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民国时期华侨中国梦的发展

与国内民众相比，华侨由于更早接触西方资本主义文明，也更深地感受到弱国民众在他乡所遭受的苦难，所以对中华民国抱有更多的期待。他们期望，取代了腐败的清朝统治的民国政府能引导中国走向民主富强之路，使海外华侨有强大的祖国保护。但辛亥革命后，国内局势的发展并未如华侨所期待的那样。在反动军阀的黑暗统治下，北洋政府对外投降卖国，对内实行独裁专治，战争连年，民不聊生。在此情况下，华侨不屈不挠、坚持不懈地追寻中国梦，本着对民主共和理想的追求，继承华侨先烈们的革命精神，积极投身于孙中山领导的护国运动、护法运动，抨击袁世凯的倒行逆施，随后又积极支持和参与到反帝反封建的大革命中。

中华民国建立后，袁世凯玩弄阴谋，窃取革命果实，对外实行卖国借款，对内倒行逆施，妄图实行专制统治。在此情况下，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人以武力奋起抗争，华侨也不甘落后，纷纷投身于“讨袁”斗争。他们通电“讨袁”，坚决主张共和体制，反对封建专制，积极资助孙中山领导的“二次革命”。日本、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及泰国曼谷、越南河内等地华侨纷纷成立筹饷局募集经费。旧金山的华侨成立民国维持总会，革命党人林森、冯自由被选为总会正、副会长。据载，民国维持总会筹得讨袁军饷总金额约20万元。这些捐款源源不断汇回国内，资助革命，对于推翻袁世凯反动政府的专制统治起了巨大的作用。华侨不但积极捐款资助孙中山讨袁，而且还尽力阻止外国政府借款给袁世凯。1914年袁世凯派代表赴美，拟向美国政府借贷5000万美元至1亿美元。此事被旧金山国民党支部及当地华侨获悉，他们立即致电美国总统威尔逊，表示强烈反对和抗议。此电一出，全美各地华侨的响应通电达200多封，致使袁世凯卖国借款的阴谋流产。1915年冬，袁世凯派亲信黄远庸到美国进行宣传帝制活动。当他在旧金山都板街上海楼餐馆把酒言欢时，突然闯进两位壮士，拔枪击之，黄远庸应声倒地，当场毙命。刺客很快逃走，无法追查，只知是反对袁世凯帝制的热血华侨而为。从此，袁世凯的爪牙“视美洲为畏途”，不敢贸然前往。

国共合作的北伐战争，是一场反帝反封建，争取国家独立、民族解放的正义战争。在北伐战争中，华侨为了祖国的统一和独立，发扬爱国主义精神，组织各种支援北伐战争的华侨团体，开展各种形式的支援北伐战争的活动。首先，他们积极捐款支援北伐战争。进行规模宏大的北伐战争，不仅需要相当的人力资源，还需要雄厚的财力资源。孙中山在世时，曾准备进行北伐战争，但因财力不足，于是致电海外，要求华侨“踊跃捐输”，支持“移师北指”，“以助成统一”。当时，东南亚和美洲等地的华侨都踊跃捐款，援济北伐。1926年7月2日，北伐战争开始的第二天，由16个海外华侨团体组成的华侨协会召集各驻粤华侨团体，在广州举行了华侨北伐后援会成立大会。华侨北伐后援会的宗旨是“援助国民革命军出师北伐，以求中国之真正统一”，其重要任务是“筹款援济北伐军饷”。驻穗华侨北伐后援会的成立，开创了华侨支援北伐的先河。此后，海外华侨北伐后援会竞相成立。据统计，截至1926年9月，各地建立的华侨北伐后援会有524个，会员约100万人。除此之外，组织捐款活动的还有各种华侨团体，如东南亚和美洲等地的文教卫生界的华侨组织、工商界的华侨团体和以地缘为纽带的华侨同乡会组织等。其次，开展北伐的宣传活动。许多华侨团体和爱国华侨、留学生利用各种场合及多种宣传形式，积极开展论述这场战争的正义性、必要性等方面的宣传活动，使更多的华侨同情、支持和参与北伐战争，并争取国际上的同情与支持。最后，积极参与北伐战争。在北伐战争的战场上，有华侨和留学生留下的脚印，也有他们洒下的热血和抛下的头颅。据不完全统计，在北伐战争酝酿期间，仅暹罗一地回国参军的华侨就有300多人；在叶挺独立团出师北伐以后，经由广州口岸回国参加革命的华侨也有318人。有些华侨和留学生组织华侨团体，随军北伐。当时参加北伐战争的华侨团体有“华侨炸弹敢死队”、“北伐军海外北伐工作团”和“华侨特别宣传队”。有些则是个人人伍从征，参军参战。

