼地说：“是呀是呀，现在年轻人可真是不容易，尤其是你们外地人，父母又不在身边。”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段宁未来的雇主许汉北。
许汉北没说行或者不行，他很纠结，一方面觉得段宁于他们家有恩，他不愿意拒绝，另一方面他不觉得自己会还需要招一个人，毕竟他一双儿女都在家赋闲，他哪里有钱养这么多闲人。
他还悄悄问蔡美玲：“现在的年轻人脸皮都这么厚吗？还是个女孩子。”
蔡美玲不这么觉得，但她也不敢直接否认许汉北。
许家森很想帮段宁说说话，但他也理解许汉北的难处，怕自己一说话就挨骂，反而起到反作用，于是不停地给许家林发信息。
“你帮帮忙求一下老豆！”
“我知道！正在措词！”许家林如是回复。
“想到了吗？快点。你说的老豆都会听。”
“行了，别催了！”
但许家林其实也是没想好，虽然许汉北不会像骂许家森那样骂她，可是她也不想最后说错话让许汉北拒绝段宁，尽管她明白自己家里的难处，但她无论如何都想要把段宁留下来。
许家森看妹妹没说话，终于忍不了了，用稍微有点颤抖的声音开口求许汉北：“爸，我觉得……可以考虑。”
“可以考虑什么？你懂什么？你给她发工资？你有钱吗？你的钱是你自己赚的吗？”
许汉北其实很久没有这么说过许家森了，自从段宁第一次来之后，他也是在外人面前稍微收着点了，后来许家森明显有些上进，他也就懒得说。现在他正在心烦不知道如何回复，许家森一说话他就觉得是在瞎指挥，立马就一连串骂了出来。
按照许家森以往的应对，他会立马闭嘴，低头不说话。但仅是不同往日，许家森不敢说自己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但他为了段宁，还是敢迎难而上的。
许家森嗫嚅着说：“她说了，暂时不要工资……”
许家森没说完就又被许汉北打断了：“暂时是什么意思？那以后还不是要？以后你就有钱了？”
“以后我们总是要赚钱的啊。”
“凭什么？你说赚钱就赚钱？你什么时候赚过钱？”
“我……”
“你现在还敢顶嘴？你这个不孝子，废物，没用的东西！”
许汉北的脸色越说越差，最后似乎是气极了，端起桌上的啤酒杯，也不喝，就直接往桌上又重重放下去，“砰”的一声，桌子都被砸得晃了一晃，一杯酒晃了半杯出来，把桌布洇湿了一大片。
许家森不说话了，他倒不是因为怕许汉北，而是自己实在没法回答许汉北的话。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羞愧，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许汉北没有给他半分面子，可是，他也不能全怪脾气暴躁的父亲，毕竟自己不争气不会赚钱是事实。
他只恨，过去的将近三十年，他为什么不知道早一点去努力，活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如果早知道自己的生命里会出现一个段宁，如果能够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这么不学无术，理所当然地做咸鱼。
段宁一看这架势，明白自己连累了许家森，马上笑着说：“叔叔，你别急，我没有要逼你们答应的意思，我就在这玩几天吧，我现在马上订一下薛记的房间，你们别着急赶我走，我现在也不要工资，我们说点别的，薛阿姨，你这个鱼为什么能蒸这么嫩啊，明天教教我好不好？”
众人也尴尬地打哈哈，附和段宁，总算是把这一段揭过去了。
不过段宁并没有真的就此放弃，她心里想的是，看我来个缓兵之计吧，反正他们也不能把自己行李丢走。
想起行李，段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只提一个大箱子过来，还有两个大纸箱在停车场的保安厅寄存着呢，人家说超过半小时就不保存了，现在都过去六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