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佳期已定
夜晚就寝前，照例沐浴更衣。孙嬷嬷瞧见尹秋水右臂上的新月朱砂，彻底宽了心。
秦王府一如往日，当然，除了小德和球球有时因种类不同兼看不顺眼对方而互殴外。
司徒夜养了两月，回朝上班，自然让司徒风不爽，明里暗里针锋相对。司徒夜有时懒得接招，有时心情好回怼两句。肃州一行，让他发现司徒风选人用人存在问题，不唯才、不唯德，唯对他俯首帖耳之人方得提拔重用，欧阳安并非特例。
“欧阳安不是个例，肃州官场亟待整治。否则，一旦我国与东义兵戎相见，即便我军再强，若地方官员配合不力，扯了后腿，对我方极为不利。取胜的代价会很大。并且，肃州一带与东义边境接壤，当地不少官员从走私中获利，同东义边境地方势力交往匪浅，需要整顿。”司徒夜单刀直入，直呈利弊，至于司徒风从东义那边到底捞了多少好处、中饱私囊，就算他不说，以司徒烈之精明，这种事哪能瞒得住他！
“贺兰宸真的死了？”对付东义，司徒烈最忌惮的人是贺兰宸。
“贺兰宸死后，贺兰傲派亲信验了尸。”司徒夜回答，他说的可是真话。
“贺兰傲不足为惧，东义失去贺兰宸，等于猛虎折足，雄鹰失翼。”司徒烈沉声一笑。
“东义虽没了贺兰宸，但驻守边境的仍为贺兰宸旧部，实力不容小觑。真打起来，也不轻松。”司徒夜比较谨慎。
“夜，愈发成熟稳重了。”司徒烈感慨，“可在对待南宫公主的事上，略微急燥了些。”儿子这么优秀，作父亲的自然甚感欣慰，晓得钢筋铁骨的儿子如今有了别人不可触碰的软肋，忍不住拿出来调侃一番。
“司空星讲的？”司徒夜凝眉。
“司空星跟随朕多年，鹿鸣苑发生的事，他自然会禀报。何况，南宫公主还是朕亲自放进去的。”司徒烈道。
“提起南宫公主，儿臣有一事禀告大单于。”司徒夜岔开话题。
“何事？”司徒烈问。
“儿臣准备在半月内迎娶南宫公主。”司徒夜道。
“半月？怎么这样急？”这小子，刚赞他成熟稳重，敢情白夸了。“等等，莫非你俩……，难道南宫公主她有了你的……”司徒烈脑海中一个激灵闪过。
“大单于，你想歪了。”司徒夜有些气恼，他爹把他看扁了。
“哦哦，那就缓缓”司徒烈故意逗儿子。想不到一向冷傲的儿子“春心荡漾”起来竟是这番模样。
“那么就改为十天好了。”司徒夜截口道。
“还是半月吧！”司徒烈努力绷住想笑的脸。“太好了，总算把所有儿子中最有可能成光棍儿的那个给解决了。”他不禁暗暗在心中为自己喝彩。
“母后那边我忙完公事，今日便向她秉明。”司徒夜道。
“等等，你母后那边，还是朕先去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朕先去。”司徒烈道。
司徒夜有些微惊讶，记忆中，司徒烈对娘亲一直冷淡得很。
“愣着干什么？”司徒烈有些不满，“就在书房，等我好消息”。
司徒夜“哦”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他不过出去公干了俩月，难不成后宫里面发生了些什么？但他前几日进宫，母后较往日并无什么不同。
他却不知，多年来，司徒烈对苏绾青始终怀着几分歉疚，这隐秘的情感，就连苏绾青自己，也全然无知。
苏绾青为司徒烈生了两儿一女，把三个孩子教导成材，放在哪里，都是人中翘楚；还养育了司徒明，这个最初连他自己都嫌弃的孩子。司徒信、司徒明已不在人世，司徒陌远嫁北狄，这个可怜的女子，身边唯有司徒夜这一个孩子。如今，司徒夜不仅好好地活着，还有了心上人，即将组建一个家庭，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这能让司徒烈对苏绾青的愧疚少一些。
