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觊觎中原
李世民刚刚押运第一批三万石稻米回到晋阳城,马邑方向就传来了一个坏消息——马邑太守王仁恭被杀!
王仁恭是李渊的袍泽,更是李渊的挚友,李渊不曾想到他突然横遭变故,悲痛不已。于是在政事堂,以官府的礼仪为王仁恭发丧,为他设了灵位,遥为祭拜。
原来,王仁恭手下鹰扬府校尉刘武周因为和王仁恭的小妾有私情,害怕被发觉受到责罚,于是索性先手起兵杀了王仁恭,吞并了马邑的驻军据为己有,还自称马邑太守。
李渊万万没有想到近在咫尺的马邑也竖起了反旗,而马邑的驻军则是大隋的官军。据说,马邑的驻军也是因为数月没有发饷,这才受了刘武周的蛊惑,跟着他起兵造反。
马邑处在大隋与突厥的边境上,一直以来都被朝廷视作苦寒之地,前来此地当兵的男儿很多都出身于地皮无赖等下层百姓之家,忠君爱国于他们而言,远没有粮饷来的实际。值此天下大乱之际,大隋朝廷都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了,那里还有押解军饷的兵车能够来到这个风沙弥漫兵祸连结的边城?
伴随着刘武周的起兵,马邑边城的大隋驻军正式从兵变成了匪,时任马邑郡臣的大隋名将李靖见此情形,因为不愿当匪,选择了逃离。
当他来到晋阳城之时,诉说在马邑边城的种种际遇,令李渊和王威、高君雅唏嘘不已。晋阳副留守王威和高君雅,得知王仁恭全家老小无一幸免,不由得义愤填膺,他们积极鼓动李渊兵发马邑,剿灭叛乱,杀死贼首刘武周为王仁恭报仇。李渊于是大肆招兵买马,整兵备战。
可是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说,刘武周袭破汾阳宫,将其中的金丝玉帛、美女仆从悉数掳掠,一部分用作军资,而将其中最为珍贵的宝物送往了突厥大可汗始毕可汗处。始毕可汗得到宝物大为欢喜,亲自封刘武周为“定杨可汗”,颁赐狼头纛!
李渊不曾想,刘武周进兵的速度如此之快,而且他与始毕可汗已经结成了联盟。如此一来,局势变得复杂化了。如果此时发兵予以剿灭,势必得罪始毕可汗,投鼠忌器。
副留守王威和高君雅显然不理解李渊的心思,他们不过是杨广的眼线,专门监视李渊的。因此,此二人极力催促李渊尽快整军,兵发马邑城。
李渊遂把心一横,带领三万步骑兵,准备北上雁门关,向马邑城进发。军行半道,斥候又传来消息——刘武周联兵突厥,去攻打阴山脚下的定襄城了。
李渊不由得心头一惊,他自忖定襄城原来是始毕可汗与其父启民可汗发迹的地方,敏感的他立刻从这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看来,始毕可汗有意南下!否则,单以刘武周这个小小毛贼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攻打阴山脚下的重镇——定襄城。
就在李渊思虑之时,王威和高君雅又在旁鼓动:“唐公,刘武周这贼子狐假虎威。我们不如先派人刺探一下攻打定襄城的兵力如何。如果少的话,直接发兵定襄,与那里的守军里应外合,灭了刘武周这个贼子……”
李渊扬起右手,先命大军停止前进,转而对二人说:“你们这是不要命了啊!主上前年被围雁门关的事情你们都忘了吗?哪怕去攻定襄城的突厥兵马只有两三千,我们也开罪不起,一旦我们与突厥交兵,始毕可汗就找到了攻打我们的理由……”
“难道就眼看着刘武周这个贼人如此猖獗吗?”王威和高君雅愤愤不平,意犹未尽。
“刘武周如今已是始毕可汗的鹰犬,我们杀了他或许不难,可因此得罪了始毕可汗,我们就是长了十颗脑袋也保不了身家性命。孰轻孰重?还请二位思量一番!”李渊严肃地说道。
王威和高君雅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只好点点头无奈地表示:“大人所言不虚!”