筹捐马占山将军全部兵士慰劳费征信录

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建立，随后成立侨务委员会，并围绕当时的国家重大战略制定了一系列相应的政策和措施，如在华侨集中地区建立国民党组织；创办侨刊乡讯，对华侨进行宣传教育；动员华侨回国投资兴办事业；肯定华侨爱国捐献行动并予以表彰和奖励；积极维护侨胞利益，动员华侨支援抗日战争。①10而面对“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和中国本土民族危机的加深，华侨本着对中华民族、国家和政权的全面认同与深植于华侨内心的宗族、家乡本位观念，以及出于日本在东南亚的经济扩张对华侨整体利益造成极大损害的考虑，纷纷投人抗日救亡运动。他们强烈谴责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为，抨击南京国民政府的不抵抗政策。1931年11月，马占山率部在嫩江桥抗战，给进犯的日军以重创。全国各地纷纷捐款援马抗日，海外华侨也不甘落后，纷纷致电给马占山，表明华侨的鲜明态度，并汇款慰劳马部将士。1932年1月，日本制造“一·二八”事变，武装侵略上海。针对日本的进攻，以蔡廷锴将军、蒋光鼐将军为领导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为保卫上海，不顾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奋起反抗。十九路军的英勇抗日壮举，得到了海内外广大同胞的支持。美国旧金山侨胞“以抗日救国，匹夫有责，不数日即已筹得美金300余万”，“购机30架”，汇交十九路军，支援抗战。除捐款捐物外，美国华侨还组织了一支250多人的华侨抗日义勇军奔赴淞沪抗日前线。归侨飞行员、军政部航空第六队副队长黄毓荃在淞沪抗战的空战中作战英勇，先后击落日机多架，但在2月5日的空战中，不幸遭数架日机围攻，壮烈牺牲，时年28岁，成为中国空军抵御外侮英勇献身的第一人。华侨对淞沪抗战的各种支持，对于增强十九路军的实力以及鼓舞士气，都具有积极意义。

“七七”事变后，为动员海外侨胞支援中国抗战，国民政府和国民党中央对侨务工作非常重视，正如1939年11月国民党第五届六中全会所提出的，海外侨胞是抗战建国的力量源泉之一，在抗战期间“其重要性尤倍于往日”，此时最重要的侨务工作是“谋保障侨胞之安全及发挥侨胞之物力人力，以用于抗战之事业”。在这样的背景下，南京国民政府对中央和地方侨务机构加以健全与完善，制定了许多相关法规和条例，如《非常时期海外华侨专门技术人才调查表》、《非常时期海外各地救国团体暂时办法》、《救国公债条例》等，通过侨务委员会、外交部及驻外使馆、国民党海外部及驻外使馆等组织机构，对华侨进行了大量的抗日宣传和组织工作，号召侨胞出钱出力，支援抗战。这些法规条例的颁布和实施，以及有关的组织宣传工作，对于调动华侨支援祖国抗战意义重大。

“七七”事变后，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疯狂侵略，以及中华民族历史上遭遇的空前危机，广大华侨与国内人民同仇敌忾，发扬爱国主义传统，在爱国华侨领袖和华侨团体的组织领导下，通过捐款献物、直接投身祖国抗日疆场等多种形式，大力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如在抗战时期，华侨的捐款、侨汇和购买救国公债成为抗战期间中国财政经济的重要支柱，也是外汇的主要来源。据国民党政府财政部的资料统计，抗战8年，华侨捐款共达13.2亿元；1937—1942年购买救国公债11亿元，其中国民党政府第一期发行救国公债5亿元，海外侨胞认购了半数以上；此外，抗战期间，侨胞汇回祖国的赡家费达95亿元以上。这对于解决抗战时所需物资、平衡外汇收支，起了重大作用。另外，华侨还为战时物资奇缺的祖国捐献了大量军需物资，如医药用品、衣物、飞机、汽车等。华侨为支援祖国抗战，创造了许多灵活多样的筹款形式，如一日捐、一月捐、新年捐、“七七”献金、“双十”献金等；此外，还有棉花捐、游艺捐、劳军捐、演戏捐、卖花捐、“一碗饭”捐、劝售纪念章捐、航空献机捐等。参与抗战捐献活动的华侨来自各个阶层，很多侨领不但带头捐赠，还全力组织华侨捐款捐物。华侨中的工人、店员、职员、教师等，虽收人低微，但为了支援祖国抗战，也都节衣缩食，将自己的“血汗钱”捐了出来。据载，一位在旧金山侨居50年的伍姓老华侨，曾是一位洗衣工，年已七旬，儿孙绕膝，生活优裕。为了支援抗战，他毅然回到洗衣馆重操旧业，把所得工资全部献给祖国。一位叶姓华侨寡妇，把自己的全部首饰和多年积攒的3万多美元送到“抗日义捐救国总会”。华侨工人颜广礼，战前每天抽雪茄10多支，抗战开始后戒绝吸烟，八年如一日，把买烟钱悉数捐给祖国救济难民。美国底特律市郊的一名华侨寡妇，人称简夫人，丈夫去世后，她带着两个女儿开一间洗衣店维持生计，尽管不算富有，但在半年之内，她不顾女儿和女婿的劝阻，把自己大半辈子积攒的血汗钱1.5万美元，毫无保留地捐给祖国。

