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养蛆人
天蒙蒙亮的时候，苗小雨便开了昨天王亚雷驾驶的那辆老越野车去东嘉宾馆接苏天易，车子在宾馆门口刚刚停下，便看见苏天易从大堂走了出来。
“小雨，早上好呀。”苏天易上车的时候向苗小雨打了个招呼，语气淡如白水。
“真没劲，苏法医，听你这口气，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苗小雨从来都是这样，可以为一件事吵得天翻地覆，但转身就可以热情似火。
“怎么会呢？你不介意就好。”
“我？我怎么会介意？只要是案子上的事情，我绝不会让步的。”
“好事，好事，道理不辩不明。”
“只可惜我们的老李法医退休后，东嘉就剩我一个法医了。遇上案子，我没处可以争辩，好不容易等到你来了，我还可以辩上一辩。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东嘉是座小城，苗小雨的车子很快就出了城区，沿着一条碎石子路往发现骨头的官渠村开去。
苗小雨原先是东嘉县人民医院牙科医生，有一回老李法医去看牙，跟她闲聊起法医工作的事情，她一下子便着了迷，缠着老李要拜他为师。老李见自己即将退休，东嘉法医后继无人，就向单位打了报告，将苗小雨调进了刑警大队。
苗小雨好像是天生的法医，进了刑警队之后，跟着老李忙里忙外，很快就上了手，特别是在尸体解剖的时候，她特别来劲，可把老李乐坏了。
可是老李也发现了苗小雨的致命缺点，她做事情很绝对，不到南墙不回头，遇到问题又喜欢刨根究底，老李一辈子的法医积蓄都不够用，只好抱出珍藏的一堆法医旧书给她，消耗她与日俱增的求知欲。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将那些书重要的部分都背了下来，还差点惹出大麻烦。
有一回，苗小雨独自一人在解剖室拿一具无名尸体要做硝酸溶尸实验，要不是老李及时阻止，不知道张局长会怎么处理她。
事后，苗小雨还不服气，说国外报道的那些溶尸案例，要是东嘉遇上了该怎么办？
老李被逼无奈，只好去买了一头大肥猪做实验，收集了许多实验数据，这件事才算勉强过去。
老李常跟她说，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不必硬扛，可以找省厅的法医来看看。
可这却是苗小雨最不服气的一句话，她喜欢自己解决问题。她虽然知道省厅的法医见多识广，可她不愿意让东嘉的人小瞧自己。
车子经过一个山坳，山上开满了白色的野茶花，山下是一片大大小小的梯田，几个农民正在稻田里除草。
苗小雨瞅了瞅副驾座的苏天易，见他双眼忧郁地望着窗外，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找话说：“苏法医，现在咱们经过的这个村子，曾经红过一阵子。”
苏天易没回头，只是“哦”了一声。
苗小雨小心地把持着方向盘，盘山公路的路面不是太好，车子晃晃荡荡地朝前开去。
“五年前，一个农民盖房子挖地基时，发现了一个古墓。经过博物馆考古专家鉴定，那是西汉时期的古墓。”
“什么？五年前？”苏天易吃惊地将目光收回，看了看苗小雨。
“是五年前，怎么了？”
“你接着说，那古墓后来怎么了？”
“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的，那时候我还在医学院读书呢，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那古墓里发现了一具木乃伊，还是个美女。据说那美女身上有一块蝙蝠玉佩，价值连城，一时吸引了许多闻讯而至的记者前来采访。可不知怎么搞的，县里封锁了消息，不允许公开报道发现古墓的消息。”
苏天易凝了凝眉，问道：“除了记者，有其它的人来参观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那是五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当时情形怎样。”苗小雨摁了摁喇叭，车子拐过一个弯。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小雨，你没觉得五年时间跟我们这尸骨的腐败时间正好巧合？那些前来参观的人都有登记在册吗？”苏天易指责道。
