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镖
李孚脸色一沉，顿时没了主意。
孙青儿已经是他见过最强的武夫，若是连这等高手都奈何不了邪道，那这支船队岂不是会被白白掠夺？
他抬头看向甘信，只见甘信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端详着剑柄的纹路。
“甘前辈，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孚知道甘信不擅拼杀，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将自己带离险境。
“当然是上前助阵。”甘信斩钉截铁道。
李孚心中震惊道：“可是前辈你的剑法……”
“那又如何？”甘信遥遥望向战场：“邪道作恶，人人当共诛之。”
“况且我虽剑法稀疏，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李孚心中稍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中升腾，他握住自己长剑的剑柄，定神道：
“我也去。”
“不成，”甘信猛然说道：“后生，你贸然过去，恐怕会送命。”
李孚抬起头，苦笑一声：“若非甘前辈出手，李某的命早就葬在苏州山林中了。”
“孙青儿虽为魔道，但若不是他，李某也没法从剑阁脱身。”
“让我看着你们二人拼杀，自己找个僻静处躲藏，这等事情，李某做不出来！”
在苏州蹉跎五载，李孚原本的豪情都已经被深锁在心底。而今随着这几日的大起大落，那道锁也渐渐地被敲开。
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以报。
“后生，你现在便离开，我也不会说什么……”
甘信打量了李孚些许，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我果然没看错人！”
“吾道不孤啊。”
甘信长啸一声，朝战场中冲去，留下一句：
“后生，小心行事，明日还要去杭州喝酒呢。”
李孚怔了片刻，也提剑赶上。
运河畔的战场之中。
孙青儿的鬼面刀接连斩在一面牛皮盾牌上，他暴喝一声，双眼赤红，手中劲力再涨，硬生生将那面盾牌压制了几分。
而后操盾之人朝外一顶，顶开了孙青儿的劈砍，迅速朝一边偏去，露出了盾后矮壮的男子。
“不好！”
孙青儿心叫一声，连忙撤步。
一瞬之后，一杆花枪伴着嗡鸣声刺出，若是孙青儿再慢些，这杆枪就要穿透他的胸膛。
孙青儿站定之后，横刀身前，警觉地看向眼前的几人。
“无痕刀，我劝你快点滚开，别妨碍我席朔发财！”牛皮盾牌下，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来，接着盾牌又一转，一道尖细的声音伴着花枪刺出：
“识相的，就赶紧滚开！”
孙青儿眼神一凝，连忙避开，心中暗道：
“我一时破不开盾牌，席朔的枪法又神出鬼没，和他们打可硬拼不得。”
孙青儿愣神之时，一枚铜钱镖陡然射出，正对孙青儿的面庞，然而他刚才还在定神思考，一时间已经来不及挥刀格挡。
“和我席家兄弟比试，还敢走神？试试三郎的铜镖！”
席望惊悚的声音传来，似乎已经看到了孙青儿含恨而死的样子，语气中带了些残忍和兴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里突然冲出一人，将孙青儿拉到一旁，躲开了席晦的铜钱镖。
孙青儿朝身旁定睛一看，正是气喘吁吁的甘信。
他刚赶到此处，便看到几人身后的席晦抬手放镖，情急之下，甘信一溜烟冲出来，救下孙青儿。
“多谢。”
孙青儿面无表情地说道，想来是刚刚险遭暗算，彻底激怒了他。
甘信微微颔首，他转向三席大喝一声：
“杭州甘信在此，速速束手就擒！”
抵抗三席的战场之外，还有不少邪道蒙面人同韦坚船队的兵士一齐战斗。
在袭击的一开始，韦坚便被拉到船舱当中躲避，因此那些邪道一时间也威胁不到他的安全。
不过仍是有许多人摸到船上，开始抢夺船队的货物，水陆两端，皆是一片混乱。
