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域大胡商
此次南下长安购买粮食，被选的运粮官兵还有脚夫，都是身强力壮，脚程极快的年轻人。他们由李世民和史大奈统领，一路飞奔，昼夜兼程，只花了三日功夫，就来到了长安古城。
何以是长安古城？原来，这里是汉朝的长安城，此时已有八百年的历史了。李世民和史大奈留下官兵和民夫在此歇脚，他们只率领少数随从来到长安城的东西两市，进入米行询问当下的粮价。
如今的长安城，其实是一座崭新的城市。那是在三十七年前，大隋开国皇帝杨坚继位伊始，正当需要大有一番作为。而彼时的长安古城，因为几百年岁月沉珂，屡经战乱破坏，房屋街道破旧失修，已显出衰败之相。加之地下水枯竭，污水乱流，导致城内饮用水都发出盐卤之味，整个城市已经越来越不适合人们居住。
为此，新皇杨坚继位伊始，就决定兴建一座规模宏大的长安新城，好让长安城的近百万臣民百姓有一个崭新的居所。
在堪舆了渭河平原的地质地貌之后，受命营建新城的建筑大师宇文恺将城基选在了长安古城偏东北的龙首原上。在风水上来说，这里是龙头地脉，预示着兴盛广大的前景。
龙首原地势高凸，威仪甚著，又控御渭河泾河浐河灞河等水流，更兼从秦岭引来雪山融水，城内设计修造了龙首渠、永安渠、清明渠，贯通东边的万年县和西边的长安县，用来解决长安城百万人口的吃水问题。
水脉厘清之后，杨坚几乎动用了全国的人力物力，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一座百万人口规模的巨大城市就拔地而起。
宫阙古朴庄重、道路四通八达、街市繁华兴盛……城内除皇城和东西两市外，又有一百零八坊，其间府衙、寺庙、道观、宅院、茶楼、酒肆、歌坊错落有致，井然有序。
如今，经过了三十余年的岁月，营建之初从秦岭及各处移植而来的松柏杨柳，已是高如冠盖、郁郁葱葱。
而从五湖四海迁居而来的官员、学子、商人、杂役，遍布长安城各个街坊，给这座天下王城增添了丰富多彩的别样风景。
长安虽大却不空，人口很稠密，有将近百万人口在此居住，是当时天下最大的一座城市，它也是整个帝国的首都。毫不夸张的说，长安城就是帝国的心脏，他的每一次脉搏的跳动，无不展示着帝国的生命症候。
在经过大隋杨坚、杨广两代帝王三十余年的悉心经营后，大隋王朝开始国势强盛，声威远播。天可汗的盛名也一度风行万里，威动殊俗！而作为大隋帝国都城的长安城，也逐渐成为丝绸之路上最为著名的城市，这里既是政治和经济的中心，也是那个时代天下万民梦中的超大城市。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长安城的东西两市。每当中午时刻，东西两市开市，长安城就迎来了一天之中最为繁忙的时刻。载货的马车、胡商的驼队、逛街的人群、叫卖的商贩，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将主干道拥挤的水泄不通。而街市两边，尽是酒肆、茶楼、商行、药铺，还有街边杂耍的把式、卖货的儿郎、密集的路边摊，好不热闹。
杨广曾派重臣裴矩开通西域的商路，与西域百余国的商人建立了密切的贸易往来。由此，长安的西市开始空前的繁荣起来，一跃成为当时天下最大的国际贸易自由港，其间货物云集，商品玲琅满目。有埃及的象牙、罗马的琉璃、波斯的铜镜、中亚的地毯、和田的玉器、突厥的铁器、漠北的貂皮、靺鞨的人参、蜀中的织锦、南亚的茶叶、交趾的沉香、爪哇的宝珠……进驻西市的商行几乎遍及所有的行业，有米肆、肉肆、酒肆、茶肆、瓷器店、珠宝店、银器店、蜡烛店、绢行、帛行、衣行、药行、铁行、竹木市、骡马市、家禽市、劳力市、奴婢市……
在西市之中，还建造有专供外来商人居住的邸坊阁楼，仅仅常驻西市的外商就多达几万人。西市周围，又有大型的仓库、车队，借贷行业在这里也异常发达。
……
李世民将购粮的事务交由史大奈办理，而他自己则打马往姐夫柴绍的府邸奔去。史大奈原本就是突厥的特勤，是高级武官，他换了一身华丽的丝绸服装，俨然已是一名豪奢的胡商了。
办理了入市手续之后，史大奈来到了西市的口马行和粮行。十万石稻米的要货量，让西市的许多大粮商也险些惊掉下巴，他们争相巴结史大奈，想要留住这个大主顾。一连几日，在辗转了十几家粮行之后，史大奈了解到，最近长安的粮食确实非常便宜，而且行情还有继续走低的趋势。
