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嘲笑
大眼仔去放高利贷是跟着东哥去的,东哥是老大的另一只手,比阿恒逊色一点,听说他和阿恒在暗暗较真儿,大眼仔不喜欢阿恒,便亲近东哥那边了。
我和大眼仔最近的关系维持着虚伪的友善,他仿佛变成了我最初认识的模样,会和我咬耳朵,会跟我道歉,会和我玩闹。
我知道,那一切都是假象,在我的处女被卖之后,我还得做他很长一段时间的性伴侣。
我洗过澡裸露地趴在床上,大眼仔往我背上抹了散淤的精油帮我按摩,他掌握的力道恰好舒适,但因为我对他死了心,所以他的触碰使我心理上感到不舒服。
他在按摩的期间,叹息道:“苜蓿,如果不是我手头最近有点紧,我也舍不得把你的第一次卖给日本狗,等完事以后,我一定好好爱你。”
“嗯。”我应了他的屁话,令他愉悦。
大眼仔是什么人?这一带有名的马夫!我没来铜雀门之前根本不知马夫是什么意思,来后从监视人嘴中知道,马夫就是卖淫集团当中的男性组织者,也就是人们寻常所说的皮条客。
他手里掌握的客户资源,上到大富大贵之人,下到街头流氓混混。
妈咪们要拉上档次的客人,有时候也得从大眼仔这里找关系。
大眼仔卖的处女最贵最赚钱,他都是瞄准了大顾客卖,有些女人想要高卖第一次,都会主动找上他。
经过他这几天活血化瘀的按摩,我皮肤上的红紫淤处恢复了大半。他温柔起来的样子,像个迷人的情圣,此人手把手地给我穿裙子,俏皮地偷亲我几下,让我恍然以为他那些天打我是个幻觉。
我这个人只要心死,就不会再吃回头草。
我对男人的要求很低,不打女人就行,可是陈秋白没有做到,他明明知道我讨厌什么样的男人,却毫不犹豫把最真的模样撕开给我看。
让我看见了一个,浑身爬满蛆虫的他。
我们穿戴整齐,他今天要带我去附近的大排档吃饭,还心疼地说:在屋里关了几天一定很闷吧?
我嘲讽地笑他,他明白了我的笑容,温和的眼神随之变得阴测测。
我挽上他的臂弯,陪他演温情戏,道:“嗯,闷死啦,你要是每天带我出来逛一逛,我就高兴啦。”
大眼仔轻刮我的鼻尖,他深情款款地吻了一下我的嘴,这时候,我在热闹的大排档看见了一双淡漠的眼睛。阿恒的视线不经意间与我对上了,他自然地将目光转移至桌上的酒菜上,随手端起酒杯和他的兄弟们热闹庆祝。
阿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才发现他嘴边有一对清浅的梨涡。
我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差。
大眼仔揽着我的腰直接去了阿恒那桌,他的油嘴逗得兄弟们大笑不止,有人招呼老板抬了两个凳子来,我和大眼仔坐下后,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打量我。
“大眼哥金屋藏娇……终于舍得把妞儿带出来了。”
“哟,这是大眼嫂啊,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什么?”
淫荡的笑声在桌上此起彼伏,阿恒也笑了,笑得同他们一样,我盯着他,无端感到生气。
这桌的混混叫大眼仔为哥,不过是在洗涮人,大眼仔眼下不敢生气,他花言巧语地和大家打成一片,也拉着我一起给阿恒敬酒。
和阿恒碰杯的时候,我故意用了点力想把阿恒的酒撞洒,他的杯子拿得稳重,只洒了一两滴出来。
杯子之间碰撞得清脆响。
桌上的男人们又乐得大笑。
阿恒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神色如常缓慢喝酒。
大眼仔一巴掌拍到我的后脑勺上,喜怒不明地骂:“敬个酒也不会,还不快给恒哥道歉,笨手笨脚的!”