琉璃宫，苏绾青静静听完司徒烈的话，不由一笑：“这样好的事，臣妾自然赞同。只是夜儿，他可曾问询过南宫公主的意思？”
“南宫公主本就是嫁到西戎来，只要夜同意就行，她难道还不愿意么！”司徒烈大手一挥，“绾青，倒是你，你觉得如何？对那位南宫公主印象如何？”
“臣妾虽未曾与公主见面，但听闻品行甚好，虽然尊贵却并不恃宠而骄。李嬷嬷曾教导公主本国宫规礼仪，也认为公主聪慧过人，性子活泼可爱。言儿也喜欢她。夜儿素来话不多，俩人中和中和，倒真是佳偶天成。臣妾无异议。”苏绾青不紧不慢道。
“那就好。婚期既然定了，自然也得知会南苑皇帝一声，让他高兴高兴。就他家那水白菜公主，嫁给夜，那真是捡到宝了，他们全家都捡到宝了。”司徒夜是司徒烈大单于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坦白说，他一直认为全天下的女子都配不上司徒夜。
南苑。凤仪宫，上官流苏还未来得及发表感言，老公尹恒已经在咆哮：“气死我了，司徒烈那莽夫一直在夸赞他那三儿子，仿佛咱们秋水嫁给那小子，是捡了多大的便宜。哼，依我看，司徒夜那臭小子能娶到秋水，那才是他们祖上积德烧高香了。”
“是是是，老公，你说得对。”上官流苏连声附和。
自打尹秋水一出生，尹恒就成了“女儿奴”，如今，要嫁给别的男人了，心里那个酸涩。
“苏苏，你难受不？我心里就像被抽空了一般。”尹恒捶胸顿足。
“我么？我自然是难受的。但，秋水嫁给司徒夜，好歹他俩人年纪也算般配，总比司徒烈强许多，对吧，老公。”上官流苏直言。
“也不知这桩婚事，秋水是否愿意？倘若她不愿意……那她必定过得痛苦。”尹恒仍旧担心。
“应该不会不乐意。我瞧着孙嬷嬷过往传回的书信，秋水和司徒夜相处得不错。”上官流苏认为像司徒夜那样成熟、睿智的男人竟然真喜欢上她家这个宝贝魔女，也算得上人类情感史上的“惊天雷”。
这一夜，南苑帝后夫妇，在接到司徒烈的亲笔书信后，头顶上那真是“天雷滚滚，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只不过，皇帝头顶上是晴天霹雳，乌云滚滚；皇后心境就不同，那是喜庆的鞭炮声啊——“四国贵公子之首”的司徒夜，就要被她那兔子公主收入囊中，可喜可贺呀！
同样震惊的还有女主自己，“半月！我的宝贵黄金单身期只有半月！司徒，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就，就定下了婚期！”
“你不愿意？”司徒夜问。
“我不——我不——愿意”尹秋水答。
“你不喜欢”他又问。
“喜欢——喜欢——，可是，终身大事，你，你，你就那么仓促地定下来？我，我的父皇母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尹秋水紧张得结结巴巴。
“要娶你的人是我，他们怎么想很重要么？今日，大单于已经修书一封遣送南苑，他们很快就会知晓。”司徒夜捏了捏她娇俏小鼻子。
“可是，可是，你之前都没说过，你要娶我？”尹秋水脑子里面一片糨糊。
“都已经结了发，不娶你娶谁？”司徒夜反问。
“我，我不是那意思。我，我是说，你想清楚了，你真的想清楚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尹秋水眼泪都急出来了，“我不会做针线。”
“针线活有的是人做。”他轻笑。
“我，我武功不济，保护不了你！”她说。
“我能保护你。”他答。
“我，我喜欢荣华富贵，还贪吃。”她坦白。
“还好，我养得起。”他忍俊不禁。
“可还有别的？”他憋住笑，柔声问。
“我话多，还贪玩。”她歪着头想了一阵。
“这倒是。不过……我不介意。”他答，有空他乐意陪她玩，自从有了她，秦王府热闹了许多，他喜欢。
