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从马身上学到了我真正需要知道的一切
“我知道,你在帮助不善于驾驭马的人。”
“不,女士,我没有……恰恰相反,
我在帮助不善于‘驾驭’人的马。”
——尼古拉斯·埃文斯(Nicholas Evans),《马语者》(The Horse Whisperer)
从小到大,我最好的朋友都长着四条腿和两只大耳朵。我的父亲在帕利塞德的桃园养骡子。帕利塞德是科罗拉多州西部的一个小镇,落基山脉在那里通向犹他州的沙漠。
11岁时,我的任务是“驯服”骡子——与驯马一样。驯马是一项古老的技术,意思是驯服马接受马鞍、缰绳和骑手。顾名思义,这项任务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驯服的意义在于让身体强壮且体型庞大的动物顺从骑手的意志、听从骑手的指挥。或者,就像我父亲说的:“让它们知道,谁才是老大。”
父亲用缰绳紧紧地牵着小骡子,我能感觉到小家伙们的恐惧。当它们惊慌失措地在桃树间逃窜时,我会爬到它们的背上,拼命地抓着缰绳不放。难怪它们会害怕呢。对于野生动物来说,唯一可能骑在它们背上的是美洲狮。我也害怕呀,这是有原因的。很快,我就会从骡子的背上摔下来,弄得遍体鳞伤——要么被树木刮伤,要么被扔在坚硬的地面上,还被风吹得晕头转向,都快喘不过气了。
不久,我就了解到关于骡子的一些重要信息。如果它们觉得做某事会伤了自己,你怎么强迫它们也没用。特别是,如果你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体重还不足60磅(1磅=0.4536千克),那就更不要招惹它们了。所以,我得想办法跟它们合作。另外,我不喜欢父亲的驯骡方法——依赖它们的疼痛和恐惧感。这实非明智之举。
“踢它们的肚子,引起它们的注意。”父亲命令道。
这让我很不爽。所以,我试着和骡子们做朋友,研究它们的脑中所想,想办法说服它们与我合作。我从我最喜欢的小马斯基特身上学到的第一招是,如果我在它那又大又黄的耳朵后面挠痒痒,它就会低着头,想要我多挠一会儿,此时,我便可以悄悄地将一条腿跨过斯基特的脖子。等它抬起头来,我就顺势滑下去,坐在它的背上。我骑着它,既不用马鞍,也不用缰绳。当我想让它停下来的时候,我就会身体前倾,用胳膊搂住它的脖子。
我驯骡的方式比较传统。信任、耐心、坚定、善良和尊重,是我对待小骡子的基本原则,也是我一生工作的基础。这些原则不仅适用于我的四条腿朋友(马),还守候着我的两条腿的朋友(人)。
事实证明,像马一样思考可以教会你很多做人的道理。
做马的学生
如果有一天你对我说我的工作重点最终会从“研究马”变成“研究人”,我绝对不会相信。我真没想到,后来我竟然会写书,向高管、教练、家长、政治家、法官等人传授领导力法则。我儿时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山地人,就像我喜欢的书中的传奇人物一样。我要和我的马一起生活在荒郊野外,以打猎、钓鱼、诱捕为生。我一贯不爱跟人相处,更喜欢与动物打交道。
当我回想起我的童年经历时,这种貌似奇怪的性格倾向就能说通了。我的母亲曾经苦苦挣扎于有自杀倾向的抑郁症,最终还是选择了结束生命。我的父亲早年是一个严厉的人,他既不知道如何奉献爱,也不知道如何接受爱。他从来没有虐待过我和我的三个兄弟姐妹,但他非常挑剔,他几乎没有时间和耐心照顾我们。我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长大的,我现在明白了,自己的童年近乎“无人教养”。没有人阻止我在水流湍急的灌溉渠中游泳,没有人阻止我在高高的平顶山上攀登险峻的悬崖小径,也没有人阻止我在荒野中露营,我只有骡子作伴。19岁那年,我给一头叫凯特的骡子套上马鞍,把背包装在另一头叫杰克的骡子上,开始了沿着大陆分水岭向北前往加拿大的旅程。