“对不起。”我杵了杵筷子,不怕生地夹菜吃。
阿恒放稳了酒杯回应:“小姑娘淘气,没什么道不道歉的。”
接着,桌上的男人又开始说各种洗涮人的玩笑,什么大眼嫂有个性,连恒哥也得给面子,大眼仔调教女人的功夫一等一的厉害,马场的马交给大眼仔一定跑得更快。
不论他们怎么说,大眼仔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态度随意无所谓,可是我能看见他笑脸下的微表情,抽搐的那一两秒稍纵即逝,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东哥的走狗来吃饭,阿恒的手下反应在情理之中。
饭吃到一半,大眼仔受不了他们的洗涮,起身说了几句抱歉的话,然后拿我当挡箭牌离席,他做出好男人的模样,告诉大家要陪我去逛夜市。
我们前脚刚走,后脚来了一个台湾腔的高个子男人,他似姐妹发嗲:“阿恒哥~筒子们~淫家来了~” 下一秒他凶神恶煞地骂,“干!不等我就开吃了,没人性耶!给我吃剩菜剩饭!”
那些大混混唤他岛哥或岛国哥,只有阿恒叫了一声他的全名——向岛。
阿恒冷冷地嫌弃道:“向岛,再用那种腔调说话,我给你吃拳。”
向岛妩媚地眨了眨眼睛,骚气冲天道:“好怕怕~”
哈哈哈……这是台湾男人放荡不羁的狂笑声。
我那时觉得向岛的名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后来知道他的出身,渐渐就不觉得怪了。
大眼仔绕了一圈从后门回到铜雀门,他不会舍得花钱给我买衣服,我身上穿的都是苏珊的旧衣服,包括内衣内裤,要不是实在没钱,我也不敢穿坐台小姐的内裤,很怕会得性传染病。
我沦落到如此地步,怨谁呢?
只要以后能凭自己的双手挣血汗钱,能养活自己,再找到一个好男人结婚,对我来说那就足够了。
进屋后,大眼仔抬手的瞬间,我马上抱住了头,原来他不是想打我,只是想拍我的脑袋,他不甘地咒骂道:“妈的,你刚刚就该把酒泼到阿恒脸上去,反正他不打女人,艹他妈臭逼,整天就知道端着样子装叉。”
我当一个安静的垃圾桶,听着大眼仔像黄狗一样大声叫骂。
他一天不说脏话,那都是奇迹,每天都有艹不完的妈,干不完的爹。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连做梦都在想着如何能让阿恒帮助我。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行,阿恒难以接近,他给人的距离感很强,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竖日,我跟大眼仔说要去后台找苏珊姐学习学习做生意,大眼仔笑呵呵地夸我变懂事了,他挥了挥手让我快去,也不忘叮嘱监视人好好看住我。
我出门不久,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他跨的步伐比我大,走路的速度自然比我快,所以越过我走在了最前面。
我当时突然抽疯似的,跑上去使劲儿拽住了阿恒的胳膊,他的警惕反应过激,猛地将我反扣在墙上,便顺势按住我的头,压得我磕破了嘴皮。
“啊!……痛死我了!”
两个监视人静观其变。
在我痛叫的那刻,阿恒就松开了我,我登时转过身去面朝他,呲着嘴嘶气,指了指流血的嘴巴,不满地讹诈他:“赔医药费!”
“不愧是大眼的女人。”阿恒眼神轻蔑,将手放进裤兜里搜出了所有的零钱一起塞给我,约莫有几大百。
我随意一说,没想到他真给了钱。
他蔑视人的态度令我难受。
于是,我胡乱地把钱重新塞到了他的裤兜里,洗涮道:“开不起玩笑哦?还说不打女人,一打就把我打流血!”
阿恒不悦地横我一眼,他没说什么反驳的话,硬把零钱全给了我,叫我不要放屁。
我冲着他的背影贱贱地说:“这点钱就想堵我的嘴啊?”
他完全没理我,走得疾步如飞,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
我不甘心地继续冲他喊:“昨天在大排档,你也嘲笑我,是几个意思?”
离得有一段距离的人影顿住了脚,他虽然没有转身,但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不屑,他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我丧气地低头数钱,一共有七百,我从小的零花钱都没这么多过,见两个监视人看着我,我分别给了他们一百,即使少,他们都收了。
匆匆来到后台,苏珊不在,她去陪人了。
我坐在化妆台前等人,旁边有几个女人坐在一起化妆闲聊,其中一个黑裙女人扫了眼门口的监视人,她刻意说了一声冷,就关上了门。
黑裙女人坐到我身旁来,她熟练地点烟抽,冲我顽皮地挑眉,闲话家常道:“嗨,你可以叫我慧姐,听说你被陈哥……”
慧姐没有说完话,让人自行理解。我点头回道:“嗯,你好,我叫李苜蓿。”
慧姐微微一笑,带着一种自嘲说:“我是陈秋白的……前前……女友,跟了他啊,有说不完的苦,还好他对我腻得比较快。”
左边的女人堆一起附议:“何止苦,简直是惨烈,跟陈秋白做爱的人,没有不被打的。”
“跟狗做都不想跟他做!”