“可是……可是……”尹秋水依旧心里慌作一团。
“可是什么？难道你不是早就觊觎本王很久了么？和本王在一起的第一天，你就说要本王当靠山？嗯？”司徒夜难得看到一次小妮子惊慌失措的样子，正常女人的反应，难道不是害羞么？
“呃”尹秋水惊得打了一个嗝儿，这厮记忆也太好了吧！冷静冷静，她努力让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司徒，”她抓着他的衣袖，“完了，我想我可能是恐婚？你呢？”她可怜巴巴地问。
司徒夜当然不恐婚，但他开始担心尹秋水因为恐婚而不肯嫁给他，万一，霓凰的神识又跑出来捣乱，那么……
这一世，他一定不能再失去她！
于是乎，尹秋水在“恐婚”的状态中不安分地等待着大婚的到来。
是的，不安分地等待。
有时，会充满了甜蜜的期盼；有时，是莫名的恐惧。
甚至午夜梦回，她梦见自己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对一脸冷酷、毫无表情的司徒夜说：“你不是要我的心么？你拿去啊！”吓得她全身冷汗淋漓，尖叫着从床上坐起，孙嬷嬷问她怎么了？她只含含糊糊地说做噩梦，关于梦的内容，半个字也未曾吐露。
小孩子最是没心没肺，司徒夜将即将成亲的消息告诉司徒言，司徒言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皇叔，您的婚姻大事，那必须得好好庆祝。哦，不，是提前庆祝，从今日起，先生就不必来府上，为庆祝皇叔即将大婚，本皇孙郑重宣布，停课、庆祝！”
“既如此，就依小言。”司徒夜好大方。
“哦？皇叔真的答应了？”司徒言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真答应。大婚在即，府上事务繁多，也不够清净，不如，就送小言去大胭脂那里，呆上一段时日？如何？”司徒夜一脸贼笑。
“不要，皇叔，我能静得下心来。”司徒言揪住皇叔的手不放，后宫里一群女人围着，有什么好，他才不要呢！“先生快来了，我这就去书房候着。”不由司徒夜分说，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日子在平静中悄无声息地划过，平静中迎来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这“微不足道”四字，是本书女主尹秋水对孙嬷嬷和秋云说的，“那日风和日丽，就普普通通的一个日子嘛！我和未来的婆婆就那么遇上了，呵呵，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就是大胭脂，哎呀，真的是……”
婚期已定，皆大欢喜，当然，除了准新娘偶尔的伤感外……
话说当日，大胭脂苏绾青决定微服去趟秦王府，见一见未来的儿媳妇。
那时，司徒夜正在刑案司和李昱宁聊肃州的事。
司徒言上完先生的课，缠着尹秋水为他做蛋炒饭吃。
“不就是蛋炒饭么？吩咐膳房做不就成了，为何非要我做？”尹秋水不解。
“膳房做的固然好吃，可小魔女做的，有家的味道哦。”司徒言摇着她手臂。
尹秋水想起往日在秋水宫，弟弟尹彻有时上完课，也会溜到她那儿，非要她做蛋炒饭，“姐姐做的不一样，因为饭里有姐姐对彻儿的爱。”
“好吧，小魔头。”她叹了口气，“你等会儿。”
炒饭花不了多少时间，尹秋水还在饭里撒了点葱花，“嗯，色香味俱全”，顺道配了盅小菜汤。
端进去的时候，小言房里端坐着一位陌生的妇人，端庄秀丽，望之可亲。
“这是宫里的苏嬷嬷，本皇孙打小就由她带着，很亲很亲的那种哦！”司徒言抢着介绍，不停地向尹秋水使眼色，希望小魔女能明白他的暗示。
