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鬼市（二）
穿过连着矮墙的月洞门，与鬼市一墙之隔的，应是鬼市的别院。
此处看不到小摊小贩，只见一巍然巨槐矗立在别院中央的空地上。
正值数九寒冬，槐叶却绿意盎然，蓬蓬枝叶下方，槐花却正悄然绽放，乳白的花簇一团团垂落。
影子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苏清芜混在其中，只听得铜铃声丁零丁零响起，清脆悦耳，宛若仙乐。
伴着铃声，似有轻风从槐花间穿梭而过，恍然间，一道神幡在数十米高的巨槐上落下。
细看去，神幡形似巨伞，伞骨森白，竟是兽骨所制，伞面上覆着珍禽异兽的羽毛。
神幡落下时，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旋转间，焕发出七彩霞光。
风骤起，槐花似雪片般簌簌落下，花香袭人，光华悠悠流转，令人错愕，仿佛置身于仙家庭院当中。
透过如梦似幻的光华，苏清芜眯眼望去，巨槐硕大无朋的树冠间，竟然隐隐藏着一所树屋别院。
只是距离地面数十米，一时无法看得真切。
树下围拢过来的诸人，好奇张望，那巨伞高悬诸人头顶上方，倒悬着，宛若一方莲花宝灯。
看客们拍掌叫好。
一道琴音忽而响起，鼓噪声骤然沉寂。
那琴声铮铮然宛若天籁，清冽、轻缓，悠长，好像纤细而修长的玉指，在轻抚心间，温柔而甜蜜。
苏清芜有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却见挂在半空、一簇簇洁白无暇的槐花，正有点点萤火幻化而出。
莹光闪烁，转瞬间，流萤已漫天，璀璨恍若琉璃星辰，在空中悠然流转，时而如丝若缕，时而聚作云霞......
琴声忽而急促，再看去，飞舞的流萤已聚作人形，幻化出一名少女。
少女腰肢摇曳，云袖轻舞，翩然似凌波微步。
身上迤逦一条青莲色柔丝百褶长裙，淡粉烟雾轻纱披帛飘拂垂下，手执白玉横笛，轻轻吹动。
横笛中飞出一道青烟，烟雾散尽，只见一巴掌大小的飞天仙女，双手举着一方小巧精致的沉香木匣，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下一瞬，已经悬在诸人眼跟前。
飞天手中的木匣开启，匣中用玄色丝绒布包裹着一枚色若蔻丹的药丸。
苏清芜怔了怔，几乎要脱口而出。
却已经有人惊声喊出：“万寿归元丹。”
更有人霸气高喊：“我要，今晚大爷我就是冲着这长生不老药而来，你们谁都不准跟我抢，银子本大爷有的是！”
苏清芜倒吸了一口凉气，万寿归元丹为何出现在鬼市？
她瞪大眼睛瞅着坐在槐树上的少女。
回眸处，佳人恍若夜雾里裹着的初绽睡莲，衣袂飘拂，蒙着轻纱的面容，清妍中透出妖艳魅惑。
而那巴掌大小的飞天，一头金色鬈发，高鼻碧瞳，穿着一袭绯色短衣短裤，露出藕段般雪白粉糯的皮肤，手上、脚踝上俱套着银环。
行走间，铃声叮叮铛铛，清脆悦耳，与佳人吹出的笛音恰配合得天衣无缝。
树下的男人们早已如痴如醉。
苏清芜忍不住询问身旁的看客，“这是什么地方？”
看客披着黑披风，虽仰着头，面容隐在青铜面具之后，只答：“不知。”
这人说话嗓音低沉，口音生硬别扭，听上去有些怪，苏清芜忍不住仔细打量过去。
这时已有经常往来于鬼市的熟客炫耀道：“这可是玄华道长炼制的丹药，千金难求......”
苏清芜又问：“玄华道长的丹药怎么会在这......这女子又是谁？”
那人答道：“这里可是大名鼎鼎的天宝局。”
“天宝局？”
“嗯，汇聚天下至宝，号称天下第一局。”
“那小不点是？”
“扶娄天女。”熟客虽蒙着面罩，一双眼睛却是色眯眯的，“好看是好看，就是中看不中用，惜哉惜哉。”
“那女子又是谁人？”苏清芜抬手一指。
那人摇头，“人家可是王母娘娘座下的青莲仙子。”
“不会吧？”苏清芜干笑两声，压低声音回了句，“她若是王母娘娘座下，我还是北斗星君的爱徒呢。”
看星星的时候，她早把自己编排好了，天煞孤星嘛，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出处……
苏清芜兀自不服气，这时唱价已经开始。
在青莲仙子神乎其技的加持下，那粒鸽蛋大小的丹药简直成了古今罕有、天上有地上无的灵药。
丹药争夺战俨然成了你死我活的银子绝杀。
身无半两银的苏清芜，虽是看客，心情也随着激烈的竞价而起起伏伏。
最后有人喊“黄金一万两”，天宝局随即陷入一片沉寂。
悠哉坐在高树上的佳人忽然说了句，“今日的规矩变了，玄华道长哪里会缺这几两碎银？”
有没搞错，一万两黄金只是……几两碎银？
喊了黄金一万两那位不乐意了，却也不敢造次，“青莲仙子，今天按什么规矩？”
“自然是有缘之人，请各位交上名贴，道长自会从中挑选。”
出宫尚有事情处置的苏清芜溜了，反正能入玄华道长法眼的，非贵即富。
只听得身后喧嚣如同菜场，有人喊：“本将军战功赫赫，舍我其谁？”
又有人叱道：“丞相大人为社稷鞠躬尽瘁，该留给丞相大人。”
一万两黄金弃之如敝屐，只求有缘人？
谁会是他的有缘人呢？难道这老道......好男风？
咝，这道法里好像是有采阳补阳术，如此说来，那个什么将军的，熊腰虎背，阳气顶顶足，应是他的有缘人？！！
玄华果然玄乎......
一时间，已经离开别院，步入另外一条街道正待离去的苏清芜，不由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八卦一下，究竟选了哪个有缘人，回头找机会去看看，那人是否真会返老还童？
唉，她俨然已将和亲这档子糟心事抛掷脑后。
正回眸顾盼，有人飞奔过来，招呼同游鬼市的同伴道：“天香阁的云花魁来了......”
刹那间，风中吹来阵阵异香，冥纸似雪片般飞舞，斑驳的光影间，一抹姝艳夺目的红忽然闯入眼底。
绯红长衣，乌发如瀑泻下，拢着玲珑曼妙的身姿，佳人懒懒地靠坐在缀满红色彼岸花的花辇上，一队披着黑袍的人仿佛鬼魅凌空而行，正扛着花辇飘然而来。
远看去，那女子的举止，苏清芜竟觉得有几分熟悉，愈发看得仔细，
待花辇经过，苏清芜终于看清绯色轻纱后面的那张脸，不由得大吃一惊，那绝色女子竟然是......上官云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