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往生
“李兄弟,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李孚有样学样,当起了谜语人,花时泪一时参悟不了他的意思,看着李孚成竹在胸的样子,只能急得团团转。
“老花,你还记得禅师一开始问我的问题么?”
花时泪回忆片刻,回应道:“记得,禅师问你他泡的茶如何。”
李孚笑道:“这便是禅师给的答案了。”
花时泪眉头一皱:“可你和禅师都没有说过关于位置的话。”
“你的回答也同游道人没有多少关系啊。”
李孚的回答当然与游道人的所在没有多少关系,因为那不过是他从前人著作中摘抄来的评论。
他所说的“清而不醨,苦而不螫”一句,出自明代李日华的《紫桃轩杂缀》,其全句应当是“天目清而不醨,苦而不螫,正堪与缁流漱涤”。
单看李孚当时所说的一段话,同游道人的确没有多少关联,但若是纵观全句,便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这一句里,明摆着提到了“天目”这一地区。
若是李孚猜得没错,游道人此时应当就在西北边的天目山一带。
道济并未看过李日华的书籍,他从李孚这里得到评价之后,自然把它当成李孚的肺腑之言。禅师痴于茶道,也将李孚当成自己难觅的知音,认为李孚是能吃出天目茶的味道的。
不过李孚却是碰巧读过《茶经》才知晓杭州一带还有此等名茶。
虽然两人没有直说天目山,但道济一开始便将天目茶交给李孚,而且认定李孚知道此地,才会说出刚才的那番话。
“险些弄巧成拙啊。”
李孚脑门冒出些许冷汗,而后朝花时泪说道:
“老花,杭州产茶的地方,莫过于临安一带。而道济禅师人还没来,茶就已经奉上,可不就是一开始就已经说明答案了嘛。”
花时泪思考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其中还有这等道理。”
“没成想李兄弟的学识如此渊博,是花某孤陋寡闻了。”
“哪里哪里。”
听着花时泪的赞叹,李孚只觉得脸红心跳,毕竟没怎么当过文抄公,心理素质还没练出来。他连忙带着花时泪离开此地。
两人在山上游玩许久,赏尽了飞来峰的春色,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灵隐寺。
寺中的僧人还在有条不紊地劳作,但道济禅师已不知去向何处。
一个小沙弥早在门口等候,见到李孚两人回寺,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两位善信请随我来。”
小沙弥将李孚二人领到一处客房之前,缓缓说道:
“二位施主今晚在寺中稍歇,明日再动身也不迟。”
“麻烦小师傅了。”
能在灵隐寺内养精蓄锐,做足准备再上路,对李孚来说自然再好不过。
昨晚在流金屋休息着实难受,他正需要好好歇息一番。
客房一左一右摆着两张竹床,中间的桌上是两碗热气腾腾的斋饭,和一个包裹,想必也是道济禅师为他们准备的。
李孚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些盘缠,还有一张江南道的地图。
“果然,我的猜想和道济禅师所说的分毫不差。”
泛黄的地图上,一处地方显得分外分明,那就是天目山以南的临安县。
李孚指着地图上的临安县,向花时泪说道。
“老花,果然同我想的一样,我们还是尽早打算得好。”
“好,都听李兄弟的。”
说罢,二人用完斋饭,花时泪躺在榻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而李孚则盘坐在床上练功。
几刻钟后,李孚口中吐出一分浊气,睁开双眼。周遭的事物似乎更分明了一些,但离“天目”的开启仍还是遥遥无期。
“也许还差一个磨砺的契机。”
要想更好的保护自己,“天目”的开启,定然是不可或缺的。
思量过后,李孚看向一旁的花时泪。
白日里听到游道人的名字以后,花时泪的身子猛然一震,这动静当然也被李孚发现。
他本想在灵隐寺帮花时泪谋个差事,但现在看来,花时泪似乎心中还藏着其他事情。
“老花。”
“怎么了?”
听到李孚的声音,花时泪翻身应道。
“你也想见游道人么?”
花时泪闻言嗫嚅了一会,说道:“是的。”
“但李兄弟你放心,我绝不是邪道的细作……”
“没事,我知道你和邪道无关。”李孚笑着打断了花时泪的话。
看来花时泪是以为自己将他当成了邪道的细作,要靠自己去接近游道人。
李孚在运河那里接触过作乱于江南道的震宫邪道,花时泪性子绵软,也不太可能是邪道的妖人。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何一定要见游道人?”
花时泪自知再瞒下去反而不美,于是答道:“几年前,杭州一个老乞丐告诉我,我们乞丐想要翻身,定然要找到丐帮。”
李孚心头一颤,他也没想到竟会有这等帮派存在,于是满心疑惑道:
“这丐帮是什么来头?”
花时泪继续道:“它是胡国公与鄂国公的后人所创,听说帮众走南闯北,行侠仗义,相互扶持。老乞丐说,我们虽是卑贱之身,若能进入丐帮,也不枉一世为人。”
说到这里,花时泪原本激动的语气突然落寞了几分:
“只可惜老乞丐去年冬日被野狗咬死了……李兄弟,游道人是武当前辈,我想找他问问丐帮的消息,圆了老乞丐的心愿。”
李孚微微颔首,那两位国公便是秦琼和尉迟敬德,若是这丐帮真的存在,可能是个比灵隐寺更适合花时泪的去处。
只是可惜了给花时泪讲这个消息的老乞丐。
李孚暗叹一声,注视着花时泪烛光下的脸:
“老花,你一定能找到丐帮的。”
“多谢。”
花时泪露出一个微笑,回应李孚的鼓励。
而后,两人吹灭鱼油灯回到床上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东方乍明,寺庙的晨钟敲响,伴着鸟啼催醒杭州城的市民。
李孚二人起床来到正殿,门口已围了不少僧人。
“李兄弟,他们这是?”
李孚运转灵视经望去,殿内盘坐在主位的正是道济禅师,他身前桌上的灵牌上一笔一画写着:
供奉侠士甘信。
李孚心中一震:“这是给甘前辈准备的。”
这时,僧人们齐声念诵起来,《往生咒》的佛语在众僧的低声吟诵下听起来庄严肃穆,李孚与花时泪连忙双手合十,经声中,李孚又想起了甘信。
殿内的花灯与烛火交相辉映,在微风中左摇右摆,烟雾自香炉中飘起,缓步升上天空,似是被供奉者与众人作别。
早早到来的香客见到此情此景,也低头默诵,为陌生的死者哀悼。
佛家超度,本是安史之乱以后,为悼念战乱而死去的士兵与亲人才兴起的。但李孚所在的唐朝,因为神龙政变与武林颠覆之乱,平白死伤了不少良家。
为了纪念牺牲的士兵与江湖义士,这个习俗便提前盛行起来。
良久,诵经声缓缓停下,但李孚还沉浸在忧郁之中。
亲近之人的离世向来不是狂风骤雨,而是在身旁笼起一层薄雾,一直环绕着悲伤的行人。
“李施主可在本寺再待几天,休养好再上路也不迟。”
道济不知何时走近,他看出李孚心中的颓丧,担心地询问起来。
“不必。”
李孚调整好心情,向道济感谢道:
“甘前辈地下有灵,一定会感激禅师的。”
“阿弥陀佛。”
“那我们就不留了,多谢禅师接待。”
如今诸事已了,也该启程去寻找游道人了。
“施主莫急,贫僧还有一事相告。”
“嗯?”
李孚与花时泪停下脚步,疑惑地回望道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