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若能重来
晚上我姐发信息，我妹也发信息。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态了，她们的信息我都是简单回复。我没有想过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但是电话、信息多了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情绪低落？我告诉你，你不要瞎想，我这边已经在凑钱了，也让顾青去借钱了，我们借现金，不贷款，这样将来就不会有那么大压力。你放心好了，即便他姐不帮忙，他爸妈借不到钱，我们也能解决。”我姐发了一长串的信息。
“好。”我只回复了一个字，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们为我做了太多了，我真的不应该也不能再拖累他们。
“我又找了个兼职，正在试译呢。”我想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哦，那你后面该去上班去上班，孩子就不要再操心了，让你婆婆给你接送。”我姐听到我的补充，明显放心了。
“好，过了周三我就去上班。”我想，我看不到周四的太阳了，何必给人家单位添麻烦呢？原本周一就要入职，这几天身心俱疲，也生了病一直没好。如果周三没能还钱，就一了百了，谁也不麻烦。
顾青又发来信息，一直安慰我。她毕竟是95后，有着不谙世事的乐观。以往她总是花钱大手大脚，我还不止一次教育过她。如今，我真是后悔，我倒不如把那些钱花光！
“你就当自己又买了个房子要还房贷，100多万不久就还清了。我最怕你心里过不去，怕你出事。钱嘛，慢慢挣。”
“好，我没事。”
就这样应付完他们的信息，我陷入无限的回忆。
“给你换个手机吧，换个最新款。”
“现在苹果手机要多少钱了？”
“1万块吧。”
“这么贵，疯了吧！不买，攒着吧。”
田雨不止一次跟我说过换手机的事，我都拒绝了。我现在用的手机，还是刚谈恋爱时他给我买的，用了七年了。出事之前，已经决定好了要买一部华为，等有货了就买，我也同意买了，因为这部手机已经卡得不行，数次自动关机重启了。真得决定买了，我内心还是很喜悦的，还问了同事，华为的系统流畅不。
“想买一套护肤品。我都挑好了。”
“那你买呗。多少钱？”
“两千多呢，但已经比专柜便宜很多了。”
“买呗。”
我从三月份看到了五月份，货品缺了又补补了又缺。
“算了，等双十一或双十二吧。我现在还有的用，买这么多囤着干嘛。”然后就清空了购物车，终于也是没有买。
“给你买个LV吧？”
我看了很久了，这款包，最后一波涨价前，我甚至差点下单。
“算了，想想一两万的包，也没什么背的场合，何必呢。”想想这一两万，我就想攒着，多攒一点，在上海买房子，让田橙去上学。最终也没有买。
“我真得想开个店，书店、咖啡店都行。”我经常跟田雨说。
“现在做生意不行，你看咱家附近的店铺换了多少门头了。”
我想想也是，是不敢冒险。
“你要想开个什么店，先去打工学习。”
田雨一直这样建议我，我想，还是得自己开一个才能学的快、学的会。但我没说出来，他一定会说我太天真，这事渐渐地我也就不提了。普普通通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这一两年，我很节省，能不买的东西就都不买，想买衣服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衣服还有很多，再买都放不下了，不好整理。夏天的时候因为穿运动鞋太热，买了两双凉鞋。那个时候已经倾家荡产了，我不知道而已。车子去上海学习的时候卖了，回家后也有很多需要用车的时候，都是想，坐地铁也很方便。偶遇工作需要早起的时候，五点多都起来，骑电车去地铁站。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田橙一个更好的未来。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做错了什么呢，我没有骄奢淫逸、我没有丧尽天良，我孝顺父母、爱护兄妹、照顾家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如果没有经历破产，我将想要买一个包的时候就买一个包，想买一辆车的时候就买一辆车，想买衣服的时候就买衣服，想去看个电影就去看个电影，想去开个店铺就去开个店铺。想去哪里玩也不再计较路费、住宿费，我将只让自己开心，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我要在家里多种几盆花，一定会坚持每天给它们浇水。把家里的客厅重新布置一下，田橙已经大了，不必再留着围栏和滑梯，买一个新的沙发，把电视重新装回去，把客厅布置成以往的样子，像一个家的样子。我喜欢做饭，我要把厨房重新装修一下，多买一些样式各异的锅碗瓢盆，对了，要给田橙买一些卡通的碗、盘、杯子，也学那些美食博主，给他弄一顿旋转火车小火锅。平时去报一个瑜伽班，不减肥，只塑形，让自己更美。如果有能力就让田橙去上海上学，没能力就这样过平凡的日子。
这一切多美好！我以前想得高远，硬是过得贫寒，现在我想通了，可是太晚了！