李渊于是果断地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三万军队后队变前队,加速赶回到了晋阳城中。
回想起来,那是大业十一年,当时的杨广只带了数千卫队北巡雁门关,始毕可汗得知消息疾速带领三十万骑兵攻打雁门郡,雁门郡四十一座城池,其中三十九座都被突厥攻陷。杨广被突厥兵马重重包围,抱着小儿子大哭不止,眼睛都哭的红肿了。幸亏后来勤王兵马及时赶到,杨广就此算是躲过一劫,不过此事至今仍然让人心有余悸。
经此一事,始毕可汗也确立了对隋朝的霸权,时下起兵的诸路反王莫不以始毕可汗为盟主,称臣纳贡,美女珍宝财帛奴仆悉数奉上,自然不在话下。
如今的始毕可汗,仅仅是控弦的骑兵就有三十余万,是放眼天下当仁不让的最强势力,任谁兵马再强大都是惹不起的。
在此情形下,即便马邑城已经被刘武周被占领,大隋的命官马邑太守王仁恭被杀,晋阳副留守王威和高君雅二人只能是敢怒敢骂却不敢出兵前去和始毕可汗硬碰硬。
就在大军回到晋阳城不久,已经攻下定襄城的突厥兵马突然南下,又来到了晋阳城下。李渊急派使者请和,在摸清突厥兵马此次出兵的意向之时,才知道这是刘武周鼓动,原来是因为李渊准备出兵马邑而至使他愤愤不平。
李渊于是打开城门,任由突厥兵马进入。此次领兵的是突厥王子突利,他遵照父汗的要求不必打硬仗,只需要抢回一些财宝和人口即可。突利看见晋阳城内空无一人,不免狐疑。他并无占领城池之意,只是为了给刘武周出气。既然已经出了气,又得到了李渊馈赠的大批财物,突利也就识趣地撤兵回到了定襄城。
至于刘武周,他的势力还比较弱小,他的亲兵想要占领晋阳城还远远不具备这样的实力,于是也就随着突利的兵马北归定襄城。
不久之后,始毕可汗率领汗庭的大批突厥贵族从突厥的圣山于都斤山一路南下,来到阴山脚下的定襄城边设立了牙帐。而定襄城处在阴山脚下,是始毕可汗的父汗启民可汗曾经的居留之所,这里距离雁门关也仅仅只是是百里之遥。
那是三十年前的时候,当时的启民可汗因为突厥内部汗位之争兵败失势,眼看就要无处可依,落魄的不知去向何处。若不是隋文帝杨坚收留他,将他安置在定襄城,并且鼎力扶持他,还与之联姻,断不会有后来启民可汗、始毕可汗父子两代兵马之盛。
只可惜,继任的隋帝杨广偏离了正道,错把父亲的恩德当做大隋对突厥的恩德,他以诈力对待始毕可汗并且擅自杀害了始毕可汗的心腹大臣史蜀胡悉,导致始毕可汗盛怒之下与大隋断交,并将汗庭迁回了突厥的圣山——于都斤山,自此开始公然与大隋为敌。
那么,此时的始毕可汗将汗庭又迁回阴山脚下的定襄城,意欲何为?
始毕可汗既然新得刘武周为鹰犬,定是在他的怂恿之下意在剑指中原俾睨天下,如果始毕可汗一旦下定决心率领大批的突厥骑兵南下中原,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想到这里,李渊顿时感到如芒刺在背。
要知道,定襄城位于阴山脚下,离雁门关只有一天脚程,而过了雁门关,就可以直下晋阳城。如果突厥的大军全部囤聚在定襄城,意欲强攻晋阳城甚至南下长安也不过就是十天半月的时间而已……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李渊只好又一次齐聚僚属议事。
此次议事,还是刘文静率先发言,他说道:“如今天下纷乱,主上无力控御,始毕可汗一家独大,对他不可用强,只能依附。”
鹰扬府司马刘政会进言:“既是如此,也不可偏废兵事。明公当招兵买马,扩充军备。另选民夫加固城防,深沟高垒。一旦刘武周得势,正可防备。”
李渊不住地点头,又环顾四周:“嗯,皆是金玉良言。诸位,可还有进言,能保我晋阳城无虞?”