这其中缘由，细说起来，大致有三：一则皇帝杨广率领十万余人南下，加之许多大户人家搬离长安，粮食开始明显供大于求；二则各地兵乱愈演愈烈，皇帝杨广又将守卫皇宫的禁卫军调离长安，导致守卫长安城的军队力量大为削弱，粮商们唯恐兵乱闹到长安，想早些变现，落袋为安；三则长安城的许多私家大仓多为豪族控制，仓储费用忒贵，动辄日耗千金的仓储费用，更加促使粮商们及早出手变现，借此减少损失。
摸清行情之后，史大奈直接将粮价压到了每石十五钱，立定契约。因为粮食太多，无法一次装运，文契上只好写明，两个月内，分六次交割完毕，每十天交付一次，一次一付钱，首次交割三万石，货交买方现场交钱。
就在史大奈调查粮市的空档，李世民悄悄地来到了姐姐李平阳的家中。待姐夫柴绍下班回到家中之后，李世民将李渊准备在晋阳起事的消息告诉了他们，要他们静观长安及关中的动向，作为内应。
李平阳与大姐高密、大哥建成、二弟世民和四弟元吉都是李渊的发妻窦氏所生养，一母同胞，兄妹之间感情甚笃。李平阳虽是女儿身，却深明大义、颇有远见，好似母亲窦氏那般聪慧与果敢。大哥早早地出仕离家，大姐又很早就嫁人，唯独紧排其后的二弟世民，与李平阳最是亲善。
当她听说父亲准备起事时，高兴地说：“父亲大人早该如此了，我虽为女儿身，愿效木兰故事，替父上阵杀敌！”
李世民豁然一笑，说：“阿母自小就把二姐你当男孩子养，二弟我自是知二姐你巾帼不让须眉。只是，父亲叮嘱，目下起兵时机还未成熟。注意，这是父亲原话——‘先谋身，后谋国。我李氏一门不允许有一个人死于举事之前，先聚家，后成事。谁都不许擅自行事，暴露行踪；要保守秘密，听从号令！’”
“哼！这还真是父亲大人的口吻。不过他老人家每临大事，这分寸还是拿捏得挺到位的。呃……那不如先这样，我们先把长安的产业悉数变卖，以资起事！”
“此事可行，不过不必着急。目下中原，李密刚刚战胜了张须陀，又收编了名将裴仁基，瓦岗军势力日盛，已经对东都洛阳形成了合围之势，越王数次遣使前往江都求救……依父亲大人观察，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主上必定抽调各地精锐前往中原战场镇压李密。长安城外庞玉、霍世举的府兵正是大隋精锐，或许正在抽调之列！？”
柴绍恍然：“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岳父大人是在等待长安城守备空虚这个时机啊！”
李平阳深受鼓舞，她毅然道：“早该如此了，父亲大人屡次做忠臣，几乎被奸佞所害。如今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啊！我们这就开始准备变卖家资，届时长安守军东调，我们就乔装出城，前往户县别墅招兵买马，响应起事！柴郎，到时候你就亲自北上，给父亲大人报信！”
“散财之事，父亲大人已有安排，不止姐姐你的产业，我李家在长安的所有产业，均由史大奈和他的副手办理。姐姐姐夫将在长安的所有产业、房契地契、金银细软全部交给史大奈，他在西市联络的全部是西域胡商，我们此次变卖产业是以为晋阳的饥民筹措粮食为名义。如此做法可以省去我们抛头露面被人怀疑的风险。”
“如此甚好！”李平阳和柴绍不约而同地说道。
三日后。由李世民领队，两千军队，三千民夫押送三万石稻米麦粟北上晋阳城。而史大奈则继续留在长安，源源不断地将购买来的粮食，负责发送北方的晋阳城。
而此后的一段时间内，长安西市的坊间一则消息不胫而走，说是新近来了一位西域的大胡商，几乎买空了长安西市里的粮食。而且，听说他在长安有多处产业，此次全都变卖出去拿来购买了粮食。
至于，他买这么多粮食是为了什么，西市里的粮商基本不会过问。嗨！问那么多干嘛？天下将要动乱，早一些把粮食卖出去，回老家过太平日子去，成了这些粮商们普遍的心态。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如果连天下王城长安都不太平了，这普天之下还有哪一处能有太平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