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暂别几日
洛阳积德坊一座奢华的租宅中。
书房中的李愬在明亮的烛灯下看着淮西的地域图。
“陛下已派十六路军合围淮西。严绶元和元年有带李光颜兄弟平定西川,有先前经验,他也知道瓮中捉鳖的道理。”
李愬细看着蔡州的四周已经牢不可破,北面汝州刺史是河阳刚调任的节度使乌重胤防守洛阳。
东北面有刺史李光颜防守陈州,东面令狐通为寿州防御史。
西南面荆州有节度使袁滋,西面有山南东道节度使兼淮西用兵总指挥严绶,西北则是长安京师官军。
对于延续了一百九十七年,传十二帝的大唐王朝来说,战略上的包围防守,那便是平叛战斗中最好的进攻。
此番布防,吴元济可以赢很多次,但是他若大输一次,那必然是万劫不复。
算上时日,诸路大军都已到达前线。
李愬看着地图上的各路封锁,苦笑的摇了摇头。
“若是我是他,便负荆到陛下面前请罪。”
“你说谁请罪呢?以后再让我过来叫你,我就用儿子教训孙儿的鸡毛掸子教训你。”
李愬听到屏风那侧的话,不当一回事儿,这话他从夫人进门那日起,已经过无数次。
相夫教子时都未曾对自己动一鸡毛掸子,现在老夫老妻,每次李愬进去被子都是暖和的。
“呵,吓唬谁呢?”
李愬听见脚步声过来,往日到了屏风边,他便起身像只上钩的鱼儿主动去扑诱饵,过去应和。
今日李愬大着胆子倒要看看自家夫人会不会真去拿鸡毛掸子。
不由的身子一颤。
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欲如虎。
此时身着黑纱里穿白色低胸带的魏国夫人韦恩安向屏风内走去。
她步伐轻盈,突然走到屏风边停住脚步,如一只温顺的小母猫发出的怜悯声。
“郎君,天色不早了,该入寝歇息了。”
将军早晚都骑马,此时僵直的老腰已不及当年力道勇猛。
夫人那如小猫咪搀鱼干的啼叫声,进到他的耳朵中仿佛母老虎准备撕咬小病鹿。
“天色尚早,刚敲暮钟,还未···”
李愬说着,韦恩安慢步走向李愬。
李愬想说天还没黑,此时夫人韦恩安已经右手食指抬着李愬的下巴,左手撇在左肩两个手指情不自禁的解掉左肩的黑丝带。
李愬已经从夫人的脸上看到白色的粉黛盖着的皱纹,那皱纹上的粉黛在韦恩安的谄媚一笑间掉落几粒。
李愬看着粉黛掉落几粒之后突然停住,之后是那条皱纹快速的在开合,那便是魏国夫人在不停地给他抛眉眼。
李愬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往日扑小绵羊的饿狼,如今面对饿虎扑食,只剩柴骨。
韦恩安准备转个身背朝李愬解去肩膀上的黑丝带。
这些年她已学到些魏晋之骨。
“近日多风,夫人应当多穿一些,小心着凉,小心着凉。”
李愬脱下了身上的麋鹿纹白袍披在韦恩安身上。
“哟,郎君怎么突然懂得怜香惜玉了。往年大冬天的偏要让奴家在雪地上受冻。”
“哼嗯!”
韦恩安说完浅笑一声,转头看向李愬。
李愬顿时脑袋泛起一片雪白,仿佛当年雪地里的寒风此刻才冻入骨髓。
“那时年少,血气方刚,不懂克制。夫人莫怪,夫人莫怪。”
李愬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行礼给韦恩安赔罪。
韦恩安舌尖一咬,小步向前。
李愬如骑兵落枪,只得缓退。
李愬被韦恩安步步紧逼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最后一腚坐大唐的疆域图上。
韦恩安将李愬给的披风一把甩开,刚准备如猛虎扑食跳上去抱着李愬。
一弹指间李愬立即从桌子上跳下来先先抱住韦恩安。
“哎哎哎,夫人。夫人!”
