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猜你猜
虽然有一条弯弯绕绕的路通到沙滩边上，但只到一片民宿的外面的停车场，所有的车都只能开到停车场，离薛记还有几百米。
段宁下车的时候没法把行李全部搬过来，就好说歹说央求停车场大叔帮自己看一下。本来想着看到许家森和薛明礼马上叫他们帮忙一下，或者借个车自己去推一下也行，谁知道杀鱼，叙旧，吃饭，求职，一件连着一件，就这么把这事给忘光了。
段宁气喘吁吁跑到停车场保安厅外面，看到自己放纸箱的地方空空如也，赶紧跑过去敲了敲保安厅的玻璃。
保安还是下午那个保安，不同的是他下午看见段宁的时候还颇为客气，如今一双眼却只剩怨气。
“你还知道回来？”保安大叔冷冷地说。
段宁赔着笑脸说好话：“对不起大哥，我有事情耽误了，现在来拿我的东西。”
“没有了，说了只保存半小时。”
“不会吧？大哥，你应该只是开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那大叔一本正经，在段宁看来的确不像开玩笑，于是她的心一下就凉了下去。
那两个纸箱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一箱是她的厚衣服，一箱是书本，相框和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对别人来说一文不值，正因为如此她才敢放在这里寄存，但对她自己来说却是弥足珍贵。
不过也正因为在别人看来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所以他们直接扔掉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段宁脸上的笑顿时冻结了。
这时推着小车的许家森也气喘吁吁赶过来了，喊了一声“峰叔”。
峰叔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用本地话问：“你女朋友啊？”
“不是。”
“那东西没有了。”
“啊？”许家森知道峰叔的为人，东西是不可能没有了，但他脾气也是有名的不好，肯定是生气了反正没哄好之前是拿不到东西的，他只能耐着性子哄：“峰叔，好朋友来的。”
“哼，一般人的东西只能存半小时，好朋友的可以存两个小时，但现在存了六个小时，你说说要什么朋友？”峰叔不依不饶。
段宁听得懂前面两句，知道许家森否认是女朋友，但后面两个人越讲越快，越讲越复杂，她就完全云里雾里了。
许家森看了她一眼，想着她反正也听不懂，便大着胆子压着嗓子快速说：“我是中意她，但她不中意我，我能怎么办？”
峰叔摇头：“这样的也只可以存四个小时。”
许家森着急了：“好了好了，在追在追，还没追到，行不行？”
峰叔看许家森真急了，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刚才的扑克脸简直判若两人。
他打趣许家森打趣高兴了，终于站起来拉开门，堵在门口说：“我谅你也追不到，我跟你说阿森，市区的外地打工女仔靠不住的，你这样子的，他们看不上，你不要被她们骗了，上次我听说就有个苹果骗了你是吧？听说你给他打了很多钱？你这次还不吸取教训？你老豆有多少钱给你挥霍啊？要我说，叫快递站的二狗来把这箱子给她退回去，明天你也给她叫个车送回市区，别来往了！”
许家森应承着峰叔，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里间把段宁的大箱子搬出来放在推车上，忙不迭地跟峰叔告别。
“记得我说的，眼睛要放亮一点，别看长得好看就行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峰叔在后面喊，这句是用蹩脚普通话说的，听得许家森差点打了个踉跄。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段宁，但她似乎没有特别在意，许家森心里踏实了一点。
许家森推着车跟段宁在沙滩边上的小路上走，夜风吹来咸湿的空气，海边的十一月不算寒冷，只是凉爽得舒适宜人。
许家森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在段宁心里的形象：“刚才叫你见笑了，我爸这人，他就这样。”
段宁没有回复这件事，她问了一个问题：“我问你，许家森，你是这样的人吗？”
“啊？”
“你是你爸说的那样的人。”
许家森沉默了。他心里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废物一个。
良久，许家森“嘿嘿”两声，算是回复。
段宁站住了，许家森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站住了。
两个人站在星空下，是一个很浪漫的场景，在偶像剧里，男主和女主大概应该在这里拥抱，亲吻，定情，互诉衷肠，拉着手光着脚在沙滩奔跑，男主公主抱女主，回去酒店继续甜蜜，等等等等。
但这些都没有，段宁只是对许家森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毫无浪漫色彩的话：“许家森，没有人生来是废物。就像我想来你们这里放松，但我绝不是来躺平的。你已经放松了二十九年，那么，往后的日子，支棱起来吧。”
这种鸡汤，许家森自然是懂的，上小学开始就听老师讲过，但不妨碍他每次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好或者考试考得不好的时候许汉北就要这么说他是废物，蠢笨，什么都不行，让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比别人更加废物一点的，然后他就越来越废，以至于后来也没有考上正经大学，毕业后也没有找到工作。当然工作是他也没有很认真去找，因为许汉北也希望他能在家里帮帮自己。
“我知道我不是生下来就废物的，所以，也许我是慢慢变废的。但又怎样呢？反正是已经废了。”许家森的声音里带着苦涩，低下了头。
“如果可以变废，就可以变好，我最擅长变废为宝。”段宁笑着说。
许家森抬起头来看着段宁，心里无比震撼，“变废为宝”，难道是她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宝贝？变成她的宝贝？虽然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他多少有些想多了，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许家森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为这句话心里掀起了狂喜。
海浪在旁边翻滚，耳边传来飒飒的响声，但许家森头脑里只有段宁刚才说的那句话，循环播放。
是的，没有人想做废柴，没有人喜欢别人鄙视的目光，更没有人喜欢许汉北那种脱口而出毫不迂回的抨击。
许家森这么多年过去只是习惯了，放弃反抗了，但他绝不会喜欢那些。
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咸鱼翻身，但他并没有认真遐想过自己不是废物是怎么样子的。段宁的这些话，让他突然对未来的生活有了具体的想象。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宝贝”呢？是拥有薛明礼那样的八块腹肌，三五拳就把二狗打趴在地下，还是赚了很多很多钱，想去哪就去哪，还是有了很多朋友，让很多人羡慕，或者，是能站在段宁的身边让她依靠，让一家人引以为豪？
许家森的心似乎飘荡了起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期盼升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怎么，才可以变好？”
段宁突然一笑，冲他眨了眨眼睛：“想知道？”
许家森傻傻点头，一派憨厚。
段宁：“给我一份工作，让姐把你变成许家的大宝贝。”
许家森的脸又耷拉了下去，他做不到，不是不想做，而是不知道怎么做。
段宁又笑了，伸手在他大臂了拍了两下，像好兄弟一样：“哎呀，丧什么，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说完双手靠在背后，像个老干部一样甩着头走了。
许家森看着她的背影发痴，直到她转身用广东话喊：“傻仔，仲唔行？”
许家森心头一震，这是他第一次听段宁讲广东话，她的口音好正！他突然害怕段宁听得懂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推着车快走几步上去问她：“你会讲白话？”
“你猜！”
“那你听得懂吗？”
“你猜！”
“到底听不听得懂？”
“不告诉你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