“别侮辱狗好不好?”
“好!”
她们咯咯咯地笑着,笑得前仰后翻。
慧姐吸了一口烟,询问我:“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对了,你怎么跟陈秋白谈恋爱?”
后台的女人们都围过来听我的故事,我大致讲了一下大眼仔骗我的过程,然后泪眼朦胧地求她们帮帮我。
一提及损失利益的事,女人们纷纷散了开,显然没人敢跟大眼仔唱反调。
只有慧姐还待在我旁边抽烟,我期盼地看着她,她丢了烟头,打开化妆包打扮自己,说道:“别想了,你求我们,我们去求谁?我猜你今天来找苏珊是想让她帮你的吧,别为难苏珊了,她自己都站不稳脚跟。我们这里的女人,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已经心力交瘁了,你的闲事我们无能为力,你的运气算好了,第一次就能伺候大顾客。”
我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低声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有。”
“什么?!”我立即打起了精神。
慧姐只是可恶地在逗弄我,她微笑道:“杀人,晚上悄悄把大眼仔杀了。”
坐台女们哄堂大笑,半点儿都不同情我的遭遇。
我闷闷地趴在化妆台上,微微动了坏心思,可是我一旦设想到杀人后被黑社会报复的结果,我就焉了。
再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大眼仔杀我还差不多。
我无精打采地搓着头发,有一只香喷喷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扭头看,是一袭淡雅礼服的苏珊!她的五官温婉柔和,眉眼如秋波,笑意似春风。
我始终不明白,这样一个美好的女人,怎么能在铜雀门这么污浊的地方上班……或许她很缺钱。
“苏珊姐!我等你很久了。”我欣赏着她的身材,语气自然亲近她。
“可不是,那小姑娘等得花儿都谢了,火烧屁股有了麻烦,想找你救命。”慧姐冲我们媚笑,她拿起时髦的外套,踩着高跟鞋开门出去了。
苏珊拉开椅子坐在我左边,关心道:“怎么了?陈哥又打你了?”
我摇摇头说:“他最近没打我,还给我上药。”
“那?……”苏珊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也在好奇。
我垂下了头,声音很低:“陈秋白那个混蛋要把我的初夜卖给日本人,我不想卖。”
苏珊抚着我的脸颊,惆怅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年纪不大,就长得这么惹眼,还是个问题女学生,难怪他会盯上你,他淘来的女人,没一个不好看,个个都成了摇钱树,被他吃干抹净,我就常教我妹妹,一定得仔细看男人。”
我苦苦哀求道:“苏珊姐,你救救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她的手无力垂了下去,顺势放在紫色裙摆上抚弄,叹息道:“不是我不想帮你,我也不敢得罪陈哥,当初你离家出走,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唉……”
“不后悔!”我仍然倔强坚持着。
苏珊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看着我,她摇了一摇头,坦白说:“既然不后悔,那现在你只能顺着陈哥来,这样还能好受些。”
我越来越低落,绷不住情绪扑到了苏珊怀里嚎啕大哭。
她手足无措地安慰我说,等大眼仔腻了我之后,我随时就能离开铜雀门了,但眼前这道坎儿,能挨便挨,左不过一场成人运动,迟早得做。
我哭得无助,又不甘心道:“迟早是迟早的事,可我不想随随便便给人……要给我也愿意给喜欢的人……”
“那你喜欢陈哥吗?”
我的脑袋摇得跟吃了摇头丸一样,嘟哝说:“晓得他是大骗子以后,就不喜欢了。”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苏珊轻轻松松地和我开玩笑,她道:“那……你就在铜雀门里找个看得顺眼的男人……提前把初夜送出去,不给大眼仔占到便宜,不过以他的性子,多半会把你打个半死。”
我把头放在化妆台上磕着,心里郁闷至极。
苏珊和我聊了一会儿天,分散我的差心情。
我因此得知,她家庭贫寒,是困难户,而且姊妹较多,所以提前出了社会供弟弟妹妹读书,她父母待她还好,是她自己主动要放弃学业的,想撑起那个她眼中的温馨而又沉重的小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