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长枪如龙,医者仁心
“迎敌!”看对方人数不多,急于表现的唐通大喝一声,策马挡在朱伟民马车前面。
这里距离山海关战场只有数十里,来的不管是顺军溃兵,还是清吴联军,对大家来说都是敌非友。
既然来人不多,唐通自然要打上一场,好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看这边严阵以待,来骑放慢了马速,在双方距离二十余步时停了下来。
来者共九骑,八个骑兵簇拥着一个儒生打扮的人,骑兵皆穿着红色鸳鸯战袄,从军衣来看肯定不是八旗兵,不是吴三桂部就是归附顺贼的明军溃兵。对方只有八个士兵,己方算上自己却有十三个之多,唐通顿时心中大定,暗道优势在我!
“尔等什么人?”唐通冲着那儒生大喝道。
儒生微微一笑:“唐将军久违了,在下李友松,平西伯麾下幕友,早先将军奉顺酋之命接收山海关时咱们见过。”
唐通仔细端详了片刻,却没有什么印象。
“他是吴三桂手下!”朱伟明看着对面的儒生道。先前在三河县时,这厮便代表吴三桂以归顺名义拖延顺军,朱伟明在李自成帐中见过他,那时唐通却在外领兵。
“陛下好眼力,就见过一面还认得草民。”李友松大笑道,“平西伯借兵剿贼,顺贼已然大败,平西伯特命草民带人前来迎接陛下。”
奉吴三桂之命寻找其家眷,还有崇祯皇帝,平西伯家眷没有找到,没想到却遇到了崇祯皇帝一家,这真是要让自己立下大功啊!不过看对方人多,唐通这厮分明又跟了崇祯,对方人多李友松也没把握能击败对方,故巧言欺骗,希望能骗过崇祯,主动跟自己回去。
要是没分兵搜寻就好了,就不用废这么多话,李友松暗自叹息着。
朱伟民冷冷道:“平西伯,现在应该称平西王了吧?”
李友松心中一惊,暗道吴三桂被多尔衮封为平西王的事皇帝怎么知道,脸上却仍笑吟吟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平西伯什么时候被陛下封王了?”
朱伟民没和这厮争辩,径自问道:“吴三桂派你寻朕做什么?要弑杀君父,还是把朕送给建奴邀功请赏?”
李友松笑吟吟道:“陛下误会了,平西伯已经和大清摄政王谈好条件,等击退贼兵夺回京师后,清兵便会退回关外,陛下到时即可回到京师继续做皇帝。”
朱伟民却冷笑道:“奴酋有那么好?竟放着现成的肉不吃?”
李友松道:“当然不是,平西伯许诺了割让锦州宁远等辽西之地、双方以山海关为界,大明承认清国等条件,大清摄政王才肯出兵相助。当然,平西伯无权私下许诺大清,只是权宜之计,还请陛下恕罪。”
看这厮满嘴胡说八道,朱伟民差点气结,伸手示意唐通准备,口中道:“既然如此,尔等且收起武器,下马带路吧。”
唐通会意,悄悄取出弓箭,他手下十几个士兵也都抽出武器准备着,就等着唐通一声令下便催马杀过去。
李友松自然看清了对方反应,却丝毫不慌,没再理会皇帝,对着唐通扬声道:“唐将军不要乱动,大清摄政王已经答应了,只要唐将军肯归顺,就封你为侯继续带兵,你若是把皇帝请回山海关,更是大功一件,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皇帝不好骗,李友松便把目标转向唐通,许以高官爵位,希望能说动唐通主动献出皇帝。
“乱臣贼子,还敢说没投降建奴!唐将军,还等什么?”朱伟民厉声道。
唐通也不犹豫,抬手冲着李友松就是一箭!他虽然骨头软经常反复,却是个聪明人。李友松明显只是吴三桂一个手下,有什么资格代表满清摄政王许诺封官?放着眼前的大腿不抱却相信那虚无缥缈的许诺,那不是傻子吗?更何况建奴的侯爷又如何能与大明国公相比!
