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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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镜子里的和服女人

日本客人被老板带来包厢的那一天,我被大眼仔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们给我上的妆容偏可爱风,两边脸颊打的腮红像猴屁股一样,眼部三角区略浓,唇部颜色较淡。

大眼仔为了迎合日本人的口味,甚至给我搞了一套和服穿。

和服为古典扇面花纹,颜色艳丽明亮,穿起来仿佛被捆绑住了一样,紧得叫人喘不过气来,腰部不大能弯曲,即使坐下背也直挺挺的,身姿不由自主会僵硬。

镜子前的女人如果不说话,那一定会被认为是日本姑娘。

木屐硬得过分,鸦头袜的大拇指处和二指处是分开的,大约是为了方便木屐而这样设计。

鞋子硌脚,和服过紧,我走起路来迈不开步子,自然而然走出了小碎步。

大眼仔靠在墙外等人,我从化妆间出来,他用垂涎欲滴的目光痴迷地看着我,我冷着一张脸,不给他一个目光。

他一扯和服的宽袖,将我抱到他怀中迫不及待地揩油,他仿若一条缺食的狗,深深闻了一下我的脖子,表情又像是抽了鸦片似的,其人模狗样地说话:“苜蓿,我真的真的舍不得你,但这笔买卖赚得绝对值,你要是讨濑户先生的欢心,他高兴了就带你出国去见世面,铜雀门的小姐都想有你这种机遇机会,我可是留给了你,把握住机会,乖。”

我抗拒着大眼仔的咸猪手,他拉长了脸,威胁道:“等会儿进去之后,最好别给我闹什么幺蛾子,你要是伺候不好濑户,我让手下的人伺候你!”

他推着我后腰上的枕头,将我推得踉踉跄跄,等走到顶楼的贵宾套房,他才停止了粗鲁的动作。

监视人守在门外,大眼仔领我进去,雅致舒适的包厢内闪耀着暖色调的灯光,里面的声音并不嘈杂,女人也只有一位,是苏珊!

苏珊出台的费用很高,这样一想,她在顶楼也不算奇怪了。

她陪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的香港老板。

大眼仔奴颜婢膝向他们介绍我,模样像清朝太监。

濑户先生年纪略大,有四五十岁的样子,短发中已有了白发,长得白白胖胖,举止文雅。

濑户先生看见我的第一眼,似乎有一些失落,再看的第二眼,好像又很满意。

大眼仔在我耳边放了几句狠毒的话,才放心地退出包厢。

我低着头站在原地看脚,场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苏珊连忙过来缓和气氛,她充当着调笑打和的角色,把我按在濑户先生身旁坐下,接着她又坐回了香港老板身边。

濑户先生微笑着对我说了一串听不懂的日文。

香港老板帮我翻译:“他夸你穿他们国家的和服很好看。”

和服是从中国汉族的汉服发展出去的!我在心里默默腹诽。

因从前时常看日本动漫,我会说几句简短的日语,便用日语客气地回敬一声谢谢。

濑户先生笑呵呵又夸我卡哇伊。

他们点了一些温柔的歌曲放,偶尔交谈生意,偶尔唱歌。

苏珊如解语花一般依偎在香港老板肩上,她不停地冲我使眼色,让我主动服侍人。

我勉强帮他们倒酒或者插水果,他们交谈得比较投入,暂时没有管过我们。

我私下心急如焚,面上强颜欢笑。

一个小时后,二位似乎要分别了,香港老板让我热情款待濑户先生,尽好地主之谊,如果令日本人满意了,他给的费用不会少。

走前我注意到濑户先生多看了苏珊一眼,香港老板因此想顺水推舟将苏珊一起送给他,但是濑户婉拒了,他摸着我的头,叽里呱啦不知在说什么,不过我又听到了一声卡哇伊。

香港老板爽朗地笑了几声,他告诉我和苏珊,濑户本想尝尝地道的中国女子,可是见我穿和服的模样太可爱了,他还是想尝我这一款。

两个男人快要分道扬镳,他们各自揽着身边的女人走,嘴里仍然说着客气话。

监视人一直在不远处暗暗跟着。

我焦急地东张西望,瞥见墙壁旁边有一个大花瓶,我鲁莽地把花瓶推向两个监视人,立马脱了木屐拼命地大跑,身后没有传来花瓶破碎的声音,应该是他们接住了。

他们都在喊抓住李苜蓿!

