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兵聚伊阙山
伊阙山，又称龙门山，这里是洛阳城南边的天然屏障。自北魏太武帝以来的一百多年间，此山之上大量开凿佛窟，蔚为大观，这里逐渐成为人们祈福的胜地。乱世之中，人们来到佛窟之前，无非乞求天下太平，衣食无忧，夫复何求？
伊阙山下，就是中原最大的城市洛阳王城。此时，这座城市的主人乃是郑国皇帝王世充。去年八月，他鸠杀了留守东都的前隋越王杨侗，自立为郑国皇帝，开始统辖中原地区广袤的土地。趁唐朝在河东激战之时，他又派兵夺去了唐朝在潼关以东的大片土地。
立国不久的王世充，根基并不牢固，他没有以民为本，还是一直认为兵强马壮才能在乱世中立足。这种想法本没有错，只是，他失了民心，没有力量之源。
最近，王世充的心情很糟糕，探马来报，李世民收复了河东全境，李靖安羁了长江防线，大批的唐朝兵马正从战场上凯旋班师……
王世充是沙场宿将，他隐隐地感到有一股浓郁的杀气扑面而来。唐朝大军下一个攻击的目标将会是谁？
此时的北方，已呈现三足鼎立之势，唐朝在西、郑国居中、夏朝在东。李渊若要东出，必定攻击王世充。王世充感到迫在眉睫，他必须对这一场行将到来的大战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五月十日，王世充向全国下达了第一批征诏令，命令全国上下全体总动员。他的征兵令被差官送到了郑国的每一个州县，由州县长官负责具体执行。
十余天后，新兵陆续抵达伊阙山兵营。王世充命大将单雄信在山下建立行营，对兵员登记造册之后进行编排。并在加紧训练的同时，选出其中优秀的兵士，作为百夫长、司隶校尉等基层军官，加强军队的纪律和意志力的磨练。
经过清点，王世充发现，新兵少得可怜，竟然不足两万人。他不由得勃然大怒，给各州县下达了死命令，并且声称如果不能在六月之前征齐五万新兵，对没有完成征兵指令的州县长官定斩不饶。
不曾想，这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州府纷纷上书叫苦喊穷，有的甚至要求辞官回乡。郁州刺史张公瑾的奏疏中这样写着：
“敬呈陛下，微臣万死请命，征兵令实难遵从。郁州地界，累年征战，千里良田尽皆化为荒野，旧时村舍变为狼窝。累累白骨，枕于道路，俱是无名尸骸。如今府库空虚，无颗粒之米、无半两纹银。辖境少有农人耕作，亦不见商人交易。年初来，陛下颁布营田令，偶有乡民归乡耕种。而目下稻麦未熟，农人不愿离田，一听官府前来征兵，尽皆藏匿，不知所踪。臣实是无能，请陛下许臣辞去郁州刺史一职，以全微臣忠贞之名节。”
王世充手握奏疏，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回想起，最近两三年，他与李密在中原屡次大战，已经无法计算到底死掉了多少兵马。中间，又有宇文化及率领十万隋朝禁军与李密大战，还有各路反贼在这里不断地劫掠，窦建德也于近日侵占了不少城池……赤地千里，了无人烟，中原经过多年的战争，已经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人间地狱了。
王世充相信张公瑾没有撒谎，可大敌当前，难道要坐以待毙么？他于是唤来了司徒段达和魏王王弘烈二人，商量对策。
段达当下表态：“此事事关洛阳的生死存亡，不可耽误。既然我们早已与漠北的处罗可汗结盟，那就赶快派使者前往漠北王庭，让他领兵南下进攻长安，届时洛阳无复忧虑。”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爱卿所言甚是。只是漠北距离中原远涉万里之遥，一个来回就要花费数月时间，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我们不如就近向窦建德借兵如何？”
魏王王弘烈异议道：“陛下，窦建德因为黎阳的归属问题刚刚与我朝交恶，他怎么会援助我们呢？我们不如死守洛阳，然后派重兵把守重镇襄阳，以为洛阳的策应。”
王世充否决道：“未必未必，我若不保，下一个就轮到他窦建德。仅是为了这个，他也应该领兵前来。”
王弘烈补充道：“即便如此，窦建德也会坐山观虎斗，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领兵前来。我们还是要加强洛阳的防备，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窦建德一个人身上。我看，不如强行征兵，在此生死存亡的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世充思虑片刻，答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这就派禁卫军下到各个州县，强行征兵，能抓多少壮丁，就算多少。”