箭如疾风向着李友松射去,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盾牌挡了下来。
“冲过去,杀了皇帝和太子!”李友松又惊又怒,连声命令道。
他身边的人虽少,却都是关宁铁骑,都是吴三桂的家丁,战力非凡,虽然兵力少于对方,李友松却丝毫不惧。更何况此行任务并非活捉,而是杀了皇帝,只要冲破唐通拦截即可。
“冲上去,杀光他们!”
唐通呐喊着,又是一支箭射出,正射在一个关宁军骑兵胳膊上,那骑兵身体晃了晃,恶狠狠的看了过来。
随着唐通的命令,十二个部下策马而出,向着对面杀去,而对面的八个关宁军士兵也同时杀来。
双方对冲厮杀,瞬间便有数人惨叫掉落马下,短短一瞬间交锋,地下掉落五人。八对十二,关宁军落马了两个,唐通部下竟掉落了三人!明显唐通部下不如对方精锐。
剩下的六个关宁军士兵冲破唐通部下拦截,径自向着皇帝马车冲来,他们事先得到命令,只要杀了皇帝就是大功一件,根本不用活着带回去。
唐通大喊一声,抛下弓箭抄起一杆长枪,一枪挑落一个关宁兵,回枪架住了另一个关宁军的劈砍,武艺竟然出奇的好。然而马车前就剩他一个,再也挡不住其他关宁军进攻马车。
正当唐通绝望时,令他震惊的场面出现了!就见皇帝站在车辕上,一根长枪上下翻飞,竟然挡住了一个关宁军骑兵的攻击,不仅如此,还抽空还击把对方刺落马下。这,这还是皇帝吗?怎么可能武艺这么好?
车厢中突然惊叫响起,却是另一个关宁军骑兵冲到车厢旁,猛的一枪刺了进去。
朱伟民大惊,飞身从车上跃起,一枪把那关宁军刺落马下,自己也随即落在地上。
战斗进行的激烈而短促,瞬间功夫,冲来的六个关宁军骑兵被朱伟民联手杀了三个,而不远处冲出的唐通手下们圈马回来了,见势不好,剩下三个的关宁军士兵放弃了追杀,打马就要逃离。
“一个都不要放走!”朱伟民厉声道。只要放走一个,必然会引来更多的追兵,到时大家都别想逃出追杀。
唐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大吼着带着手下展开了围杀。
朱伟民迅速掀开车帘往车厢中看去,就见崇祯的第三个儿子,定王朱慈炯目光涣散的坐在车厢中,鲜血流满了车厢。太子朱慈琅流着泪用手去捂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鲜血流出。旁边是更加年幼的永王朱慈炤哇哇大哭和满脸惊恐的陈圆圆。
“父皇救他!”朱慈琅两眼通红的回过头来,嘶声哀求着。
朱伟民迅速进了车厢,摸了颈部动脉后缓缓摇头。枪恰好刺中胸口要害,已经没救了。
激烈的厮杀之后,剩下三个关宁军骑兵都被杀落马下,却也有差不多数量的唐通部下死伤,可见这些关宁军骁勇非常。一直远远观战的李友松却趁机骑马逃了去,看距离想要追到并非易事。
看着李友松远去的背影朱伟民叹了口气,心知这下恐怕麻烦了。谁知就在这时,远处树林中突然出现一骑,如旋风般冲到了李友松马前,寒光闪处,李友松应声落马!
朱伟民和唐通对视一眼,均大喜。
朱伟民定睛看时,认出了来骑竟然是李双喜,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追了过来。
“朱先生,咱们又见面了。”李双喜骑马来到不远处,冷着脸道。
“是啊,真巧啊。”朱伟民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毕竟偷偷把对方丢下不算光彩。
李双喜道:“不是巧,是我找了几个时辰,总算把先生找到了,先生跟我回去吧。”
朱伟民笑道:“那还是算了,要不李都尉你跟我去南方?”