我不敢回头,躲躲闪闪中,按照记忆里的路跑到了阿恒房间去,我拧开门径直进去,躺在床上看书的阿恒满脸不悦地问:“你又进来干什么?!”

我擦着眼泪,急急钻进了阿恒的床底下,带着哭腔祈求:“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被陈秋白卖……”

外面响起敲门声,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次监视人没经过阿恒的同意就打开了门,他们气喘吁吁地问:“恒哥,抱歉抱歉,急事,有没有看见苜蓿那个死丫头?她朝这个方向跑了,现在大顾客在外面大发雷霆,问夜总会要交代,那位老板开罪不起,是我们的常客,如果藏了人……恒哥就不要开我们的玩笑了。”

我盯着那双欲要进门的黑皮鞋,整个人紧张极了。

床上方传来轻微的翻书声,阿恒的态度决定我的命运,我亦紧张他。

“……没有。”阿恒低沉的声音让我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缓缓下降,心脏仍然剧烈地跳动着,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跳动。

“恒哥刚刚看书那么专注,或许没注意到有谁蹿了进来,我能不能进来看看?”监视人干干笑了笑。

“你觉得呢?”阿恒回答得漫不经心。

那双皮鞋认命地转了过去,监视人不忘说一句打扰了,门缝没有关紧,我听见他对走廊外面的另一个人说:“他娘的,这个损货!你找到她没有?!”

“没有!我已经加派人找,也用传呼机让安保看紧了门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肯定在夜总会里,不是躲在厕所,要不然就是藏在那些房间里……不说了,继续找!”

“等等……”阿恒冲门外喊了一声。

我刚平静的心立马狂跳了起来,我忍不住往床底下钻了钻,肩膀已经贴到了凉凉的墙壁。

阿恒随手将书本丢在床头柜上,门外的两双黑皮鞋徘徊在门口,像它们的主人一样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我死死紧咬牙关,眼泪流得像没被关彻底的水龙头一样。

阿恒走出去顺手关上了门,十几分钟后,他又进来了,让人安心的是他身后没有多余的人。

干净的帆布鞋朝床这边走来,他立在床边,鞋头正对着我,命令道:“出来。”

“不……”我的鼻音很重,那声“不”听起来像在撒娇,充满了委屈。

下一秒,他弯下修长的腿,一张痞气又干净的脸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伸长手来拉我,神色不苟言笑。

他越是用严肃的脸对我,我越怕他把我交出去。

“不要,我不出去。”我害怕地朝里面躲,他甚至将身子钻进来了一点来抓我,我的手腕不幸被他抓住了,他拖我出去的时候,我将身体弯成煮熟的虾状,然后用脚踢他的手。

阿恒轻松把我整个人扯了出去,由于我在踢他,他用膝盖强硬摁住了我的双腿,并且将我的手腕压在头顶上方。一滴晶莹的汗水从他额间滴到了我鼻尖上,我蒙然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他的目光深了一些,话道:“你就这样报答救命恩人?嗯?踹老子?”

我立即摇头,泪水顺着眼尾滑落至耳边。

“我以为你要把我交出去……对不起……谢谢……”

阿恒放开了我的手,膝盖也离开了我的双腿,他侧头拍着身上的灰尘,缓缓道:“你在这待一会儿就可以走了。”

我不说话,只用力摇头。

他仿佛没看见,又躺回了床上静静地翻书看,他手上拿的是霍金的时间简史,房里依然循环放着阿桑所有的歌曲。

我忐忑地坐在沙发上搓着腿,因为和服绷得太难受,我动手松绑了一些,霎时感觉被释放了,呼吸也变得充足。

床上的男人蹙眉瞥向我,待他看见我只是松了和服没有脱,他的目光就转回了书本上。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我吓得赶紧想躲藏,不慎踩到了和服,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我干咧!这什么情况!原来人在你这里哦,老大我跟你讲,你最近真的超赞,把大眼仔的马子也勾引过来了,不过他马子穿和服真的有够可爱欸!”进来的是台湾腔男人,真是虚惊一场。

向岛关门的时候顺便反锁了门,他嬉皮笑脸道:“老大,你白天不关门的习惯让女生趁虚而入,我得好好学一学,哈哈哈。”

