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个只有你知道的秘密
司徒夜公务繁忙,回府时,日已西沉。府内有些安静,就连司徒言看着他,都有些垂头丧气。
“皇叔,您回来了。”司徒言无精打采地说。
“怎么了,小言?”司徒夜关切地问。
“没大事,皇叔您还是先吃饭吧。”司徒言主动将筷子递上。
“又把先生给气走了?”这种事,司徒言又不是第一次,他早已司空见惯。
“不是,不过……性质上也差不多。”司徒言唉声叹气。
“差不多?”司徒夜失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算了,皇叔,您还是先用膳吧!”司徒言说罢,低头刨饭,一声不吭。
司徒夜瞧了一眼肃立一旁的管家,“尉迟德,怎么回事?小言今天闯大祸了?”
尉迟德垂首道:“小皇孙无事,今日还得了先生夸赞。”
“到底发生了何事?”司徒夜把碗一撂,“本王一进府,就发现不对劲,尉迟德,你说!”
“尉迟德,你说!”司徒言赶紧跟上一句,甩“锅”甩得飞快。
“殿下,今日,大阏氏来府上微服私访。”尉迟德小心翼翼道:“大阏氏见着了公主……”
“嗯。然后呢?”司徒夜平静地问。
“公主热情地邀大阏氏打了好几圈麻将。”尉迟德一口气说完,又觉不妥,“公主此前从未与大阏氏谋面,是以并不知道大阏氏的真实身份。”他偷瞄了下主子的脸色,一如往昔,冷冷冰冰,看不出任何情绪,索性硬着头皮说下去:“公主赢了不少,大阏氏就输得多了些。”
“我那时还在牧场那边,跟着蒙旭将军学习骑射,否则,我肯定会提醒小魔女的。”司徒言赶紧表白,“皇叔,皇奶奶不准我们透露她身份的!”
尉迟德等一众人在旁边频频点头。
“那她现在知道大阏氏的身份了吗?”司徒夜语音里听不出一丝丝起伏与波澜。
大家一致努力摇头。
“我怕小魔女罚我。”司徒言表明心声。
“奴才们怕惊扰了公主。”尉迟德说得婉转。
谁敢呀!
大家心怀忐忑地等待着秦王发话……
司徒夜一言不发迅速吃完饭,起身时,竟然侧头对司徒言和尉迟德道:“做得好!本王这就过去,告诉公主真相,看看这丫头作何反应?”他很是期待呀!哈哈哈……快点去,快点去,他有些迫不及待!
司徒言扯住他皇叔衣袖,“皇叔,带上我,我也去。”
尉迟德不可思议地瞧着叔侄俩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唉!这叔侄俩,不知不觉间已被南宫长公主带偏了,没个正形。罢了,他也跟着瞧瞧去!
“你回来啦!”司徒夜一跨进院子,尹秋水就兴高采烈地向他奔过来,彼时,她正抱着球球逗小德。
“公主,矜持,矜持。”孙嬷嬷觉得倘若自己再不发声,她的宝贝公主就会在众目睽睽下扑向她的未婚夫。
“哦,很对很对。”尹秋水眼波甜甜地对着司徒夜,将怀中的球球往他怀里一抛,自己再往司徒夜怀里一蹿,甜甜地笑道:“孙嬷嬷,本宫很是矜持,对吧!瞧瞧,隔着球球呢!”
众人莞尔。
球球“喵呜”了两声以示抗议,小德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挤在两人脚下当舔狗,司徒言努力扒开道缝,对脚下的小德道:“让开让开,别跟我挤。”
尉迟德笑说:“整个王府里呀,就离苑最热闹。”
秋云接话道:“可不是么,今日宫里的苏嬷嬷也说,以前的王府冷冷清清,如今有了公主,倒是热闹了许多。”
提及苏嬷嬷,司徒夜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刚才被甜萌软的未婚妻那么撒娇地一抱,差点忘了来的目的。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努力憋住笑,问:“那个苏嬷嬷,你可喜欢?”
