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断臂喇嘛皎龙凤
山誉常一顿——这小丫头,真是不留一点情面。
“这鸠骨毒蔓延很快,乱葬岗离阆古我府上还有一段距离,暂且帮助你们先控制一下毒物,待到回我府上,配一些草药,必定能解此毒。”
许耔悠听了不住的欣喜,虽然奇怪——皇上要下毒杀了她们,何况那些人能够轻敌的离开,说明此毒难解,然而眼下这人却如此轻松能够解毒,那么他到底是何人?是否可信?又有多么高明的医术呢?
“多谢山公子相救,救命之恩,许耔悠必然不忘。”许耔悠欲要起身弯腰行礼。山誉常一笑。
“此毒虽难,于他却并不算什么,姑娘们真是好运气。”林酒庄仔细的磨石,烧着银针。
“公子如何称呼?”周书竹抬头。
“我是林酒庄,这位是江吟君,和他一样,江湖游医,行侠仗义。”林酒庄热情介绍。
“周书竹,这是……”许耔悠指着周书竹,再转头。正想着不愿与平安主仆相待,照顾自己五年有余,想要将其当做平安姐姐,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平安先抢着接了话。
“平安,小姐的丫鬟。”平安握住了许耔悠的手,她自然是知道眼前的小姐在想什么,故而不愿意让她说出来。只是在内心中默默的思忖起这位山公子。
“小丫头,你们不是阆古人吧?”山誉常先拿了药膏用木勺涂抹在三人手上。
“我们是南陵人,到阆古游玩,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惨遭毒手。”周书竹回答。
南陵人么?不像是。南陵地处乾锦与旎川边界,照理来说当地人多为趁乱入城的少数民族,中原人与少数民族相貌差异有别,若本来就为中原人,那么除了驻守官吏与边防士兵,就只有……罪臣子女了。
山誉常这样想,知道这其中必然另有隐情,却也不便于多问。简单处理伤口后,便让她们自己在腿部涂上药膏。
江吟君知几人无法再走到阆古,留下另两人交代几句,要他们先走出乱葬岗,自己往城里去,再领马车来接应。
许耔悠踱步向长姐与隐葫身旁,再也噙不住眼角的泪水。山誉常暗自可惜那两个姑娘,见许耔悠面色悲戚却又浮有一层狠劲,些许担心,但未做声也没有跟上去。
“姐姐,待我为母后,为你,为隐葫,还有我,书竹,平安,所有无辜的人报了仇,必定昭雪阆古,还众生一个太平盛世。”
许耔悠颤巍巍抚着两人苍白的面孔,一滴清泪落于手中断钗之上,冲开冻凝的血痂,顺着飞雪扬入风中。
母后,姐姐,苍生啊!
等我归来!
山誉常和林酒庄。搀扶着三位姑娘,慢慢走出乱葬岗。飞雪扬九天,再回首,种种皆为过往。
此时,阆古长街菊府。
“王慑大人,您为何执意要小厮们再到乱葬岗去看一趟,中了此毒之人必定是活不了的,况且那几位姑娘腿上箭伤满满,难道您是在怀疑我的医术吗?”一面若银霜的男子。冷眼瞧着眼前的王慑。
“抱歉,陈公子,我知晓阆古梅兰竹菊四府美名远扬,如今梅兰竹三公不在,只得请来您一人,并非不信任您,而是需要再三确认完成皇上旨意的好。”王摄向来装作一副君子之态,彬彬有礼的为人,倒是让他在朝堂之上混得风生水起。
“去看看倒也无妨,只是敢问大人那几位姑娘到底有何来头?竟值得皇上亲自下旨,要将她们赐死。”菊公未能看到被下毒之人。冬至之夜正与妻妾子女欢笑,突然被皇宫的人请了去,自然是不敢怠慢,却又好奇,究竟是何人能让皇家禁军费如此周折?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京城王慑,皇家禁军之首领也。
“抱歉,菊公。皇家之事,无可奉告,您如此识时势,今日又恰巧梅兰竹三公不在,错此良机,日后您必能在阆古冲破某些阻挠,独辟菊府一方。”王慑早已查明了阆古长街四府的底细。
阆古四府,梅兰竹菊。