“呃!当此危急之时,晋阳宫的用度也太过靡费,就捐献出来,作为军资招兵买马雇佣民夫吧!”裴寂踟蹰地说道。
“大胆裴寂,晋阳宫乃是主上行宫,晋阳宫的用度,如同主上御用。你身为晋阳宫监,怎可擅自挪用御用物资?依《大隋律》,此言当斩!”王威厉声喝道。
“微臣也是为社稷着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晋阳城若是不保,晋阳宫岂能独存?想来主上必不会怪罪于此!望唐公明察!”裴寂并未正面回答王威,而是将期待的眼神望向了李渊。
李渊四平八稳,他寻思裴寂之言不无道理,于是向王威劝说着:“王大人,何必动怒?裴监这也是一片公心嘛!除非晋阳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本公是不会挪用晋阳宫的物资的,这你大可以放心。诸位,可还有进言?”
“唐公,在下愿意请缨前往定襄城,面见始毕可汗,诉说唐公友好之诚意,化干戈为玉帛,消弭战端于无形,缔结双方友好之盟!”刘文静双手抱拳,慷慨陈词。
“嗯!是需要友好相处,不过此事尚需考虑周全。诸位皆知,主上早已与始毕可汗交恶,设若始毕可汗答应了我们,约为盟友,他也如对待刘武周一般,给我颁赐封号,赐给狼头纛,让我这大隋臣子向他称臣。我们应是不应?”李渊问道。
“呃?这……”刘文静面露难色,不由得挠了挠脑瓜。
“始毕可汗与主上交恶已有数年,我们干脆还是招兵买马加强戒备,他们若是敢来,我们就拼死抵抗,大不了玉石俱焚,也不枉为忠烈之臣!”王威不免激愤。
“如此也不可取,还是先派人送去财宝玉帛,探明始毕可汗的态度为妙。这样吧,刘文静,你先行带上厚礼北上定襄城。先去找可敦义成公主,就说我李渊乃是他的至亲,也是大隋的忠臣。为何始毕可汗要给贼人刘武周撑腰,夺我大隋城池。我李渊不明始毕可汗意欲何为,不知晋阳城和始毕可汗是敌是友。切记!切记!一定要先面见义成公主,他是我的表姐,我们自小感情甚笃,她一定会帮忙的!”李渊恳切地说道。
“那,设若始毕可汗欲起兵南下中原,我等如何应对?”刘文静问道。
“此间情势,其变有三:其一,如你所说,始毕可汗亲自起兵南下中原;其二,始毕可汗以刘武周为鹰犬,南下中原;其三,始毕可汗在静观时变,尚未做出决断。若是前二者,晋阳城免不了恶战一场。若是后者,还有转圜的余地。无论如何,还是先探明始毕可汗的态度为妙。”李渊冷静地分析道。
诸位僚属眼见唐公分析的全面周到,无一不对李渊投以赞许的目光。
副留守高君雅接下话茬,对刘文静说道:“看样子刘大人要幸苦一趟了,你的突厥话说的那么流利,此行除了你也换不了别人了。”
“属下愿效犬马之劳,任由唐公驱使!”刘文静双手抱拳,慷慨陈辞。
李渊随即让府衙备好出使用的节杖和文书,然后下达了由刘文静出使突厥的命令。
刘文静领了命令,退下去准备出使事宜去了。其他僚属见如此做法,也觉得很是妥当,也就不再多言,各自退下,各忙个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