李愬连忙一直手抱住韦恩安,一只手将桌子上的蜡烛给拿起来。
几滴蜡油已经滴到了蔡州的护城河上。
李愬倒掉多余的蜡油,免得蜡油滴在大唐的疆域图上给弄皱,
“怎么,对打仗感兴趣了。爱江山不爱美人了。”
韦恩安瞅了地图一眼,这次的疆域图与数年前见过的材质不一样。
上面材质都是用中等布匹织成的。
“疆域图弄坏了可不得了。”
李愬松开韦恩安的腰。
李愬连忙点着烛光灯擦去地图上的蜡滴。
“少来,又不是没弄潮过。”
李愬身子一颤着急道:“这张可不同,这张不是家中的,是从老丞相那里借来的。”
天色已经步入黑暗,李愬拿着烛光,此时的烛光照在李愬的面上。
韦恩安看起来他还是当年那个少年才俊,只是现在略带几丝成稳,做事没有当初那么莽撞。
“夫人,你帮我执着灯。”
外表俊俏在任何时候请人办事都好用,李愬一开口,韦恩安也不着急那一刻。
到嘴边的猎物,要下口之前是最激动人心的。
李愬这样做,反而让心底的满足感多了些许时间。
韦恩安执掌着蜡烛,李愬从旁边拿起量尺对着蔡州中心向八个方位各量了一下距离。
量到东北面刺史李光颜防守的陈州,东面令狐通防守的寿州,他在中间位置再量一次。
“那个位置若是被吴元济得手,两都缺粮都要饿死几万人。”
李愬抬头看向韦恩安,夫人所言正是他所顾虑。
“不过河阴漕院被烧,官军、漕运使都会特别重视,我那皇弟可不会在同一件事上栽两次跟头。”
李愬眉毛一紧,看向他那夫人,初来书房对着疆域图问这问那,现在竟然能一语道破。
此时的烛火在韦恩安的脸上,金黄的烛光再加上她那下了功夫扑上的粉底,李愬也突然来了点兴趣。
近些年夫人虽是偏瘦了些,但却扭腰间露出一些风韵。
此时的韦恩安突然正经了起来,拉开旁边的凳子,点起蜡烛也细看了一遍地域图。
“夫人刚才所说的,是自己悟到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在李愬看来,夫人近些年月很少进书房翻看书籍,只是动笔回信之时才会待一会儿。
这些应该是京师的哪个皇亲国戚告知她的。
“当然是从京师来的宦臣告诉我的。这两天你得把握住机会哦。我可能去京师得个把月。”
侍女要过来掌蜡烛,被韦恩安支开。
侍女行了个万福之后又缓步离开。
“皇帝让我去京师参礼,我琢磨着去那么一趟,不能白去,皇姑皇嫂家、皇家后辈每家一日跑一家、那都得二十来日。”
李愬一听,心底乐开了花。
莫说暂别一个月,就是小半年他也能接受,至少晚上才刚睡着后,不会被突然推一下后背问他有没有在听她说。
“你既然想念他们,那不如多留几日。”
“现在儿女们都已成家,相夫教子也不是你的重任。太液池的荷花也开得正盛。趁着年轻,跑得动,去听听小曲,看看戏。”
二人坐在榻踏上,两个婢女将两盆适温的洗脚水端到跟前。
两个婢女却是拿来漱口水在后面等着。
韦恩安突然眉毛一皱,看向李愬。
这不像往日她认识的小气鬼呀。
以前当公主嫁过来去莫说去听曲,就算跟哪个俊俏的男子多搭上一会儿话。
这个男人嘴上不说,脸上却挂着不悦之色。
尤其是让郎君掏钱时,他同样是挂着不悦之色。
李愬看着韦恩安,这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前些人阴了回纥使团一把,一大堆金银财宝还没来得及打理,夫人这么一去,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出去几日。
去勾栏听曲自在时,那还是三十多年前的单身男儿时。
李愬一开心间将端洗脚水的奴婢支开,让端漱口水的奴婢先上。
不一会儿,李愬拉起袖子,亲自蹲下拿起韦恩安的玉足,浇水轻柔。
“看得出来,你很对我此去有些恋恋不舍。”
“那是当然。”
李愬手上搓着韦恩安的玉足,心中已经想到曲院里头的少女偏偏起舞。
那迷人的舞姿,那动人的歌喉,那勾魂的眼神..
“要不本公主这次去给郎君,在京城谋一个差事。”
“嗯。”
韦恩安刚好要问李愬想要个什么差事,却发现此时的郎君表现得有些怪异。
此时的李愬依旧将盆中的水浇在韦恩安的脚裸上。
心猿意马的敷衍了一句。
韦恩安以为自己那武将世家的郎君又想到淮西用兵那儿。
韦恩安此时感觉郎君眼神坚定,似乎天下事竟在他一人脑中定下乾坤。
李愬呆呆看着韦恩安的玉足,心里已经感觉到那跳舞的新罗婢已经将拿脚指头将酒杯高高夹起,慢慢的往自己的嘴巴倒。
李愬本能的张开嘴巴,要接新罗婢的酒,突然酒洒了他一脸。
韦恩安猛地跺了一脚洗脚水,盆中的一些水渍溅到李愬脸上。
李愬猛的抬头,脑海中的新罗婢变成了公主叉腰坐在榻上。
“李元直,你想什么呢?水都凉了。”
韦恩安将脚缩在脚盆上面。
李愬被这么一吼,回过神来拿起旁边的脚帕温柔的擦着几遍玉足。
“我在想淮西用兵几时告捷。”
李愬还到不了明目张胆的说出心中所想,只是将方才量图时的想法拿来敷衍。
“那你说几日?”
“最多三个月。”
“未必,郎君可曾记得当年拦驾投信。”
韦恩安此话一出,李愬突感一语惊醒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