阿恒很冷淡地说:“可以闭嘴吗?我听见你说话就想打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机车是不行的欸。”向岛来扶我,并用一种饥渴的眼神打量我。

我不喜欢他的目光,就退后躲开了,他看了看自己扶空的手,不在意地耸耸肩膀。

向岛的长相是受女生欢迎的美男子脸,他脸部的线条很柔和,留的发型是对岸香港那边流行的中分头,他的气质有做情种的潜质。

阿恒转头看了看我,他卷起书指了一下向岛,道:“你该谢他,他把你得罪的日本人安抚好了,都是老乡也就算了。”

“嗯?”我没太听懂最后一句,但我还是跟向岛道谢了。

“老大一个电话使唤我去,我能不去么。”向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侃侃而谈道:“小可爱,我跟你说哦,幸亏啊,我有一半日本血统,操着一口流利的日文,扯了扯家常,再安排了一个漂亮小姐过去,日本佬就被我搞定啦。”

有日本血统,还说濑户是日本佬?向岛很有趣。

我见向岛不是凶神恶煞的人,就好奇地问道:“那你另一半血统是台湾吗?”

“对耶!你怎么知道,小可爱好聪明哦!”向岛夸张的表情有些滑稽,他又靠过来说道:“我爸姓向,我妈姓氏里有个岛,所以我叫向岛,好听的哦是不是?”

他似乎有泡我的趋势,我将屁股挪了挪,干笑道:“嗯,好听。”

阿恒的视线专注地放在书上,他不悦地皱着眉,让我们小声些说话。

向岛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调侃道:“大眼仔的人还在外面找你哦,他要是找到了你,肯定会把你往死里搞,你想好怎么办后事没有。”

说曹操曹操到,门柄上传来略大的响动,伴随着大眼仔的叫嚣:“恒哥!挖人墙角都挖到客人身上去了,真是厉害啊!麻烦开门!”

“怎样!你强迫来的小妹妹还真当是自己马子了!我们眼睛不瞎!”向岛毫不畏惧地去开门,我害怕地躲到阿恒身边去。

大眼仔火大地斜头吐口水,他剜了向岛一眼,忍不住骂道:“没你这娘炮的事!”

“我干你娘!”向岛一拳头就放倒了大眼仔,大眼仔的人并不敢轻举妄动,向岛打够了之后,牛气地跳到沙发上抽烟。

大眼仔适才的气焰已经被打没了,他忍气吞声向阿恒要我,也阴冷地盯着我,语气森森地命令道:“李苜蓿,过来,跟老子回去。”

我不肯,怯怯地低着头。如果回去的话,就像向岛所说的,我该想想怎么办后事。

大眼仔准备上来抓我,阿恒看着书,狠狠一脚将他踹得四脚朝天,并发话道:“李苜蓿我要了。”

“这……不合适吧,恒哥想要谁都好,苜蓿是我媳妇,我……”

阿恒打断了大眼仔的话,讽刺地冷笑:“媳妇?有人把自己媳妇卖给别人睡?”他又锋芒逼人道,“卖来卖去不如送给我,我主动讨人,大眼哥不会不给面子吧?”

大眼仔的脸侧鼓起来一个包,那是他的舌头在嘴里舔动,他左边嘴角下垂地冷哼,一口答应了:“好!我就等恒哥腻了以后,再把媳妇讨回来,您慢慢享用。”

“嗯。”

门合上,一切好似风平浪静。

向岛歪着嘴鹦鹉学舌,把大眼仔说话的样子模仿了一遍,我破涕为笑。他还骂道:“麻痹,真的是屌爆了,拉皮条的也越来越嚣张,以为仗着罗丙东要飞黄腾达了,看我以后怎么整他!”

我第一次看见阿恒说笑,他斜睨着向岛打趣:“你刚刚不也挺屌的?”

“我仗着老大屌‘额’已嘛。”向岛把而说成了额,我听起来也想打人。

他们闲聊几句,向岛接了一个电话后,兴奋地说要去飙机车,他欠扁地在我脸侧偷亲一口,飞快地夺门而出道:“小可爱,很香喔,我亲一下下你,老大不会生气的,他很大胖的。”

阿恒对向岛的行为确实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