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李能拜虎
李能此人，从军前乃是顺德府的差役。
顺德府即后世之XT市，西临太行山脉，高山重重，不时有猛兽出没，坏人性命。
“那是约莫十余年前。”李能呷一口酒，绘声绘色说道：“府城外赵家村，有个赵老太，这老太太，年轻守寡，只有一个独子赵大，老太眼珠子般爱他，却是赵大命歹，入山砍柴，被个老虎吃了，老太太得知，悲痛欲绝，几次三番寻死，都被邻居救下。”
他的口齿，又比王会利落，三言两语，众人都静下来细听他讲。
李能道：“后来那老太不知怎么想的，十个鸡蛋请人写了状子，来到县城告状，县太爷也无奈，道是：“老虎吃人，官法如何裁度？”
众人听了都点头道：“是呀，是呀，县太爷却不是山神爷！”
李能笑道：“然而那老太一听，愈发嚎哭，劝亦不止，斥亦不惧，后来县尊怜她老迈，只得答应替她捉虎报仇，问我等一众差役，谁能捉虎？”
说到这里，李能脸上笑容渐尬，摇头道：“却是我年轻气盛，开堂前又多喠了几杯黄汤，不知怎地发了狂兴，上前自吹自擂道：小人绰号打虎天王，最能捉虎。县尊大喜，当即下了公文，责令我捉拿凶虎。”
有那年轻小旗，不识眉眼高低，惊呼道：“不料李总旗有这般惊人手段！”
李能翻个白眼道：“我喝醉吹牛便有手段！”
随即叹气，苦下脸道：“喝酒误事啊！我次日酒醒，想起此事大为慌张，便找县太爷交还文书，县太爷把我好一场大骂，道是：官法威严、岂容反悔？又令我七日内，必须捉得凶虎。”
李默然哈哈笑道：“李兄，这位县尊，忒是不近人情，此事你虽有些轻浮过错，然而捉虎本来不易，又何必加限苛责？”
李能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么？若是百户做得县尊，我老李的屁股才叫有福呢——你们大伙儿不知，当初我被迫无奈，掏出私囊请了许多猎户相帮，潜伏山林一月多，虎毛也没捡着一根，断断续续，吃了一百多限棒，屁股打得稀烂。”
见他满面惨痛、悲愤之色，众人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又忍不住好奇：“总旗最后如何打着那老虎的？”
李能摇头叹道：“哪里打得到？后来连猎户都不肯随我进山，我走投无路，想起不过一句酒后狂言，竟然落到如此境地，越想越悲，挣扎着去了山神庙，跪倒大哭一场，求山神保佑……”
说到此处，他脸上露出神秘之色：“我正哭时，忽然一阵怪风，满堂打旋，我忍不住一回头，你们道怎地？却是一头巨虎缓缓走进庙宇！”
他把双手拉开到及至，瞪着眼道：“那虎之大，哎呀，娘的，有那么大！把我惊得呆了，心想此命休矣，不料那虎却不似要吃我的样子，我瞪着它，它望着我，过了半晌，我想它既不吃我，或许有些灵性，便冲它拜了三拜，然后壮起胆问它：赵老太的独生儿子可是你吃了？若是，你且低头，让我捉你服法！”
小旗中张家兄弟，弟弟张安义忽拍哥哥大腿：“啊呀，我知道了，凶犯被抓尚要顽抗，何况老虎？我猜李总旗此言一出，定是被那老虎吃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呆了一呆，张安仁一巴掌打在兄弟脑后：“李总旗若被吃了，此刻和我等喝酒的是伥鬼么？”
众小旗哈哈大笑，李默然倒是来了兴趣——
他所见的妖物，青蛙神，鼋怪，都是害人之物，便连二青，当初若不是及时出示徐老道符文，只怕也要做它点心，而此刻这巨虎，莫非竟是例外。
便见李能摆手道：“安义兄弟猜得不准，那虎不仅没吃我，更是乖乖低头，吃我拴了绳子，扯着去了县衙！”
众人都露出差异之色，李能继续道：“县尊也自吓得两股战战，强撑着上堂问它：赵老太太之子，可是你吃了？那虎便点了点头，县令又道：杀人偿命，自古皆然，况且老太太只此一子，被如所噬，她年老无依，安得活命？你若肯替其子尽孝养老，本官便免你死罪。那虎听罢，再点点头，县令长出口气，令我松绑，那虎转身一跃出了县衙，不停脚出了城去。”
李默然大笑道：“县令也是够虎，却不怕老虎满城伤人？不过此虎走好，莫非真替那老太养老？”
李能精神一振，直起背道：“百户，那头老虎，果然有个义字，老太太本来还怨县令不杀虎替她儿偿命，次日开门，便见门口有个大鹿，咽喉都咬烂了，老太太买了鹿皮鹿肉，得钱不少，此后隔三岔五，那虎便叼来野兽，由她发买，有时还叼来金银，观其模样，都是数百年前制式，也不知此虎是从哪出坟冢掘出，又或是发现了古人宝藏，总之这老太太日渐富裕，心里也慢慢放心怨仇，几年后，这老太太寿终正寝，此虎来到堂前，哀嚎许久，这才离开，本地人在老太坟旁建了一座‘义虎祠’，县中有人要结义，都去那祠行礼。”
李默然听得啧啧称奇，心里却有个想头——老虎吃了老太太的独子，莫非是那孝子一道冤魂，挂怀母亲无人侍奉，因此反而占了老虎躯壳？
反正眼前世界，眼见得人妖并行，神灵遍地，便发生这种事情，似乎也不稀奇。
众人各自说了故事，都催李默然也说，李默然也不推辞，把斩杀青蛙神报仇，得宝刀神枪之事说出，别个所说故事，虽都活灵活现，毕竟真假难辨，李默然却是一边说，一边拿出枪刀为证，众人传着观看一遭，好生羡慕，心中对李默然这个百户的敬畏，也自加重了许多。
如此说着故事喝着酒，渐渐都已大醉，所幸众人尚记得是军营，不敢任意浑闹，各自散去了睡觉，次日相见，彼此都觉亲近了许多。
然而话没说上几句，忽然来个小校，道是卢象升令李默然前往帅帐。
李默然快步赶去，一入大堂，只见堂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居中乃是卢象升独自高坐，见李默然来，笑道：“默然，我天雄军千户、百户如今俱在，你且见过诸位前辈！”
李默然连忙抱拳，冲着众人恭恭敬敬道：“末将李默然，见过诸位千户大人，百户兄台！”
那些军官年纪有大有小，神情有淡有笑，纷纷道：“不枉兵宪常常提起，李百户果然一表人才！”
又有人叫道：“听闻岳武穆的神枪被李百户所得，何不将出于我等开开眼界？”
李默然闻言只是微笑，看向卢象升，卢象升颔首笑道：“吾辈战将，岂有不爱兵器的？你便取来，让他众人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