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宵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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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无处自危

朝夕庆典发生暴乱的那天,洁苒寍还被关在督灵院的圣宇殿内,她爹洁教主罚她抄经书,她抄完一页,便没好气地将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是越抄越烦。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人沸声,圣宇殿的大门同时也被打开。

洁苒寍心中一喜,以为是她爹洁教主安排人来了,开心地一把甩掉手中的笔,兴冲冲地跑到门口,结果进来一人,她先是一愣,再问道:“你是谁?”

此人穿着雍容华贵,气宇不凡,眉宇间拧着一股正气,朝洁苒寍步步靠近。洁苒寍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感到对上此人的目光既有几分心悸。

“你究竟是什么人?再不出声我可就喊人了啊?”

“噢,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为何费尽心机想成为本世子的世子妃?”

此人口中所提及的世子,除了南夷的霍罙外,其他几位授封爵位的和洁苒寍想成为的世子妃也扯不上关系,洁苒寍心知肚明,但于她而言,霍罙每次到督灵院来都是单独见洁辰,她却未曾正面与霍罙碰过面,于是则反问道:“你是——你是霍罙?”

“正是!”

“你来这儿做什么?你要找的人不在这,赶紧走!”

“你不是想成为世子妃吗?总得让你先见见,世子是怎样一个人吧!”

“神经病!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是吗?那让本世子帮你好好回忆一下。第一次,应该是在辰儿与我大婚那次,你就和我父亲协定好让辰儿出点什么意外,你想让她死,她死了你觉得就有机会做世子妃,可惜啊,没想到杀出个绥国太子,你计划没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关键是还吃了不少苦头。这一次,你又和邆郯做交易,假扮圣女勾引肖勇,将他引到隐秘处除掉他,事成之后邆郯允诺你将会取消我与辰儿的赐婚,然后给你赐婚,让你成为世子妃。看看,你们是这么约定的吗?”

“没有的事,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你还没那本事杀肖勇。”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你派人监视我?”

“对你,本世子还没那闲功夫。原本是想看着辰儿,没想到她没任何动静,倒是你却频繁出入天启王宫。”

洁苒寍步步后退,面上却故作镇定,“那又怎样?我只是想做世子妃而已,而你,又是什么好人?跟踪窥视,卑鄙无耻!”

“哼……”霍罙发出一声冷哼,“你连我的面都没见过,就一心想嫁于我,就不是无耻了?”

“我管你是阿猫、阿狗,与我何干?我只要能成为世子妃,将来有可能还能成为皇后,受万人敬仰就够了。”

“是吗?你倒是心直口快、恬不知耻。也罢,不是你,今日也成全不了我们南夷霍氏。”

洁苒寍白眼一翻,口中嘀咕着“神经病”,十分不屑和他在这里大白天说梦话,便大声喊到:“来人啊!来人啊!”

可她喊了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就算被禁足,下人们的伺候还是不敢有半点马虎的,因而她还在不停叫,却越叫越慌,这时只听霍罙大喝一声:“别叫了,都进来吧!”

下一秒,几个侍卫拖着两具尸体进来,洁苒寍吓得连连后跳。

“她们说她们是你的侍女,没错吧!”

人死了霍罙还不放心,还要当面与洁苒寍对质,为的就是确保自己没认错人。洁苒寍更是无言以对,但从她惊恐的表情中,霍罙确认无疑后,这才让侍卫又将尸体拖了出去。

洁苒寍这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突然脸色大变,“我爹爹呢?我要去找我爹爹。”

她慌乱地想跑出去,被霍罙拦住,一把推倒在地,“你爹?你爹正在牢里,朝夕庆典出这么大的事,事发地点就在督灵院,他难逃其咎。”

“出事?究竟出什么事了?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洁苒寍嚷道。

“没什么,只能说多谢你成全。邆郯不过是想利用肖勇的死来挑起西寅与南夷的争斗,他只是万万没想到,西寅想反的心远比南夷更迫切,这下恰好给南夷创造了一个拨乱反正的好时机,就在朝夕庆典上。”

“这都是你们一手策划好的,与我爹爹有什么关系?”

“没错,本来无关,但我说现在有,那就是有。”

“你神经病,我爹哪里得罪你了,你们这般胡来,就不怕王上治你们南夷的罪?”