海外华侨华人“七七事变”七周年纪念捐款收据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华侨的航空救国运动。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是在敌我双方军事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进行的，空战更是如此。抗战伊始，中国空军能派上用场的飞机只有320架，而日军仅在东南一隅的飞机就有500多架。尽管如此，中国飞行员仍士气高昂，常常以寡敌众，打赢几场精彩的空战，其中就有美国华侨飞行员的功劳。在美洲地区华侨回国参加抗战的人数中，美国华侨占首位，共有618人。①11其中有医务人员、机电人员、青年学生等，但从人数和影响来看，航空人员所作贡献较大。训练和输送航空人才回国参加抗战，这是美国华侨参与抗战的一大特点，也是美国华侨支持国内革命的有效行动之一。这些华侨飞行员在抗日战争的多次战役中，均表现出以身殉国、英勇杀敌的大无畏精神，建立了卓越功勋。不少人在空战或执行战时任务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美国华侨的航空救国运动，培养了一批飞行技术人才，为中华民族取得抗战的伟大胜利，以及后来中国航空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其光辉业绩彪炳千秋，其英雄气概永垂青史。而华侨强烈的民族情感和爱国主义觉悟是他们支持和参加祖国抗战的坚实思想基础。

这一时期，除支持和参加祖国的民族民主革命外，华侨还采取各种方式救国，包括振兴实业，发展民族资本主义经济，以挽救濒临“亡国灭种”的中华民族。在“实业救国”思想的影响下，许多华侨带着他们在国外学到的先进技术和长期勤劳工作积累的资本，回到祖国兴办实业。以美国华侨为例，早在19世纪七八十年代，已有一些美国华侨陆续回国创办与民生密切相关的工业企业。例如，1889年，美国旧金山华侨黄秉常、李荣帮回广州设电厂，雇用外国技师，并安装了两台100匹马力的发电机用于发电；两年后，广州市40条街道上亮起了700多盏电灯，由此成为“不夜城”。作为中国第一家自办的发电厂，它只比英国人创办的上海电光公司晚了七年。辛亥革命前后，旅美华侨回国投资兴办实业的事例屡见不鲜。以广东中山为例，1908年旅美华侨蔡锦阶创办了“香山机器制砖有限公司”，成为当时香山县第一家近代工业企业；同年，檀香山华侨黄庆洲在石岐镇创办了我国最早的动力碾米公司—“惠生米磨公司”；1912年美国华侨严迪光，在辛亥革命精神的鼓舞下，回到香山县独资创办了“迪光电灯所”，开中山市电力工业的先河。侨资企业成为当时中山市的重要经济支柱，极大地推动了中山市的近代化建设。尽管清政府也曾奖励华侨回国投资，但因清末政治腐败，华侨创办企业束缚重重，所以应者不多；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海外华侨极为振奋，他们当中有的回国积极参加政治活动，更多的人则是回国投资，参加祖国的经济建设。由于华侨在推翻清政府的过程中作用重大，因此，国内社会对于华侨也多持欢迎态度，这就更加激发了他们的爱国热情，使他们将归国投资、建设国家当成义不容辞的责任。在中国近代史上，铁路的出现无疑是中国现代化过程中的重大事件。据《清史稿》记载，清代有官办铁路12条，大多靠借外债修筑；有商办铁路5条，其中有3条依赖于华侨投资。这3条铁路（潮汕铁路、新宁铁路、漳厦铁路）中，1条（新宁铁路）为美国华侨投资兴建，2条（潮汕铁路、漳厦铁路）为东南亚华侨投资兴建。

抗日战争期间华侨华人捐款捐物一览表

（续上表）

华侨也是侨乡社会经济、文教建设的重要力量，小到置业兴家、盖房建楼，大到修桥筑路、立村建埠、投资办厂、兴办文教事业，都离不开华侨的支持。而每当侨乡遭遇天灾人祸、社会陷于危难之时，如战时的米荒、各种风灾等，华侨都为帮助家乡渡过危机而慷慨解囊。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高举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大旗，制定和实施了一系列正确的侨务政策，华侨与中国共产党的交往逐渐扩大，越来越多的华侨开始了解并支持中国共产党。有不少华侨来到抗日根据地，有些侨领对国共两党的认识发生了重要转变，认为中国共产党是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希望所在。到了全国解放战争时期，波澜壮阔、艰难曲折的中国革命实践使海外华侨逐渐认识到，中国共产党不但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而且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先锋队，代表了中国发展和前进的方向。因而众多华侨最终选择并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参与到推翻国民党蒋介石的专制独裁统治与建立新中国的伟大事业中。新中国的建立，是海外华侨从辛亥革命以来支援和参与中国近现代民族民主革命的最终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