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仁如凤战如龙
万籁俱静的夜里，星空格外璀璨。
此时，身为钦天监主事，大唐太史令傅奕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他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夜观天象，借以预测人事兴替。
自远古以来，人们一直都深信，天象的变化隐含着天道运势、人间兴亡。天上的星辰远比人类的生命恒久而灿烂，远祖先贤们因此把族群里面最杰出的生命视作是天上的星辰降落人间来拯救世人的，因为他们的魂魄不灭，永远激励着后世的子孙。
太史令傅奕是天官，他不但掌管历法、纪年，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精通星象占卜，每一次的预测，都关乎国运兴衰！
前一次傅奕的预测，是说太白星冲太岁星，预示秦王将克太子，令李渊徒生烦恼。彼时大唐刚刚平定了西秦，秦王威望日隆，太子确实隐隐有妒忌之意。李渊为了压制秦王部属的骄横，也为了保护秦王自身的安全，冤杀了秦王身边最为得力的干将——刘文静。
其实，关键在于，多年的宦海沉浮，见多了人事兴替世事无常的李渊对天命观念产生了极度的信赖。傅奕的话，他不敢不信，这才造成了他冤杀刘文静的一大动因，当然刘文静本人性格疏放，行为傲慢也是很主要的原因。
他每次在朝堂之上仰仗功勋，肆意反对裴寂的各种主张，凡事裴寂的主张，他从不细想马上反对。这完全已经超出了一个理性的大臣应该拥有的基本素养。
李渊不会不明白，刘文静其实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凭什么裴寂兵败河东依然高居相位，而同为元谋功臣，他刘文静的官位却远不如裴寂。刘文静这哪里是在反对裴寂啊，他是借反对裴寂指桑骂槐，怨恨身为皇帝的李渊封赏不公。
朝堂之上，李渊需要君王的威严，他不得不对刘文静的行为进行弹压。可至于处死刘文静，显然处罚过重。这就不得不提及钦天监的预言，为了防微杜渐，为了抑制秦王的势力，处死刘文静或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这件事，李渊多少还是有些心中不爽。毕竟，刘文静是秦王最得力的幕僚和干将，这样的结果很难不对秦王造成极大的冲击。李渊对傅奕的预言可谓是既敬畏又烦乱，毕竟此时天下未定，他对秦王还多有倚重，还需要他带兵去削平群雄征战四方，对秦王势力的过度抑制反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进而导致大唐战事的不利……
想到这里，李渊也渐渐想开了。因为傅奕也告诉他，天意何归，莫要多加揣度，因为根本揣度不了。对于秦王，李渊必须无条件地支持。如果大唐不能战胜劲敌，一切都将无从谈起！
……
终南山的古木郁郁苍苍，绵延无际的庞大山体横亘在关中平原的南端。最近，每到子时，太史令傅奕定会登上峰顶夜观星辰。站在峰顶之上，隐约还能看到脚下的长安城闪烁着微微的灯火。
应傅奕的请求，李渊特命工部侍郎阎立德在终南山的主峰顶端修建了一座木制高台，作为观星台。为了傅奕工作的方便，又在观星台不远处给他修造了一栋小别墅，供他生活起居。
近来已到了夏季，夜来凉风习习，观星台上视野极为开阔。头顶上，星空璀璨，密密点点。在傅奕看来，那是上苍玄奥而浩瀚的义理，是天神冥冥之中给人类的启示。
天意难测，宛如这变化无穷的天幕，星斗在天幕之中四季更替，运转不停。每一代天官都会让画工用图籍精确地记载下他所处时代的天体运行的规律，以及天体异变之事。久而久之，经历了几千年之后，形成了一册又一册的观星古籍。
古籍《观星志》里记载：“庚辰龙年，天龙星现于雍地，裂土合于一。”据此来说，今年正好是庚辰龙年，因该格外仔细才对。傅奕对先人的典籍深信不疑，他于是彻底改变了作息习惯，昼伏夜出。每当夜幕降临之后，他的眼睛睁的像铜铃一般，整夜都不会合上。