尹秋水薅了薅球球的耳朵,乐呵呵地说:“喜欢喜欢,人挺好的。”当然喜欢,她从苏嬷嬷那里赢了不少,呵呵呵,还探听了些关于未来婆婆的小道消息。
“哦?怎样个好法?”司徒夜饶有兴趣地问。
“给钱大方,牌品好,嗯,是个好麻将搭子。”尹秋水心情好好。
“是吗?本王自认识苏嬷嬷以来,头一回听人夸她牌品好。”此话不假,他的娘亲,“高贵典雅、温婉体贴、母仪天下”之类的赞溢之词多不胜举,唯有“牌品好”这三字,用在苏绾青身上算得是破天荒头一回,他真的很难想像他那一丝不苟的母后在牌桌上的样子。
“听这话,你和苏嬷嬷很熟么?哦,该不会你也是苏嬷嬷从小带大的吧?”尹秋水挽着他的手臂。
“那是,从出生以来一直带着。”绝对真话。
“你父皇眼光好,也唯有苏嬷嬷这种女子方能教养出你这样出色的、内外兼修的男人。就凭这个,有机会再在一起搓麻将,本宫得多让她赢几回才行,顺道提升一下她的牌技。”不知真情的尹秋水叹道。
“是应让她多赢些。”司徒夜强忍住想狂笑的冲动。
“不过,真的很奇怪耶!”尹秋水又撸了撸司徒夜怀中的球球,球球不满地晃动了下肉身,内心用猫语抗议道:“别撸了别薅了,再薅就薅秃啦!”
“哪里奇怪?”他以为她终于发现了端倪。
“苏嬷嬷又美又温柔,还有头脑,有思想,气质华贵,这么样一个大美人儿放在你父皇面前,他都没发现么?竟然没有想法,竟然没有心动……啧啧啧,简直说不过去嘛……”尹秋水非常及十分不解。
“公主,请注意说辞。”孙嬷嬷不得不打断,瞪着眼,仿佛尹秋水再胡说八道,她就拿戒尺“伺候”。
“哎呀,闲话家常,闲话家常而已……”尹秋水打个哈哈。
“的确,我也觉得苏嬷嬷很好。”秦王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还相当认同地附和。
孙嬷嬷和秋云不知底细,呆住了。
孙嬷嬷微叹口气,上前施礼道:“公主得殿下喜爱,是公主的福气。只是公主性子直爽,还望秦王多多体恤,多多教导。”
司徒夜点点头:“无妨,本王会护着小七的。”美人多的是,有趣而丰富的灵魂却万里挑一,他才不要把尹秋水教导成那种呆板、毫无灵气的女人呢!
“唉,也只能护着啦!估计也教导不出来,朽木不可雕也。”司徒言在一旁补上一句。
结果是——让尹秋水给踹了两脚。
“其实,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关于苏嬷嬷的事。”司徒夜瞧着尹秋水和司徒言互踹,甚为有趣。
“什么事?难道她真要被册封啦?”尹秋水和司徒言正互相踹得起劲,停不住脚地问。
“差不多吧。”司徒夜快要绷不住了,“其实,苏嬷嬷——就是我的母亲,也就是你未来的婆婆。”
晴空霹雳,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尹秋水瞬间呆住,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就快转成青青草原之本色,半晌,方艰难地开口道:“完了,咱俩的婚事要黄了。”亏她还约了未来婆婆有机会再在麻将桌上“血战到底”。
尹秋水:“你娘,今天这是微服私访啊!”
司徒夜:“算是吧!她此前也未告知我。”
尹秋水:“……”
孙嬷嬷和秋云也惊呆了。
尹秋水抬手摸了摸司徒言脑袋,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别了,小言”,又垂头丧气对孙嬷嬷和秋云道:“收拾收拾,我们今晚出发,回南苑。”
司徒夜:“小七,你既入了我的府,即将是我的妻,怎能说走就走。”
尹秋水苦着小脸:“算了,我还是走了好,免得将来婆媳关系不好,你夹在中间难受。”
司徒夜起先只想逗逗她,看看小妮子会有怎样的反应,没想到未来的小媳妇儿竟为此准备抬腿走人。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母后若真为难你,我自会护着你。”明知她走不了,司徒夜心里仍有些急。
尹秋水不搭话,依旧耷拉脑袋着往屋里走,司徒夜觉着那娇小的背影都透出无限的委屈,“小七”他低唤一声,跟了进去。
“怎么办?小魔女真的很难过耶,我从未见她那样……”司徒言心里也不是滋味。
话音未落,却听见屋内一声惨叫,“啊!”竟是司徒夜发出的,“小七,你干嘛咬我!”