段达这时也补充道：“陛下，微臣认为派往突厥的使者还是赶快出发，那怕能借些战马和牛羊回来，也好补充战备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答道：“爱卿所言甚是，我这就着人前去办理……”
……
自取得河东之战的胜利以来，大唐声威日隆，风云变幻之际，王世充已经隐隐地感到一股腥烈的杀气从西边吹来。他知道，大唐东出潼关，已是箭在弦上。唐郑之间的中原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为了赢得此战，他必须做万全的准备。
五月以来，王世充就下达了全国动员令，国内凡十五岁以上六十五岁以下的男子，皆须参军；士农工商各行各业都要做备战工作。
所有商铺取消一切订单，铁匠铺的存料全部用来打造兵器、布帛行联合制衣行准备军服、米面采茶酒肆全部准备军粮、僧侣道士学子居士全部编入军籍、就连歌姬舞女老者小孩都被勒令做好军队的后勤工作……
王世充强行征兵的举动闹得民怨沸腾，成千上万的百姓四处隐匿，然后在夜间向外奔逃，他们逃往临近的唐或者夏，希望在那里能找到活路。因为他们深知，一旦被抓去当兵，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洛阳城南的伊阙山由于水源充足，地势开阔，又有大量的寺庙阁楼，更兼有大量的寺院田产，储粮丰富。王世充一声令下，勒令僧尼还俗从军的同时。征用了整座山门作为新兵的训练场。
那些被抓住的青壮年全都让王世充的禁卫军给塞进了伊阙山兵营，伊阙山原本并不广阔，却也汇集了五万多人马，山谷之中、大佛之下、伊河之旁簇拥着密集的营帐。
进入六月以来，随着各州县新兵源源不断地到来，龙门山下日益拥挤。寺院阁楼已经难以容纳如此多的人众，大佛脚下，伊河两岸，遂密密扎扎地立起了一排排白色的帐篷。
每到夜晚，篝火星星点点，整夜不息，将龙门山映照得白昼一般。统兵大将单雄信治军严厉，他对新征来的兵卒日夜操练，似乎要让他们在一夜之间就学会所有的杀敌本领。不多时，士兵的喊杀声、矛戈的撞击声还有战马的嘶鸣将这里搅扰的不得安宁。
唐将史万宝就在据此不远的谷州驻兵，他派出的密探亲眼目睹了伊阙山下的郑军营盘，即行上报。不久，远在长安的李渊得知，王世充已经加紧备战了。
眼看大战在即，王世充深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这些新兵从未上过战场。对王世充而言，多一分训练，就多一份胜算。
为了鼓舞士气，王世充亲自来到龙门山视察。他到来之时，已接近黄昏，皎月渐渐升上半空，将银辉洒满大地。
王世充登上木制的高台，周身的盔甲在火把的照射之下散发出幽幽之光。他命单雄信集合起所有的兵士，向他们高喊道：
“勇士们，此地是佛门圣地，朕不敢当着佛祖欺瞒大家。朕心如同佛祖，本欲追求天下太平，怎奈敌人不日就要来到洛阳城下。诸位，我王世充不是嗜杀之辈，但我决不允许我的子民们受到任何的伤害。大家都是家中的男子汉，是父母的孝子、妻儿的依靠，我们绝不能容忍敌人前来侵占我们的家园，杀戮我们的亲人。勇士们，拔出你们的长剑，举起你们的长矛，战斗吧！我们要用尽我们最后一丝力气，流干我们最后一滴血，和敌人血战到底，让他们统统滚回他们的地盘……”
一阵慷慨激昂的演讲说完以后，王世充的亲将举起了长剑，向下高声喊道：“保家卫国，誓死灭敌！保家卫国，誓死灭敌！……”
高台之下，大多是一张张略显幼稚的面孔，世事于他们而言都有些陌生，更不用说去思考战争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佛门的神秘，死于战争的家人、心头易受蛊惑的热血还有对生存的渴望，已经使他们不由自主地跟着高声喊起来：“保家卫国，誓死灭敌！保家卫国，誓死灭敌！……”
声响震彻山谷，惊起了林中的飞鸟，呼啦啦地扇起一阵风响。王世充示意大家停止欢呼，却止不住躁动的年轻人近乎疯狂的喊叫。无奈，他只得趁着月色，飞马回到洛阳城中。
洛阳城中，所有闲置的民房与铺面，都改造成了兵营、武库、马厩、厨房。从龙门山训练出来的新兵源源不断，进入城中，驻扎了下来。所有的马车、驴车、牛车，昼夜不停地从洛口仓、兴洛仓往洛阳城中运送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