起先阆古只有陈家馆一户大家医馆。陈家馆世代郎中,医术一代胜过一代。老陈公扶危济困,无论何人前来求医问药一概不收取一点碎银,平日只靠卖些自己的字画维持陈家馆经营。
也有人疑惑,这老陈公仅凭字画就能留住那陈家馆满门子弟么?奈何子孙们医术胜己,却想要自立门户,不愿接手陈家馆。临终前将几个子孙大骂一顿,就且吐血倒地了。
想来是极为奇怪的,老陈公原被弟子葬于一郊区风水宝地,没成想几年后长出一棵枯桂树,从未开花却越长越高,上面还系了一条沾血的白绸。阆古皆悚,后将那里作成了乱葬岗。
陈家馆一朝不在,徒弟子孙们也都散了去,唯有老陈公收养之子陈肴袭了其位,几年后再张陈家馆,为人谦逊,乐善好施。后来阆古阆河旁突然修了三座大府梅府、兰府、竹府,其三公皆从旎川而来,医术精湛。几次登门拜访竹公后将陈家馆迁至阆河长街,换了匾额,是为菊府,陈肴做了菊公,此后至今三年生意却是日渐惨淡。
“既然是大人您肯抬举我了,确为鄙人多嘴,还望大人不要见怪。”陈肴既已会了意,不多问。拜了谢就回到自己院内。
话说王慑大人派的两位侍卫王仲王叔,两匹骏马向乱葬岗方向去了。好巧不巧,路遇一断臂喇嘛,飘飘乎佛珠穿风。瞧见二人,先是哈哈大笑,而后就地一躺,横于道中。
“奉公行事,还请喇嘛宽恕。”王仲双手合十,低头请求。
“尔等凡人安知——吾乃断臂喇嘛,可要去乱葬岗?哈哈,可叹向鬼行!”断臂喇嘛单手抚珠,放声道。
两人一震,相对视一眼。王叔道:“敢问断臂喇嘛何出此言?如何知晓我二人之去向?”
“尔等无需知晓,今日遇见即是缘分,只管回去,莫要向鬼行呵!”断臂喇嘛一手撑地坐起,拂去身上浮尘,意味深长瞧两人一眼,大笑着离开了,端留下其人怔怔然不做声。
“王仲,这断臂喇嘛之言是否可信?”王慑统领手下伯仲叔季四员大将,个个精壮,骁勇善战,此刻却犯了难。
“你我二人征战沙场多年,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城,还害怕那落魄公主的死魂不成?”王仲皱眉,虽无惧尸首,但断臂喇嘛的话着实让人心有余悸。
“只是蹊跷,那断臂喇嘛如何能知道你我要往乱葬岗?向鬼行又为何意呢?”王叔细细想着,不明所以然。又道:“许是装神弄鬼,胡乱唬人的,还是快快前去探查,早些回话才好。”
王仲应了,随即一同骑快马赶去,夜色暗涌。
王仲王叔疾驰至一处,就离乱葬岗不远了,忽见一寺院矗立在不远处,大门紧闭,唯闻其中有声嗡嗡然,似有众人语,却不像是习读经文的声音。
蓦地,一声鸡鸣划破夜的诡静,两位将军竟是被浑的吓了一跳,寺院里的声音先是止住了,然而不过半晌,却突然扬起一首戏:
你瞧那宫墙柳,琉璃哗,明明是他先恼了我,怎道我招惹了他。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戏里戏外父女一场倒是也不假。凭你东西南北还是伯仲叔季,葬你富贵荣华。莫作情深几许,噩噩丑态,我只赠予亡命花。
莫说是兄妹离散,只道是双亲难在,天人两隔。梅裳聆羡,兰溪书簧,竹上悠璎,香菊长流廊廊河。幸而识卿塞下枫潇潇,留得万古生香昭永世世和。我仅为君临天下,卿不负我如来澈。许是温雾暖露,随起朝歌。
皎龙凤,皎龙凤,湖光雎承此东风。澜枫笑,澜枫笑,花蝶难度春秋更。龙生意华彩见璋,凤鸣朝阳金谷稔。怕什么苍天逆我,天即是我,我即是天,只拿长矛斩雄锋。天地也,惜此花蝶玉土,双燕南飞,漠漠也忧忧,可怜只见盛世芳华,独舞万家灯。
你瞧那宫墙柳,琉璃哗……
一遍作罢,又是戏声再起,此戏叫人听不出甚么心事,只觉得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又有慷慨激昂,气壮山河之感。
王仲王叔早已停了马,神悠悠,昏颠颠往戏里浸着去了。又一阵鸡鸣,浑然醒来,不知何为所向,昏沉沉回府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