晚上我去接田橙，路上抬头望天，云朵层叠，我好好地看了一番，想把这些都记住，然后带走。死于年轻，挺好的。
接了田橙，我带他尽量快走，想远离接孩子的家长，不想跟他们寒暄。田橙跟我讲幼儿园里发生的事，他很快乐，他喜欢幼儿园的生活，但是留他一个人在世上，我不忍心。
但是带走他，我更不忍心。我伤心极了，带他到家，就跑进卫生间，不想让他看到我流眼泪。他还这么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还没好好地玩、好好地看，我却要带走他，去一个谁都不知道会怎样的世界！
因此我的内心依然有着求生的欲望。一整天我不住地问：“你姐帮忙吗？有消息吗？”
田雨一开始把田雪的聊天发给我，上面写着田云正在考虑，我看到了希望。到了下午，依然没有消息，我就又忍不住问：“还没消息？”
“田云应该不会办了。”
“怎么会，她不是说借借看？”我又惊讶又失望。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一早就说了她不会帮。”
我抱着一丝希望，等到了晚上，基本确定了田云不会帮忙，我的最后一点求生欲显得如此可笑，天要亡我！
我怀抱着田橙睡觉。一直以来都很胆小的我，今天突然比以往还要害怕。我留了一盏灯，一直睡不着。田橙让我给他拿水，我走向客厅，感觉有很多鬼魂来临。我怔怔地站在那里，想看个清楚，这就是我两天后要进入的世界吗？我发了痴，田橙叫了声“妈妈”，我突然清醒过来，迅速转身走回卧室。
我的心还在砰砰直跳。我还不想死，明天才周二，后天才是最后期限，我还有希望。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夜里醒了，看了一眼留下的灯，啪一下关掉了，不怕了。
第二天一早我姐就打来电话，语气快速又有些兴奋：“钱我这边都凑好了，顾青那里也好了，你不用着急了。我这里有十万是我跟老板说了前几天回家的事，她自己主动说借给我。所以你看，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咱以前没遇到过这种事，所以就有点慌，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人有工作，好好去干，还能被饿死吗？”
我知道她还在鼓励我，怕我轻生。她并不知道我做好了决定要去死，跟她们凑不凑到钱没关系。“你到时候把卡号给我，我直接给你你把钱还了，我晚点跟田雨说，让他也不要着急。”
“你晚点再说吧，我还是想看看他姐会不会帮忙。”
“不是说不帮吗？”
“再看看。”
我知道我说的时候也并没有一丝底气，这整个事情发生后，田云和我婆婆的态度比我欠了两百万还要让我痛苦。
“行吧，那你再等等，多借点总归是好的，这一关过了，紧接着下个月还要再还。”
不一会儿顾青也打来电话：“事情解决了，没什么的。我就怕你出事，你也不必说什么拖累的话，我宁愿得罪公婆把房子卖了给你还债，只要你别瞎想。”
顾青还告诉我她老公也偷偷自己贷出一笔钱给我们周转。我崩溃大哭，一个人在房间，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咒骂命运对我的不公！
一直到了晚上，我不死心：“田云还是不肯帮忙吗？”
“不帮。我找好民宿了，你不是要在外面结束吗？”
“你先别弄这些了。我姐和我妹凑了钱，你把卡号给我。”
“那现在怎么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我。
“我不知道。她们想让我活……”我还没说完，就泣不成声。
田雨的声音也变得哽咽：“我会一辈子记住她们的恩情，我想再努力一回，小可。”
他的语气可怜又坚决，“你早干什么去了？”我知道这句话不该问，也没意义，可是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把卡号都给我，这么多卡要还，我的怒气又忍不住迸发。“我真的是不理解你。”
“我也不理解，那时候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还是一笔一笔还了进去。还钱的时候，连一万块我都觉得太多了！
“先别告诉你家人，让你爸再借点吧，这一关过了，接下来半年，每个月都有至少6万要还。怎么过呢。遗嘱该写还是先写着，万一后面坚持不住了……”
我话没说完，他嗯了一声，“等我回去就写。”
晚上我开始一笔一笔还钱。我的生的希望又萌生了，很强烈，是我姐和我妹救了我，她们可怜我，想让我活，她们竭尽全力帮我，又让我不要有心理负担。而我却不知何时能还清她们的情。
还钱的时候，手机出了问题。我这部手机前置摄像头早就坏了，模糊不清，奈何登录手机银行及大额转账时都要进行人脸识别。我开了所有的灯，尝试了十来次，都失败了，一下子搞到了11点了。有一笔已经逾期扣息了，我着急得不行。又毫无办法，跟田雨说，他叫我用家里的iPad。我重新下载了手机银行的app，又重复了几次，终于在12点前还掉了。
放下iPad，我难过极了。我的手机，以往我有钱，我不舍得换，用的时候也从来不出问题，几乎不会用到前置摄像头，现在，我需要用，可是它不行了，但我没有钱买新的了！
命运啊！你真的要我去死吗？哪怕我已经重新站起来了，颤颤巍巍地，拼尽全力的，可是你真的要我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