我的旅程止步于怀俄明州,我在那里的一家农场找到了一份工作,开始过上了牛仔的生活。就是在那里,我邂逅了我的第一任妻子洛克,她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女骑手兼音乐家。起初,我们一起在国际马球俱乐部生活和工作;后来,我们相继在得克萨斯州、加利福尼亚州、堪萨斯州、爱达荷州等地的农场生活和工作;最后,我们又回到怀俄明州。我对马的热爱从未动摇过,在别人眼中,我是一名优秀的驯马师,但我大多数时候使用的还是古老的驯马术,即依靠武力让马产生恐惧感,并恐吓和反复鞭挞它们。我不是故意这么残忍——那些以这种方式与马打交道的人通常都不残忍——但我不再是那个和骡子交朋友的小男孩了。我失去了我曾经拥有的天生的敏感性。驯马是我的谋生之道,为了能在牧场、马球场或竞技场上获得训练有素、温顺听话的马匹,我做了一切必要的事情。而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像马一样思考。
一天,有人把我介绍给了驯马师雷·亨特(Ray Hunt),从此,一切都变了。雷让我想起了小马斯基特教给我的东西:骑手可以给马套上马鞍,但不必摧毁马的意志。事实上,这可以用完全相反的方法来实现:任凭马行使自己的自由意志,并创造一个促使马乐意与骑手合作的环境。
有人把这种驯马方式称为“自然马术”,也有人称之为“马语”。其实这并没有听起来那么神秘,这种驯马方式只是意味着了解马的大脑是如何运作的,然后利用这些知识来培养一种基于相互信任和尊重、建立公平意识和明确边界感的自愿合作伙伴关系。换句话说,就是像马一样思考。这是一种微妙的交流方式,通过肢体语言和巧妙地施加压力和释放压力来实现。这种方法如此有效,就像魔法一样,但其实可以归结为坚持应用一些简单的原则。
我从雷身上学到了做人的原则,后来又从雷的导师汤姆·多伦斯(Tom Dorrance)和另一位伟大的骑手汀克·艾洛迪(Tink Elordi)那里学到了为人处世的哲学,我再次做到了“以马为师”。后来,我和洛克分开了,又遇到了简,她最终成为我的第二任妻子。我和女儿塔拉搬到了怀俄明州,住在蒂顿山脚下杰克逊霍尔以北的钻石十字农场。正如我常说的,我是个幸运的牛仔,我赶上了好运道,娶到了农场主的女儿。这片美丽的土地,以及我在婚姻中找到的避风港,将成为我领悟人生真谛的背景场。
这样的开始纯属偶然。当时有人问我和简,是否有兴趣举办一场私人竞技表演来招待微软的300名高管。于是,我们雇了当地的牛仔来表演骑公牛和骑马,以及参加绕桶赛(女子马术竞技比赛)。由于观众很喜欢这场活动,而且我们一晚上赚的钱比我们整个夏天骑马赚的钱还多,于是,其他的骑马团队也纷纷效仿我们的做法。我开始在活动中演示“马语”,使用我将在本书中与你们分享的原则,结果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反响。事实证明,人们从这些小型活动中得到的远不止娱乐。我们收到了一连串的信息,告诉我们这些原则对个人生活和职业生涯的影响是多么强大。
有一位CEO写道:“我不仅学会了如何成为更好的领导者,还学会了如何成为更棒的家长。”
“这真的改变了我与我的团队互动的方式,”有一位经理说,“我学会了要少一些挑剔、多一些耐心,奖励不起眼的小小进步,帮助队员们走向成功。”
如今,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类游客光临我们的牧场,学习领导力、团队合作和沟通技巧。我在本书中记录了他们的一些故事和很多关于马的故事,能够认识他们(它们)真是三生有幸(为了保护故事中人物的隐私,有些例子中用的是化名)。说到底,我只是个驯马师,不是管理顾问,更不是心理医生。我经常在想:作为一个只受过高中教育的牛仔,是什么让我有资格给这些成就斐然的领导者上课呢?事实上,是马儿们在教课,我只是试着给它们“当翻译”。
有一次,我在想到自己有幸在人生道路上另辟蹊径时便打开了《圣经》,其中的“人子啊,你要设比喻”[1]立刻打动了我。我相信这些马确实提供了类似于比喻的东西。当人们看到我和马一起工作,或者读到我的驯马故事时,他们也可以理解自己的所见所闻,并洞察自己的人生真谛。他们发现自己在反思自己的错误,认识到自己有潜力变得更好,甚至承认自己以前隐藏的恐惧和创伤。他们学到的经验教训既可以帮助他们在工作中成为更高效的领导者,也可以帮助他们成为孩子眼里更优秀的父母。马的励志故事还可以帮助一些人抚平创伤或克服上瘾症、原谅疏远的亲人、面对恐惧、建立信心或找到生活中的激情。
