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照片的反应

如果你停下来思考一下，会发现照片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是一张非常薄的纸（或者电子设备里的图片），当我们以三维的方式感知它时，它仿佛就是活的，就在此刻存在着。我们看着它的那一刻，照片里的内容便是“现在”；我们在那个图像的时间和空间中，仿佛身临其境。我们的大脑没有将看到的照片中的视觉内容与观看的视觉事实本身分开；它是一个过渡的桥梁，我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些联结正在发生。看着一张一百年前我们祖辈的照片，我们在头脑中将其处理成仿佛我们当时就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与他们对望。我们的思绪跨越了认知的鸿沟，将看照片等同于身临其境。因此，我们确信相机没有也不可能撒谎，因为显然它拍摄了当时、当地就在它的面前真实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拍摄照片的并不是相机，而是一个人。

有人曾告诉我，照片是一张布满了“情感”的纸；当然他指的是相纸，但这个用词错误一直困扰着我。照片确实带有情感色彩，仿佛被电磁刻在上面一样，我们永远无法冷静地观看自己的照片。事实上，这些小纸片的力量远远超出了它们表面的价值，它们的意义与人们产生共鸣，跨越过去，直至未来。与主题相关的情感会转移到该主题的摄影作品中，作为真实人物、地点或事物的一种替代。人们对这些视觉艺术品的反应就像它们本就充满了生命力那样自然。

因此，照片具有一种特质，它既是一种逼真的幻象，又是一种虚假的现实。它既是被捕捉的一瞬间，也是永远无法被完全捕捉的刹那间。我们用照片来使时间驻足，但时间是无法停止的。这些对理解照片疗法为什么有效（及如何有效）至关重要：它允许我们将凝固在照片上的时间片段作为“事实”并进行复杂的审视，并且允许随着每位观看者对它的不同反应而展现出无穷无尽的“现实”。每一张照片都有故事要讲、有秘密要分享、有回忆要呈现。

拍照者试图将一个特殊时刻（它之所以特殊是因为观看者视其为特殊，也许其他人不这样认为）永远记录下来。如果照片拍得“对”，那是因为它满足了拍照者的期望；如果没拍好，那么拍照者可能就会对其中的缺憾或“不对劲”产生一些思考。人们拍摄的照片（或收集的明信片、海报、杂志或日历上的图片等）可以反映出一些关于他们的信息。这些照片或图片之所以被拍摄或收集起来，是因为它们具有重要的意义。作为一份收藏，它们几乎就是其所有者的镜像投射，因为我们通常不会保存自己不喜欢或无关紧要的照片。那些对我们来说最特别的照片，能够表达出很多关于我们和我们生活的事情，我们只需要利用一些比较好的探索性问题来解释它们即可。

当人们摆姿势让他人拍照时，即使是自拍，通常对最终拍摄出来的照片都抱有一些期望，而这些期望则反映出他们希望在现实生活中他人看待自己的方式。通过询问他们关于自己照片的问题，可以很好地了解他们对自己的评价。

照片中的视觉内容本身很重要，但对每个看到它的人来说，这些内容的意义也很重要。对拍摄者、照片中的每个被拍摄对象（无论摆拍还是无意中被拍摄）及日后观看照片的每个人（不管他们对照片的主题或拍摄者的熟悉程度如何），当然还有将其作为永久收藏或纳入更重要的家庭相册的人，这张照片都会有不同的“意义”。（家庭相册有其自己的私人生活和存在的理由。）

通常，在照片治疗过程中，与来访者对一张照片的意义的解释相比，他们对为什么自己所知道的内容是真实的及自己是如何知道的解释更为重要。

当一个人深入探究照片在情感上的意义和在视觉上的呈现时，照片中的很多内容都可以被揭示出来。无论照片有多大，它永远只是时间和空间中生活图景里的一个小细节。随着我们对其背景的愈发了解，它的意义也会慢慢地增加。能够将照片视为起点而不是终点，并且能够用它们发问和探索感受的来访者，在这个过程中也能够更加深入地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