李孚留在了外围的一处战场中，协助与邪道对战的兵士。此先，小幺已经将太湖剑法传给李孚，这道剑法虽然不入流，但是配合着先前的轻功，也足够李孚自保了。
一道流矢从李孚耳边掠过，正在李孚慌神之际，身后一个兵士大喝道：
“小兄弟，当心身后！”
李孚只觉后背有人袭来，却已来不及避开。
铛！
清脆的兵刃相接声炸响在李孚身后，他趁势翻滚撤走，回头望过去。一个兵士操一柄陌刀，与蒙面人顶在一起。
只见兵士双目圆睁，脸色涨红，而后暴喝一声，竟将蒙面人一把掀翻在地，随后手中陌刀挥舞，那蒙面人顿时断为两截。
李孚看了暗暗心惊，陌刀乃是唐军步兵阵中配合斩马开路的，执此刃者无一不是精锐。
而平常巡视，大部分兵卒都是用横刀，想不到在这江南之地也能碰到一杆陌刀。
“小兄弟，毛都没长齐也要上场杀敌？”
兵士身着皮甲，虬髯豹眼，威气十足。他走到李孚身边，细细查看起李孚的伤势，见没有大碍，便抱拳道：
“队正刘坚。”
“李孚。”
而后李孚深吸口气，无奈地想道：
“这些蒙面人绝不弱于任何一个剑阁护卫，我定要小心才行。”
而后他转向刘坚，拱手谢道：
“多谢刘大哥。”
“有意思，跟上我！”
见李孚没有离开的意思，刘坚脸上扯出一道笑意，带着李孚继续杀向敌阵。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几个竖帆船上的兵士射空了箭壶，抬头远眺，发现了运河一边几艘挂着“唐”字旗的战船驶过来，激动地喊道：
“增援到了，其他府的增援到了！”
随船的兵士听到这个消息，都欢呼起来，朝邪道的队伍冲锋。
三席这边也不好受，除了孙青儿和甘信，几名兵士也参与到战阵中心，在逐渐增大的压力下，饶是席朔的盾牌也渐渐吃不消了。
“一起上，他们受不了了！”
甘信看出三席已经快要到达极限，招呼起其他人。
“大郎，丘八来得太快，我们就拿这些东西撤吧。”
席望将几块元宝和如意放进衣襟，冲席朔说道。
“走！”
席朔的声音如闷雷般响起，三席随之收缩，从包围圈的缝隙中突围出去。
“不必追了，”孙青儿叫住几个兵士，叹气道：“你们的脚力赶不上他们。”
几个兵士点点头，立刻摇动手中旗帜，远端的兵士会意地放箭，压住了三席逃脱的速度。
不远处，刘坚带着手下和李孚，也赶到此处。
“后生，这次果然是我们赢了！”
李孚也畅快地笑着，增援来得及时，打乱了邪道的计划。
这时，尚留在三席队尾的席晦眼神一沉，右手扬起，三名围堵的府兵应声倒地，鲜血自脖颈处流出。
“暗器！小心暗器！”
有的兵士发现了席晦的动作，高声提醒道。
席晦冷哼一声，注意到了远处放松下来的李孚，两指轻捏飞镖，径直射去。
此刻，也只有甘信发现了这一手。
“当心！”
甘信一把推开李孚，但已经来不及闪躲，席晦的飞镖正中他的心窝。
李孚抬起头，只看见甘信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好似在空中绽放了一朵妖艳的牡丹。
“甘前辈！”
李孚飞扑到甘信身边，难以置信地看着甘信逐渐涣散的眼神，他眼眶周围的金光逐渐消散，正是《灵视经》的痕迹。
几息之前，甘信还同李孚说笑，他怎么也没想到甘信会突然倒下。
“身后……”
甘信的声音细弱蚊蝇。
李孚闻言，右手条件反射般放在剑柄上，猛然回身，只听一声脆响，另一枚飞镖被李孚用剑击落。
“都当心点！拿盾来！”
一众兵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组织起防御，但看着越逃越远的三席，也只能微微叹息。
“郎君，船上可有医师？”
孙青儿冲刘坚问道。
“有。”
刘坚赶忙叫住身旁的人：
“快，叫医师过来！”
待甘信被抬走之后，孙青儿扭头看向呆滞的李孚：
“去看看他吧。”
李孚双目无神，坐在地上发愣。
孙青儿轻叹道：
“保重。”
接着他便提起鬼面刀朝船上走去，只留下李孚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地上，似乎感受不到身旁穿行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