在从事驯马工作的几十年里,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这项工作如何改变了人们,而且总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看到,强硬而麻木不仁的人变得温柔和善解人意,胆小怕事的人变得坚定和自信,骄傲自大的人变得谦卑和恭敬。如果这些变化都没有发生,我会告诉当事人,他们的问题出在了哪里。他们只是在这面叫作“马”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然后便端详起来。
在与前来农场的游客们分享我的所有经验的同时,我自己也受益良多。我很荣幸能与商界和政界的一些重要人物共事,从我们的谈话和通信中,以及他们在农场与团队互动时的观察中,我汲取了许多宝贵的经验和智慧。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们领导公司的方式和我在驯马时学到的原则之间的相似性所震撼。我在本书中分享的这些原则,都是我从所有熟识的重要人物的例子中受到启发而得出的结论。无论是重要人物,还是马,都是我的灵感来源。
看一场布道
如果你想知道把驯马的方法应用到人类身上是不是明智之举,我会明确地告诉你:人和马不一样,对马有用的方法不一定对人有用。而且,我分享的不是一种方法,而是一种哲学。这是一套指导原则,能够帮助我们与马、与他人、与自己建立更健康的关系。每匹马都是不同的,就像每一个人都不同一样,所以,在某一时刻适合某一个人的原则可能不适合另一个人。如果你把“像马一样思考”简化成一种方法(许多人都这么做),它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局。但如果你能把“像马一样思考”当作一种哲学,并抓住核心,反复温习,那么,它会引导你在一切情况下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案。
在言归正传之前,我想分享一首诗歌。我喜欢传统的牛仔诗。在诗歌朗诵结束时,我经常爬到马旁边一个倒扣着的水桶上,然后趴在马的背上,让它习惯我坐在它身上的感觉。接下来,我就要真的骑到马背上去了。当马开始放松的时候,我会把手放在马脖子上,脚踩在水桶上给客人表演背诗。后来,我在篝火旁吟诗,客人们总是让我“再来一首”。我最喜欢的一首诗是100多年前的埃德加·艾伯特·格斯特(Edgar A.Guest)写的,这首诗也成为与我共事的许多重要人物的最爱。它叫《看一场布道》(Sermons We See),内容是这样的:
看一场布道,是看不是听;
指路还不够,请与我同行。
耳朵不乐意,眼睛才是乖学生,
忠言很费解,举个例子就搞定;
最佳布道者,以身作则是前情,
大家想看到,善行接力的场景。
我看着你做完,我很快就学会;
你的手不麻利,舌头却在翻飞。
也许你的演讲很明智很真实,但我宁愿观察你所做的事情;
我可能会误解你和你给出的高见,但并没误解你的行为和生存方式。
当我看到善举,我渴望自己变善良。
软弱的兄弟跌倒,强壮的人停下,
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到他,
我的愿望,好像我认识的那个朋友一样。
所有的游客都知道,今天最好的向导,
不是口头指路者,而是亲自带路的人。
做一个好人,可以教导一波人;
做一件善事,胜过了说一堆事情,人们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珍视荣誉的人在一起,就会珍惜自己的荣誉,
因为正确的生活所传达的故事,大家心知肚明。
我被雄辩的口才大师迷得七荤八素,但还得说清:
无论何时,请看一场布道,是看不是听。[2]
当我邀请你进入本书的故事环节,与我熟识的人和马见面时,我的愿望是,通过我的文字,你将“看到”我所描述的事件。我不想对你说教。但我每天都拘泥于我的圆形围栏里,在围绕着围栏的人们的生活中见证着一个个小小的奇迹。这些马教会了我很多,让我明白了如何成为更好的父亲、更好的丈夫、更好的领导者,还学会了如何更好地做人。
我希望,在这些故事里你也能看到他们分享的布道,顺便说一句,是看不是听。
[1]《以西结书》第17章第2节。
[2]美国诗人埃德加·艾伯特·格斯特(1881—1959年)的诗歌《看一场布道》,摘自《埃德加·艾伯特·格斯特诗集》(芝加哥:Riley & Lee出版社,1943年),第599页。1919年首次出版于伊利诺伊州Boy Agriculturist出版社,第12~13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