苗小雨定了定神，才想起了自己的案子：“你不会是说，你怀疑我们发现的这骨头，跟这个古墓的参观者有关？”
“谁说就没关呢？你瞧这时间点，对我们来说，实在太敏感。”苏天易说得非常认真。
“哦，哦，你是说，假如五年前的古墓参观者在东嘉遇害，尸骨被埋在了官渠村，今个儿她的尸骨自己冒出来，正在向我们伸冤？”
“我们以往破掉的那些案子，难道不都是一系列的巧合吗？”
“加上我们的逻辑判断。”
“要是你有逻辑判断力的话，这么重要线索你就不会联系不起来了。”
“我说的是十年，我们的尸骨的主人是十年前死去的，跟这古墓的参观者没有关系。”苗小雨表示不服。
“你真是死心眼，我看你们刘大也是更愿意相信你，否则他怎么没提起这件事呢？”
“苏法医，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更愿意相信自己。”
“要是你错了怎么办？”
“要是我错了，我请你……”
“不，不用你请，吃饭的事情刘大会解决。”
“那……那我就拜你为师。”
“得了，我才不收你这种死心眼的徒弟。”
“那……要是我输了，往后我就帮你开车。”
见苏天易满脸的倔劲，苗小雨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开车的，要么你帮我养蛆如何？”
“什么？养什么？”
“蛆虫呀，我搞了个骨证研究基地，在那儿养了些蛆，平时没人打理。你可以帮我养蛆，观察蛆虫在不同条件下的生长过程，我打算用数据做一个数学方程式，分析不同品种的蛆发育与死亡时间之间的关系。”
“养蛆？苏法医，亏你想得出来，你要我这样的大美女帮你养蛆？只是为了做你的论文？”
“你说对了，不过，这篇论文你将会是第二作者哦。”
苗小雨一阵哀嚎后说道：“这可能是世界上最鸡皮疙瘩的挑战了吧。不过，看在这第二作者的份上，我认了。”
“我可是认真的，你别反悔哦。”苏天易冷冷地说。
“我也是认真的。”苗小雨踩了刹车，一群灰鸭子摆着肥硕的身子横穿马路，跳进对面的溪沟。
到了官渠村，路况变得更加糟糕，泥泞的路面还没有完全干涸，车子随时都有可能打滑，苗小雨放慢了车速，手中的方向盘也把得更稳了。
苗小雨昨天来过这儿，知道车子到不了发现骨头的现场，就将车停放在通往现场最近的一处草地上，下车拎了两只大箱子，带着苏天易沿着一条小路继续朝前走。
小路上已经布满了脚印，苗小雨见苏天易的皮鞋不一会儿便沾满了泥浆，便说：“小心啊，苏法医，你的皮鞋估计要报废了。”
苏天易也不答话，只是拎着沉甸甸的“勘查帐篷”箱子，继续默默地朝前走去。
翻过一片土坡，眼前便是麻坞山谷，远远的可以看见山坡底下站着二十来人，苗小雨又说：“对，骨头就是在那儿发现的，你瞧，山坡坍塌得有点厉害了。村民介绍说，山坡上原本有一些零散的坟墓，现在都没了。”
这时，苗小雨发现一个穿着青布短衫短裤的大叔站在前头在那儿朝坍塌处观看。
大叔赤着脚，脚下沾满新鲜的泥巴。一见到苗小雨走上前，大叔便慌慌张张地扭头跑了。
大叔走后，苏天易伸出一只手挡住朝阳刺眼的光线朝四周瞧了瞧说：“这么偏僻的埋尸地，我敢说，凶手就住在这个村子上。”。
“苏法医，现场还没到，你就开始划定嫌疑人范围了？要真是这样，你便不是法医了，而是神医了，我感觉我好像真的要输了呢。”苗小雨虽然满口赞誉，语气却听得出来带着刺儿。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雨，说实话，我还真希望你立即输了。做法医，你还远远不够格。帮我养几年蛆，也好跟着我多学点。”苏天易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戴在了眼睛上，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看来，咱们今天挖这骨头，貌似即将决定了我将来的命运，我到底是跟你去做一个养蛆人呢，还是继续呆在东嘉好好做我的法医，挖出骨头便可分晓。”苗小雨说完，一扭一扭地继续朝滑坡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