这一夜，傅奕带着画工又登上了观星台。
随着天幕越来越暗，朦胧的天幕之中，有些恒星似乎吸收了众星的光辉，他们开始发出越来越刺眼的光芒。这可是一组从未出现过的星座，只是群星还在闪烁不停，并未展现出具体的形状。
夜渐渐地深了，星辰泻下的银光，洒落在松柏、巨石和观星台上。山脚下，隐隐传来了蝉鸣和蛙叫。长时间的熬夜，令画工疲倦不堪，他显然并不适应在夜间工作。他蹲在木台上，蜷缩着身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口鼻之中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傅奕手提灯笼，在这无际的夜幕之中散发出微弱的光，他是如此的渺小。而这静谧又莫测的黑夜，就要将一切全部吞没。
转眼间，已到了寅时，而傅奕仍然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星座的变化。渐渐地，迢迢银河之中散发出条条光束，自北向南缓缓而来……终于，在天元之位上，一颗龙头探了出来！
傅奕兴奋异常，他手指着头顶无际的苍穹高声喊道：“快看啊！天龙星出现了，天龙星出现了……”
画工不由得打了一个趔趄，他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一条银色的龙从浩瀚无垠的银河之中游弋而出，一双龙眼显得格外耀眼，而龙尾还埋在银河水中。
这些，不过是星辰的幻象，但确属极难遇见的星象奇观。
“哈！老天可真让人开眼啊！”不由分说，画工连忙操起画具，将这一实况准确无误地临摹了下来。
傅奕显得有些激动，他无法平抑激动的心情，他的祖辈有好几代都在钦天监当值，可这么多年来只有他一人亲眼目睹了眼下这个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星象奇观。这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来日，傅奕裹好画卷，骑上快马下了山，直奔长安城而去。他要亲口告诉皇帝李渊，天龙星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傅奕抵达之时，李渊正在早朝，他的到来令李渊感到心神不宁。钦天监是朝廷的重要官署，主掌国运卜测，是代表上天向李渊传达旨意的专门机构。前次傅奕求见，是说太白星冲太岁星，预示秦王太子不和，令李渊徒生烦恼。李渊不明白，这次又是什么糟糕的上天旨意。
不过，天意难违，李渊也只好匆匆处理完政事，前来内殿与傅奕相见。他刚刚坐定，就见傅奕示意他屏退左右，因为所奏之事系国家机密。李渊遂所有内侍人员一起退下，内殿里只剩下他和傅奕两个人。
这时，傅奕从怀中缓缓地取出了一卷黑色的绸布，附声道：“陛下请看，这是昨夜长安上空的星象。”
李渊将绸布展开，只见一条银龙印在绸布之上，活灵活现。边上有一串字符，旁白——《观星志》载：“庚辰龙年，天龙星现于雍地，裂土合于一。”
李渊熟谙经史，他知道长安正位于古雍州之地，不由得眼前一亮，转而问道：“如此说来，天启我大唐将要一统河山了？”
傅奕爽快地答道：“正是，此银龙本是北天星座，现移来长安上空，正是陛下的星宿。”
“北天？”李渊心中暗喜，问道：“莫非上天要见弃于漠北突厥，而眷顾于我大唐么？”
傅奕微微笑道：“陛下，天道无常，突厥人称雄漠北已有数十载，必有盛极而衰的一天。我大唐已立有三年，国力日盛，必会顺天应人……”
李渊激动不已：“天佑我大唐啊！朕一定不辱上天安排的使命，将太平治世还给天下百姓。”
傅奕笑道：“正是！我大唐顺天应人，必会还天下山河一统，万世太平。”
李渊意犹未尽，他叫来左仆射萧瑀，急切地要与他分享此刻的喜悦。
萧瑀看完图后，欣喜不已，赞道：“古语有云‘仁如凤，战如龙！’自我大唐河东得胜，陛下一直心念东征之事，如此看来正可行之了啊！应选黄道吉日，登台拜将，检阅大军，挥师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