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治疗的力量

在生活中，我们时常会存储一些信息，以备日后无需任何言语也可慢慢地回忆。而后，我们可能会用言语试图将内心深处那些“默默”领悟的思想和感受“翻译”给别人，但我们使用的词语只是对内在意义的一种尝试性描述，并非意义本身。每个人都会使用内在语言对现实进行分类，并将自己对现实的体验进行编码，以便能够在心中接触到这些内容。但原始的体验并不一定能够被完整地转化为可以进行描述的词语。不过，照片有能力以视觉符号的形式捕捉和表达情感与想法，哪怕是非常个人的隐喻表达。

出现在照片中的符号和视觉表现显然是一种语言，但对局外人来说，想要理解这种语言可能需要来自创作者的帮助。语言构建现实，然而语言并非仅指言语。艺术表现也是一种语言，当然它同样可以像言语一样传达我们的思想、情感和关系。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视觉（非言语）素养，并且充分理解它在每个人身上的差异时，就可以开始认识到，决定、期望、感觉、思想和记忆在多大程度上是基于非言语刺激和意义形成的，因此它们与我们的感官知觉是息息相关的。

总之，我们在日常生活的互动中接收的大部分信息，在进入我们的大脑时是没有被进行言语编码的，当我们想要回忆这些信息时，当然也不会以言语的方式进行。只有当我们试图让别人理解我们内心的世界时，那些内容才会被转化为言语。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些沟通者——如教师、心理治疗师等专注于内在意义的人——需要利用非言语的方式（如音乐、舞蹈、视觉艺术，尤其是照片）来表达和分享意义。各种艺术治疗和表达性艺术治疗都是基于这一概念。在考虑照片治疗是如何做到既是又不是艺术疗法之前，我们有必要讨论一下照片治疗是如何适应治疗模式和技术范畴的。

在治疗的背景下，我认为不可能将来访者的问题视为单一原因的结果。在特定情境中遇到问题的人不仅是该情境的一部分，也是其规则和可能性的部分创造者。因此，不能期望这个人可以从客观的“旁观者”立场来看待自己的问题，也不能期望其治疗师能够完全从外部立场理解和观察这个问题。此外，虽然结果可能伴随原因而来，但这些结果并不能反过来定义原因。

在与来访者的工作中，我更倾向于将因果关系视为一种与认知或逻辑运动一样有效的同步或直觉性的活动，而非一种单向运动的线性顺序连接。因此，引用赖恩（Rhyne，1990）的观点，我不再是“一根筋”，取而代之的是成了“模式思维”。我发现，混沌理论或系统/控制论比基于线性因果关系的模型更有助于理解人们问题的复杂性。这种思维方式也影响了我在其他活动中的表现，包括理论讲座、治疗工作和周末的计划安排；同样，我也试图让我的来访者理解他们过着并非单一的生活。

作为一名治疗师，我倾向于利用我能找到的所有适合或合理的技术帮助我的来访者，包括催眠、梦境回顾、格式塔疗法中的“空椅子”技术或角色扮演，当然还包括艺术治疗和照片治疗技术。我并不会对每名来访者都采取相同的方法，也不会像遵循处方清单一样，强迫他们使用相同的照片治疗技术或选择相同的治疗顺序。相反，我会根据每名来访者的特定需求和偏好来调整治疗技术。如果一种技术的效果不佳，我会尝试其他技术或探索其他途径。而且我也并非总是运用所有的治疗方法，而是根据每名来访者的独特需求和目标，并且我将这些技术与各种艺术疗法或其他程序结合起来的程度也大相径庭。正因如此，我也强烈抵制使用“照片治疗师”这个术语，因为一名好的治疗师都不会固守一种单一的方法或技术，就像摄影师不会永远只使用一种镜头，艺术家也绝不会仅使用调色板上的一种颜色。

在与有情感和沟通问题的人合作时，无论这些问题是与他人的还是与内在自我的，我都需要了解他们自身的情况，不仅是他们的家庭或工作环境，还有他们与周围环境的关系。照片治疗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获取信息的方法，其中与自己相关的照片和家庭照片都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对我而言，照片治疗至少包括两个阶段：在积极的照片治疗工作过程中，来访者会发生什么；（可能更关乎整个疗效）当他们日后开始总结、理解、消化、反思和情绪化地处理在治疗过程中产生的所有“余波”、结果的考量，以及整个过程的演变时，他们会发生什么。每个选择拍照或回顾之前拍摄的照片的人，都可能体验过拍照这一媒介所提供的自我探索和自我成长的自然过程。这就是作为治疗工具的照片，许多业余的拍摄者都体验过其益处。所有的照片都可能拥有治疗效果，尽管在专业人员的协助下效果更显著。在照片治疗中，重点放在治疗上，治疗师引导来访者在欣赏照片和拍摄的过程中逐步进行治疗。这让人想起关于艺术治疗师的焦点应该是“将艺术作为治疗”还是“寓艺术于治疗中”的争论；而我的回答始终是令人摸不着头脑但又简单至极：“当然，显然是二者兼备。”

心理治疗领域的一些同行认为，让他们的来访者进行体验、记忆、表达感受、深入理解或再创造就足够了。但根据我的经验，来访者通过进一步观察自己并反思验证会受益匪浅。这也有助于他们将自己的经验纳入认知，通常是言语的框架中，然后他们可以利用这些框架进一步整合和建立他们在情感上所经历的东西。

我认为，要让人们从治疗中受益，他们需要在过去的事件、回忆、思绪和情感方面既要经历认知觉察，又要有情感体验，以充分理解过去对现在的影响。无论心智、情感，还是洞察力和认知框架，都是必要的，不能单独依赖其中一种。记忆是身体和心灵的一部分，因此，在重新与情感建立联系或进行有助于改变的工作时，我们不能仅从大脑方面入手。当与潜意识中那些主要使用象征性的非言语表达和交流方式的无意识部分一起工作时，以非言语和感官为基础的技术似乎是最佳选择。出于这些原因，要想帮助那些问题根深蒂固的人，心理治疗师需要使用能够触及潜意识领域中那些非言语和以视觉刺激为主要组成部分的工具，如艺术治疗和照片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