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法医
苏天易在副驾座上坐稳后,王亚雷踩了油门,将车子驶出公安厅大门。
这款老越野车没有空调,大热天的也只能开窗透气,可燥热的空气不断从窗外吹进,吹到脸上热乎乎的。
车子很快就离开了空旷的宋都市城区,沿着S02省道往东南方向驶去。
王亚雷心里掂量了一下,白天的路况应该不会比夜里更好,他凌晨两点临时收到紧急送检任务,直到早上七点多才赶到公安厅,这三百来公里的回程路必定也要超出六小时。他真希望沿途正在修建的江越省第一条高速公路早日通车,到时候,从东嘉到省城的行程将会被压缩到三个小时以内。
一路尽是乡村田野,六月的水稻正长得绿油油的,与坐落其间的白墙黑瓦相互辉映。虽是一派田园风光,但王亚雷还是觉得倦意不断袭来,他本想找个话题聊,但看到苏天易戴着墨镜微低着头,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有掐了掐大腿强打起精神认真地开车了。
下午四点钟,终于安全抵达东嘉。王亚雷将车子开进东嘉县公安局的大门,一位穿着短袖警服长得亭亭玉立的短发圆脸小姑娘站在院子边,正向他们招手。
“那是我们的苗小雨法医,我们叫她苗百科,她好像什么都懂一点,估计她在这儿已经等你多时了。”王亚雷见苏天易摘掉了墨镜,便介绍说。
这时,苗小雨跑上前来笑盈盈地向苏天易打招呼:“苏法医,欢迎你来东嘉帮我们挖骨头。”
“苏法医车马劳顿,你可要照顾好了。”王亚雷朝苗小雨挤挤眼,言下之意是提醒她说话要注意分寸。
“小雨好。”苏天易拉开车门伸了伸懒腰。
“苏法医,我听你那边传回来的话说,你认为这髋骨有锯子分尸的痕迹,我表示反对。我知道你一定是认为髂棘位置的那个破损是锯子造成的,可我觉得,这骨头在泥地里埋葬了十几年,发生腐败破损是很正常的事情。”苗小雨说话的时候一脸的认真劲儿。
苏天易爬下车,站在苗小雨的面前,耸耸肩说:“是五年,死者是五年前死的,骨质还很致密,掩埋并没有对它造成大的破坏,而且……”
“你说是五年?”
“是,要是十年的话,骨头就闻不到腐败气味了。”
“而且什么?”
苏天易接上说:“而且那个破损其实是工具痕迹,如果用放大镜仔细看,就可以看见锯子锯切时留下的锯痕,你用过放大镜吗?”
苗小雨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这么大的骨头,哪里需要放大镜呀?我……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案子。你没去过现场,可能不太了解那儿的情况,那儿原本就有一些墓地,大水冲毁墓地,冲出一两块骨头,再正常不过了。”
“不需要去现场,我只看骨头就够了。”
王亚雷停好车回来,发现苗小雨和苏天易俩在院子里吵个不休,便用责怪的语气道:“刘大在办公室里等不及了吧?小雨,看你还不尽快带苏法医去见刘大。”
苗小雨欲言又止,三人走到旁边一幢小楼底下,沿着楼梯爬上楼去。
刘大的办公室在二楼西头,王亚雷推门进去,发现刘大正挺着肥大的啤酒肚独自坐在茶几边抽烟,一张灰暗的方脸上布满皱纹,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十岁,根本就不像四十多岁的男人。
王亚雷说:“刘大,我把苏法医接过来了。”
“哦!”刘大抬眼看了看,激动地站起身来,指指身边的木沙发说,“坐坐坐,苏法医,终于把你盼来了。”
坐定后,互相寒暄了一阵,刘大直切正题:“苏法医,你说这是分尸案,依据确凿么?”
苗小雨歪着头,挑衅地望着苏天易,等他说话。
苏天易干咳了一声说:“刘大,我刚才和小雨法医探讨过了,骨头上有锯痕,显然是个分尸案。”
苗小雨不容分地反驳道:“可我并没有同意你的看法呀。”
苏天易也毫不让步:“你不同意当然可以,可这骨头的事儿,我说了算。”
王亚雷听得出来,苏天易说这话时明显压制着怒气,一定是考虑到了刘大的面子,要是在公安厅,估计他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他实在为苗小雨捏了把汗。
“可……我们得尊重事实。”苗小雨还不肯放弃。
“你以为的事实,并不是真相。”苏天易冷讽道。
刘大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说:“小雨,你资历浅,要跟苏法医好好学,我相信苏法医看骨头是有底气的。只不过,苏法医,我跟你说,我们今天把近十年的失踪人口档案都调出来看了,并没有发现22岁左右的女孩失踪。”
“那么前几年,那个村子里有22岁左右的女孩死亡吗?”苏天易反问道。
“倒也没有。”刘大摇头说。
“可能是外地来的流动人口,也可能是凶手杀人之后远距离抛尸,骨头是必须要挖的,只有找到更多的骨头,我们的头绪才会清晰起来。”
“当然,当然,苏法医考虑得比较周全,其实我们也做好了准备,等你一来,我们就动手。”
苗小雨却插话说:“明天挖起的骨头肯定会更多,其它骨头上到底有没有锯痕,一看就明白了。可要是挖出几块棺材板,那就不用争论了,显然是正常土葬的尸体。”
王亚雷见苗小雨的小圆脸上一阵绯红,显然还是有点不服气。
接下来,刘大将第二天去发掘现场的基本流程跟苏天易对了对,然后在附近的一家土菜餐厅安排了晚餐。
王亚雷没想到的是,在餐厅包厢里,苗小雨仍然死揪着苏天易不放,还将那块髋骨拿到了餐桌上,拿着放大镜左瞧右瞧,质疑苏天易说起的那锯痕。
苏天易时而跟苗小雨细心解释,时而愤然起身踱步。要不是刘大出面调停,估计那餐桌早已变身实验台。
到了最后,苏天易似乎有点被逼急了,他站起来沉着脸说:“小雨,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想到那场景,连我自己心里都有点发毛。”
王亚雷看到刘大脸上一掠而过的忧虑,但苏天易终究没有说出他的新想法,只是说:“我需要更多的依据,现在还不能说。”
两人吵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始上菜,吃饭的时候苗小雨还想找苏天易理论,可是苏天易全然不顾,只跟刘大闲聊东嘉这几年来的治安形势。
吃好饭,王亚雷开车将苏天易送去东嘉宾馆休息,苗小雨也陪着一块,将苏天易的行李、山地车搬进房间,那些工作上需要用的箱子仍然留在车上。
回刑警大队的路上,王亚雷对苗小雨说:“你真是死心眼呀,这个苏法医我们是惹不起的,既高傲又古怪。人家是省公安厅来的,手上肯定有那么两把刷子。我听说明天晚上张局长要请他吃饭,我们怎么敢去得罪?”
苗小雨却不屑地说:“那又怎么了,他厉害我认,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还不让说了?工作上的事情,谁一时说得清对错?”
王亚雷伸手重重地拍打了苗小雨的肩说:“说你嫩你不信,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呀,小娃娃。”
“谁小娃娃了?死胖探,你洗过手没有,你手上怎么都是尸臭味!”苗小雨尖叫了起来。
“小洁癖就不要做法医呀!难道你自己手上就洗干净了吗?”王亚雷又伸手拍了拍苗小雨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