李双喜扬起了手中刀,沉着脸道:“先生不要逼我动粗。”
看着指向自己的钢刀,朱伟民笑了,真是个傻小子,也不看看谁的人多?
见李双喜拔刀,唐通眼睛一瞪,就要带人上前围攻,却被朱伟民摆手制止。
“李都尉你何必强人所难,看在大家以往情分上,各奔东西不好吗?”朱伟民好声劝道。
李双喜摇摇头:“义父让我看押你,我便不能让你跑了。”
朱伟民便道:“吴三桂已经投降了建奴,你便是把我带回去也没了用处。眼下你义父已然兵败,你更应该赶紧找到你义父,去和建奴和吴三桂军厮杀。”
李双喜道:“你是明国皇帝,抓了你便能招降各地明军。”
朱伟民摇头道:“若是先前还可以这样想,现在形势已然不同了。现在我回大明对你们反而是好事。”
李双喜生气道:“胡说八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朱伟民便耐心劝解:“现在贵军大败,建奴必然趁机攻打北京城,你们根本在北京站不住脚。这场大败,在清吴联军追杀下,你们十万大军能逃回去的恐怕不多,其他军队均远在各地,如何能抵抗建奴接下来的攻打?到时恐怕山西、关中,你们现在的地盘都不复所有,如何还有精力谋算大明?而我回去以后,整顿南方军队后,便会出兵北上攻夺京师,如此自然能够牵制建奴,到时建奴就没有精力攻打你们了。”
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李双喜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半信半疑道:“你有如此好心?”
“陛下和他废什么话,让我一刀杀了他算了。”一直在旁警惕的唐通不耐烦道。
“唐将军,你也要背叛我大顺吗?”李双喜愤怒对着唐通质问道。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唐通找到了皇帝,看到唐通带人和吴三桂兵厮杀还高兴来着,没想到唐通这厮反复无常,竟然又背叛了大顺!
唐通呸了一口,冷笑道:“我本就是大明总兵,先前降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权宜之计罢了,现在我大明皇帝安然脱身,我自然要重归大明。”
“无耻狗贼,早晚有一天我义父会带领大军南下,到时你死无葬身之地!”李双喜怒骂道。
“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先死!”
唐通大怒,就要带人上前杀了李双喜,李双喜则毫无惧色的举起了钢刀。
“都住手!”朱伟民连忙喝止了众人,然后对李双喜耐心道,“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人比你多,你肯定打不过我们的,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李双喜诚实质朴本性非常好,朱伟民怎么忍心看到他被唐通杀死?
李双喜想了想,果断放下手中刀:“我暂时放过你,不过朱先生你记住,早晚一天我还会抓到你的。”
说完,李双喜策马离开了。
“为何要放他回去?”唐通不解道。
朱伟民叹道:“他只是个孩子,先前待朕也不错,故不忍杀之。”
虽然不认同朱伟民的做法,唐通却识趣的没再多问。
马车中,抱着弟弟尸身的朱慈琅默默看着一切,他早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冒牌父亲很喜欢李双喜,根本不会伤他性命。
此战杀死了九个敌人,自己这一方也损失惨重,当场战死三人,重伤三个,定王朱慈炯也被杀,此时还有战斗力算上朱伟民只剩下八个人。
受伤的士兵需要尽快处理伤口。三个伤兵,一个被砍断了只胳膊,一个被长枪在大腿上戳了个洞,另一个却被一刀劈开军衣砍破了肚皮,肠子都流了出来,那士兵用双手捧着肠子不停惨叫。
伤了胳膊腿的已经处理好了,撒上止血的金疮药,用布紧紧包扎了起来。
众人正看着那个流出肠子的士兵发呆,唐通走了过来,要给这个士兵一个痛快,却被朱伟民制止了。
朱伟民亲自动手用刀子划开伤兵肚子上衣服,把伤口彻底露了出来,然后抓住一根根露在外面的肠子,统统给塞进肚子,然后用一块布紧紧兜住肚子,使肠子不再流出来。