“小言，眼睛不舒服么？眨呀眨的！”尹秋水问。
“没有，没有，总之苏嬷嬷地位尊贵，不同于其她的嬷嬷。就算你是公主，也不可以怠慢，明白吗？”算了，他已经很有良心地提示到这里了。
“原来如此”，尹秋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本宫刚做的蛋炒饭，苏嬷嬷也尝一尝。云儿，吩咐膳房多添一副碗筷来。”
苏绾青尝了一些，味道不错，“夜，呃，公主也会为秦王做饭菜？”
“当然。宫里的菜肴色香味没得说，不过，觥筹交错，吃得少，喝得多，伤胃，本宫做的菜虽然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家常菜，但养胃养生。”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司徒言平日话多，今日却只埋头扒拉饭菜，尹秋水甚觉奇怪：“小魔童，平日话那么多，今日怎么成了闷葫芦？”还伸手撮了下他的脑袋。
司徒言在心里哀嚎，“尹秋水，你这个大笨蛋，之前的聪明劲儿去哪里啦？天底下哪有如此气质娴雅高贵的嬷嬷嘛！”
果然，他听尹秋水对她那不露声色的皇奶奶道：“苏嬷嬷，难怪小言骨子里都透出一股高贵的气质，原来打小由您这样一位气质非凡的嬷嬷带着。”
司徒言吐了吐舌，“还好，小魔女说话中听。”侧头看了一下皇奶奶，果然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要知苏绾青贵为大胭脂，那些赞美恭维、阿谀谄媚的话不知听了多少，早有了免疫力。反倒是尹秋水，尚不知她身份，说出的话透着真实，那才受用。原本第一眼见到这粉粉嫩嫩水晶般的女娃娃，她就喜欢，如今，喜爱之情更是加了一层。
“公主，平日都喜欢些什么消遣？”苏绾青想多了解一些。
“本宫，本宫琴棋书画那是不在话下。”尹秋水咯咯一笑，司徒言在心里补上了一句“大言不惭”。
“不过，都是些半吊子功夫，算不上精通。本宫真正精通的是——”尹秋水拖长尾音，得意洋洋伸出五指，“打麻将！——本宫的家传绝学。”
歘歘歘，欻欻歘，司徒言直觉头顶无数道闪电划过，“公主，您难道就没有点儿正经的爱好么？”瞅了一眼身旁的皇奶奶，还好，神色如常。
“小魔童，你今日怎么了？说话古里古怪”自她进府，还第一次听见小家伙正儿八经叫她公主，无暇多想，尹秋水继续兴致勃勃，“打麻将是最正经不过的爱好了，提神、醒脑，还能联络感情，并且——牌品见人品，这是多好的爱好呀！”
司徒言都不忍再看皇奶奶的表情，亏他此前在皇奶奶面前为她说了不少好话，还赞她“贤良淑德”，问世间，有哪个“贤良淑德”的准儿媳妇会在自己未来婆婆面前张牙舞爪大谈麻将经的？
“完了，完了，搞不好小魔女自己就把这门亲事给毁了”。他那高贵贤淑、刺绣音律样样精通的皇奶奶，怎么可能看上这样的儿媳妇。司徒言忍不住摇头皱眉。
“小言，你不舒服么？”尹秋水瞧见他一副不爽的样子，关切地问。
“没有，我还好，待会儿蒙旭将军要来教我骑射之术，我得去准备准备。”他还好，至于小魔女，哎！就很难讲了。他再尽力帮她一把，借上课的理由将皇奶奶送走。
“苏嬷嬷要不要看小言骑马射箭，真的，别看他小，骑术和射箭都不错。当然，离他的皇叔还差得有那么一些远。”尹秋水热情邀约。
“不用了”苏绾青笑，尹秋水对司徒夜的喜欢还真是溢于言表。
“这样啊，苏嬷嬷不如去本宫那里，打两圈小麻将如何？”尹秋水欢乐地建议，顺便旁敲侧击了解了解未来婆婆的兴趣爱好。
“不行！”司徒言大声阻拦。
“好啊！”苏绾青慷慨赴约。
“完了，完蛋了，小魔女！”司徒言在内心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