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极光之夜
一场对爸爸的考验就这样开始了。
我坐在充电座椅上，按照爸爸的指示，伸出右手，调到高阶频道，启动散热系统到最大，然后与一台计算机连接。
如潮水的符号，汹涌向我涌来。
我不慌不忙地开始运算，甚至还偶尔跟爸爸互动一二。
“爸爸，你还不去休息吗？你已经28小时没休息了。”
“这是你学习的第一天，我多陪你一会吧，那个韦教授可是有名的挑剔和严格呢。”
我分出一神去观察韦教授，然后只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可韦教授都知道劳逸结合呢。”
“追觅，放心吧，爸爸心里有数。”
我撇撇嘴，人类的精力和寿命也是有限的，于是一部分人理解了自己的渺小无力，干脆躺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宅居一室，体味一个人的狂欢或寂寞；另一部分人则过分地理解了人这一生的短暂，苦苦精确计算着自己的每一步，像一个闹钟，不肯放松自己每一分，努力让自己按照计划表，战战兢兢，仔细权衡，尽心竭力。
可爸爸却和这两种都不一样。
他有时候根本不像一个人类。
他工作起来一丝不苟，不知疲倦，可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他仿佛还是在工作。比如，现在，陪伴我。
可能爸爸对工作是真的热爱吧，超乎一切的热爱。
我加速处理着信息。
直到韦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追觅，你还没有休息呢？没问题吧！”
“我很好。”
“可工作总是做不完的，休息一下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另一头的爸爸，我改变了主意，点头道好。
外面已经晚霞漫天，在亮橙色的夕阳里，我不禁感叹。
太美好了。
前天的小雪已经融化，地上的青翠似乎更浓密了不少。远山腰的雪线也再次上移，只在青灰的山顶上留下最后一抹银白，天空如水洗过，清透明净，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朵软软胖胖的云，我伸出手指，却没有触摸到。
“还真是个孩子啊！”韦教授笑道。
我们机器人是没有年龄的。可我看眼前的男人，身形清瘦挺拔，微卷的头发，五官清冷深邃，除了额头偶尔可见的细纹，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可比爸爸显得年轻多了。
我有点明白了当年爸爸的意难平。
天才少年和大学教授级研究员的碰撞，大家当然更愿意看到前者。
那是希望，是数学界的未来，是种子啊！
更何况，爸爸还要配合他的工作，翻译文稿，推演跳跃或缺失的部分，补充论据，然后整理成册，再去学会发表，接受质询，到最后大约是我，也会累到吐血吧。
这样的工作，爸爸大约坚持了整整十年。
这样一来，我的出现，似乎还是拯救了爸爸呢。
可，耳边爸爸的声音却充满了疲倦，“追觅，你真要去，就打开全景扫描，注意安全。”
我终于松一口气，然后发过去一行简短的代码，“好梦。”
我们再次乘着那辆蓝色的TASLAS出发了。
这一次，我们的方向是针叶林。
幸好，这次我电量满格。
林间的雪似乎比镇子上的厚实不少，也没有融化，随着温度的降低，车轮下的咯吱声越来越清晰，韦教授却只认真开车，但我知道，他脑子里大约也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脸上一个表情都没有。我也干脆不说话。
可，这里是真的安静啊。最后的阳光洒在林间，在地上留在一道道长长的印记。林间不时有落雪从树梢飞散下来，就像一朵坠落人间的云。
而此时下午的BJ，我能想到的，只有排成长龙的车流和不绝于耳的嘀嘀声。直到入夜，各栋高楼也要轮番上阵，披红挂绿地卖力表演一番，尽管没有几个真正的观众。
那里和安静这个词绝缘，就像这里和雾霾一样格格不入。
但随着残光消退，林间的鸟类开始活动，我渐渐不这样想了。那是喧嚣却安全的城市，我可以闭眼从每一条小巷里穿梭，没有人在乎我是人类还是机器人，没有人在意我的语言和表情。黑色之下，男男女女们需要的是回归，回归他们各自的小小又拥挤的安乐窝，那个带给他们安宁的小小天地。
可这里我还是把雷达扫描半径开到最大，以抵抗眼前越加浓厚的黑色和一种莫名的荒凉感。
而韦教授却丝毫不在意，依旧专心开车。
我承认，如果我不是自带定位系统，并和实验室保持着实时联系，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卖了！
车外已经没有风景可欣赏，无聊的等代里，我干脆打开高阶系统，加班处理录入的数据。
韦教授终于向我这边看过来。
“机器人也喜欢加班？我可没提这要求。”
我微笑，爸爸也没有过，可爸爸还在休息。
“待会吧，再过一小时，你就知道咱们为什么来这了，这季节很难得，可别错过喽。”韦教授看看手表，确认道。
我的理解是教授的题终于解完了，连眉毛都跟着眼睛一起舒展开了，我点点头，绘制好路线图，并默默设置好闹钟。
当闹钟响起时，我抬头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霓虹漫天！
淡紫，青绿、粉红，明黄，如丝带从天际挥洒，在风中多情地摇曳，仿佛童话里的结尾，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帷幕落下，极光登场，故事结束，旖旎的风情在每个读者眼前摇晃。
我再次伸手，除了风，什么也触摸不到。
“目前人类可以控制极光了吗？”我问向教授。
教授却有些为难，“理论上是可以做的，但是还没有哪个国家做这样的尝试。”
可是追觅真的好像学会啊。
“那除了地球，别的星球也能看到极光吗？”我又问。
“需要有一定厚度的大气层，同时还需要来一场太阳离子风暴。”
应该不难。
我的时间很多，在火星上，我多等等，总有机会能遇到的。
我更加期待起来。
美好的东西总是能激起人类的占有欲，现在竟然连我也这样认为了。
人类，还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