陈圆圆站在旁边试图帮忙,刚才就是她从裙子上撕下布料,帮那两个伤兵包扎的伤口。可是看到朱伟民用手去弄流出的肠子时,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跑到马车旁,爬在车轮边呕吐了起来。
朱慈琅抱着弟弟尸身下了车,默默看着这边。
至于唐通及其手下,则面不改色看着,他们早就见惯了生死。肠子都流出来了,那伤兵基本上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可见皇帝如此认真坚持,如此重视兄弟们的性命,他们心里自然非常感激,也都期盼着朝夕相处的同袍能被救治好。
“陛下不仅武艺好,还懂得治伤,末将佩服的五体投地。”看着认真做事的皇帝,唐通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拍着马屁。
“朕当初做藩王时,闲着无聊跟太医学过医术。”朱伟民随口道,至于武艺,当年可拿过军区大比武刺杀项目冠军的啊。
麻利的给包扎好肚皮,朱伟民道:“只有这样还不行,必须找到针线给他把伤口缝起来。”
“还要用针线缝起来?”唐通等人倒吸口凉气。
“伤口太大了,不缝起来就不会愈合,稍一颠簸便会流血。”朱伟民解释道。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敌兵寻来,必须得迅速离开,唐通开始带人迅速打扫战场。敌军遗落的战马,加上自己方阵亡士兵的战马,全部数量有二十来匹,另外还有三匹受伤垂死的战马,唐通也没浪费,提刀结果了它们性命,再把马腿都砍了下来,准备带在路上吃。刀枪弓箭等武器,甚至关宁军士兵身上的铠甲也被扒了下来,都绑在战马背上,准备统统带走。
唐通带人搜寻战场时,朱伟民亲自动手,和朱慈琅一起把死去的朱慈炯掩埋了。
然后剩下的父子三人,站在一起默默看着那小小的坟头。
崇祯皇帝第三子,大明定王,就这样埋在了这个无名荒野。也不知道这个时空,还会不会有人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帜出现。
“这就是生于皇家应该付出的代价吧。”默默看着弟弟的坟墓,朱慈琅在心中对自己道。
扭过头,看到陈圆圆袅袅站在远处,朱慈琅不由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很讨厌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便对朱伟民道:“你还要把她一直带着不成?”
朱伟民愣了下,突然道:“你好长时间没喊我父皇了。”
朱慈琅沉默了,既然已经从顺贼那里逃出,父皇两个字就再也叫不出口了。
“既然已经脱离了顺军控制,要不然让唐通带着你前往南京?”朱伟民试探道。
“那你呢?”
“我又不是你真的父皇,难道还能一直冒充下去不成?”
朱慈琅摇摇头:“在没确定父皇真的安全到达南方前,还请你继续扮下去吧。”
朱伟民便道:“那你若是露出破绽,到时可别怪我。”
“知道了,父皇。”
朱伟民下令,让朱慈烺兄弟和陈圆圆出来,把马车让给伤兵。
朱慈烺冷着脸不太乐意,却也没拒绝。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还需要唐通及其手下士兵保护。
拒绝了唐通带着,朱慈烺坚持自己独骑,他是会骑马的,当初在东宫时学过。年龄小的朱慈炤则不得不坐在唐通背后。
朱伟民原想着和陈圆圆共骑,没想到陈圆圆利落的跳上一匹战马,神情竟非常兴奋。
继续赶路,当日便路过一个村落,终于有了人家,寻来针线,给那肚皮破了的伤兵缝上伤口。朱伟民虽然不是医生,但却受过基本医疗方面训练,毕竟行军打仗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找不到医生时紧急情况下要会自己处理,故缝合这样的小手术对朱伟民来说不难。
就是技术不太好,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炎,不知道这个伤兵能不能活下来。幸运的是接下来的时间这个伤兵没有发烧,朱伟民知道他活下来了。
两天后,到了天津。看着天津城头飘着的大顺旗帜,朱伟民不禁想起顺军小将李双喜来,也不知道李双喜有没有找到李自成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