屋外一众人等皆惊,只听尹秋水凶巴巴地吼道:“司徒夜,你这个大坏蛋!你这个大骗子!你憋了那么久才讲,就是想瞧我的笑话对吧!”
“哪有?”司徒夜捂着虎口,挺疼,这小妮子还真咬。
“没有吗!你这个外表堂皇、内心龌蹉的坏人!我……我才不要嫁给你!我不要嫁给你——”尹秋水憋了一肚子的气,统统发泄出来,“你,你……我……我……本宫从小到大,谁敢看本宫的笑话,你竟敢戏弄本宫,我才不要嫁给你!”
“你再说一次!”司徒夜大为光火!
完了,天雷地火,这还没成亲呢,!往后的日子咋过。众人面面相觑。
“好,我再说一次,说一百次也行!我不嫁!”尹秋水的公主脾气大爆发。
“你不嫁是吧!本王还非娶你不可!”司徒夜吼声如雷。
接着,屋里就没了声响……
众人又松了一口气,唯有司徒言不明所以,颇有些担心地问:“皇叔,皇叔该不会一怒之下把小魔女给打晕了吧!”
尉迟德笑:“少主多虑啦!咱们都退下吧。”
孙嬷嬷和秋云有些迟疑,万一司徒夜把持不住怎么办?吃亏的终究是女子。
尉迟德看出了她心思,提高声音道:“殿下,公主,我等先退下,孙嬷嬷和秋云在院外候着。”
孙嬷嬷和秋云心下感激。
晚上,临睡前,司徒夜照例去看自己的宝贝侄儿。
司徒言瞧他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有些不解:“皇叔,小魔女不生您的气啦?”
司徒夜扯起嘴角,悠然一笑:“生我的气?本王有的是办法治她!”
“都有哪些法子?皇叔您教我。”司徒言从床上翻身坐起。
司徒夜拍了拍侄儿仍有些稚气的脸,“独门秘笈,不外传。”
司徒言嘴一撇,不满道:“哼!皇叔好过分,有了媳妇儿,忘了侄儿!”
司徒夜将被子替侄儿裹上,笑道:“言儿还小,等长大了,自然明白。”司徒言嘟囔了几句,沉沉睡去。白日里学习辛苦,又无任何心事,是以入睡极快。
司徒夜瞧着侄儿与大哥相似的面庞,想起当年大哥新婚不久后来看自己,他也曾有过类似的问话,大哥当年也如此这般对自己说。
安静的夜。
夜明珠在床头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司徒夜沉默地长身玉立在窗前,看织上天空的夜色,看织上对面屋顶的那弯新月,一切都笼在沉沉的黑暗中。是那小小的月牙,给夜空温柔的光亮,纵然群星闪烁,他的眼里,映入的唯有那一弯清浅的月色。
风声从窗外路过。
司徒夜心里有点酸涩,有点凄凉。然而这酸涩与凄凉却是甜蜜的,淡香的,带着前世的过往种种,晕开在心头,混成甜蜜而淡的哀愁。
唯他知道,尹秋水是真的害怕,她是真的想逃回南苑。
徬晚时,她的失控与愤怒,也是真的。神识潜伏在她体内,前世种种凄凉遭遇也许是汇成她如今恐慌不安的缘由,尹秋水不知缘由,他却了然于胸。
有一世,他俩原本好好的,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但她的婆婆,他的娘亲偏要从中作梗,他俩误会日益加深,终是分开,他另娶她人,她和女儿从此杳无音讯。他午夜梦回,总会梦见她和女儿,醒来再想捉住这梦的时候,梦却早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过往种种,皆成灰烬。
那日回宫后,司徒烈已知晓苏绾青私底下见过尹秋水,遂跑到琉璃宫询问。
司徒烈:“可满意?”
苏绾青:“很好。公主倒是个性情中人。”
司徒烈:“好相处吗?”
苏绾青:“挺好,随性,不做作。”想到尹秋水热心教自己砌牌、码牌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补充道:“看得出,公主是真心喜欢夜儿,对小言也好。”
司徒烈原本悬着的心,踏踏实实落了地。
这婆媳不和啊,最让男人头痛。他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煎熬,真心不想让司徒夜再重蹈覆辙。
想当年,他的意中人——叶凝霜,就很不受他的母后待见。纵然认识在前,也不过只能成为侧妃。
苏绾青则是他母后指婚,后来居上,成了正妃,成为正妻。
谈及南宫公主,苏绾青思及自己。若当年自己也如尹秋水般直言快语,表明心迹,不愿嫁与司徒烈,是否会过上美好平淡的生活,不必身陷囹圄,徒增这一世的伤悲。
总而言之,在尹秋水为自己头一回见准婆婆的“鲁莽”行为忐忑不安之际,苏绾青却已接纳并喜欢上这个准儿媳。
“这孩子,身上有种洒脱劲儿,不似寻常女子斤斤计较,患得患失,能娶她,确是夜儿的福气。”西戎大阏氏对大单于如是说。
秦王与南宫长公主的婚事,让西戎王宫平添了好些温暖。只不过,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暗地里也见不得这喜气。
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
男人是司徒风。他原以为贺兰苏叶受司徒烈宠爱,等于在司徒烈身边多了双眼睛,又成功将司徒夜亲自迎回的南宫公主撇在宫外,一举两得,储君身份便多了几分胜算。而今,南宫公主即将于司徒夜成婚,无形中,司徒夜的身份地位竟比他高了一层;而贺兰苏叶虽美冠六宫粉黛,盛宠加身,但递给他的消息与情报根本没多大价值,不过成为司徒烈身边的摆设而已。
黯然神伤的女人是雪芜媚。司徒风对她照顾有加,无微不至,姐妹们都羡慕她嫁了个好男人。唯有她自己,总觉那照顾中透露着算计,欢喜中夹杂着疏离。她无法触摸到丈夫的心,所以常觉寂寞。如今,听得司徒夜即将娶亲的消息,想着少时相处的种种甜蜜终成烟云,又听闻尹秋水与司徒夜相处融洽,颇得大单于和大阏氏喜爱,想着自己因当初坚持嫁与司徒风,并不受他们待见,更起了伤春悲秋之念。
另一个女人是贺兰苏叶。她自恃美貌冠绝天下,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应匍匐在她脚下,入宫后虽得盛宠,却不过是摆放在司徒烈身边的耀眼花瓶。而原本应和她一样下场的尹秋水,凭什么就能嫁给司徒夜那样年轻、英俊,拥有权势和财富的男人!凭什么能获得那么优秀的男人的爱!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凭什么!
端午之前,宫里举办了一场家宴,西戎王室的惯例,司徒夜得带着未婚妻正式与一众家眷见面,这意味着,准新娘将获得整个家族的认可。
进宫前,尹秋水抓住司徒夜的手臂,可怜巴巴地说:“司徒,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
司徒夜好奇,“是什么?”
尹秋水竟然有些结巴地说:“我……我……我其实社恐。”
司徒夜不解:““何为社恐?”
尹秋水紧张兮兮:“就……就是……社交恐惧症,遇见陌生人,会紧张、不……不安,不……不……自在。”
司徒夜大奇:“真的?”
尹秋水点头:“真……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司徒夜挑眉一笑:“我也是。”
尹秋水不可置信:“啊?”
司徒夜替她拢了拢披风,温柔一笑:“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尹秋水上下打量了未婚夫一番:“看…看不出来!”
司徒夜附耳低语:“这也是个秘密,一个只有你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