“哼……”霍罙又一声冷哼,“他?如若不是我,他早已不是他。”

“你们——你们终于谋反了。”洁苒寍冷笑。

“你确是聪明,可是你的聪明却总用在如何对付别人身上。尤其是辰儿,我不希望今后再看到你对她耍任何心机,如若再有,就不会只是今天这般惩罚。”

听他这么一说,洁苒寍气的头昂得老高就要与他对视,却感到对方的眼中散发出摄人的光,不怒自威,她心底不由一震,原本想理论的念头瞬间被浇息,身体也不由蜷缩成团,满眼惊惧道:“你想干什么?”

“来人!”

言毕,两个侍卫应声而入。

“一个不洁之人,今后就不会再妄想成为世子妃了吧!”霍罙猛然转身,袍身带起的风迎面扑到洁苒寍的脸上,发丝瞬间零乱飞舞。

“赏你们了!”

“不…..啊…..爹爹救我,洁辰救我,姐姐救我呀……霍罙,你这样对我,我姐是不会原谅你的……”

随着圣宇殿的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只听到殿内发生惊恐的嘶嚎和求救声,可霍罙毅然决然地选择在跨出圣宇殿的大门那刻起,就绝无回头。

潮湿昏暗的大牢里,一个刚毅的身影负手而立。此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待到脚步声停在此人牢房前,锁匙被“卡擦”一声打开。

“终于来了。”这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嘶哑。

“噢,看来丞相是一直在等本侯。”

“那是自然。”段干懿转过身,面泛潮红。

“你是还有何遗言吗?”

“成王败寇,孝霍侯手断狠辣,老夫无话可说,只是这天启未来的命数,老夫实在堪忧。”

“一个通敌卖国之臣,临死了居然还心系国家安危,实乃不易啊!”

“你少在这儿装,老夫无愧于心!不是为了陛下,今日老夫何故如此!待到老夫下到九泉,也不愧于先王!”

“是吗?人是你一手选的,也是你一手栽培上位的,你贵为百官之首,且手握十万军权,挟天子以令诸侯数十年,与本侯作对也作对了数十年,事到如今却要亲自死在你寄予厚望之人的手上,何其体面!何其可悲!”

“老夫不怪陛下,如若让陛下非要在你我之间做出选择,那一定是老夫。只要这天还是陛下的天,老夫死不足惜。”

“好一番激言,丞相怕是太将自己视作圣人了吧!若不是丞相急于致本侯于死地,也不至错判,借一个有反叛之心人的手铲除本侯,本侯只是顺水推舟而已,提前做了些防备,要不然看笑话的就是别人了。”

“你收拢方圆百里部族,在朝中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万万没想到连东淮栾氏也投于了你的门下。难怪,在多方势力加持下,想要一飞冲天的人,不臣之心岂能藏得住,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欸,丞相你怎么不说义龚侯呢,义龚侯那才是运筹帷幄多年,一朝得势必将逆天。而本侯效忠天启,绝无僭越之心,日月可见。像义龚侯那样的奸佞,为了天启,本侯定当诛之。至于陛下,本侯可什么都没做,对得起天启,对得起天下!”

“你分明也是想反的!如不是世子看得通透,及时劝阻,还顺势借诛杀义龚侯平返扬名立万,怕是你们南夷霍氏今后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毕竟明不正言不顺,天下百姓、武文百官怎会对谋逆之途心怀忠心,终不长久。”

“好!那便遂了丞相心愿,待到丞相明日问斩后,本侯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天下还是本侯说了算,丞相可还满意?哈哈哈……”

“你大逆不道,就不怕将来有报应?”

“报应?本侯从不信命!”

“你也不用得意的太早,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段干懿愤怒的目光如冷剑般射过去,孝霍侯玩味的笑颜一下就收敛了几分。孝霍侯这多年的处心积虑,多半都是在防段干懿,即使走到最后,他对他仍心存忌惮。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去,尔后一个响亮的声音出现在孝霍侯身后,“参见侯爷!”

“是你。”他转过身来,“本侯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没用的东西,不死在外面还有脸回来?”

单膝跪地的人连忙双手匍匐于地,脸几近贴到地上,“恕奴无能,辜负了侯爷的信任,但请侯爷再给奴一次机会,奴必定将功补过。”

孝霍侯的冷鸷的眼神扫过地面,“噢,你要如何将功补过啊?”

“段干钮钮在奴的手上。”

一听此话,孝霍侯的眼睛忽尔一亮,“有意思,正愁这漏网之鱼该如何处置。也好,既然送上门来了,也省得本侯在劳师动众了。”

一旁的段干懿却立马瞪眼怒斥道:“舍尔,你敢?”

舍尔低头不语,紧握的双拳却是为了努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孝霍侯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陛下没诛你九族,却也并没赦免她流放。哈哈哈……”

伴着狂笑,牢门咔嚓一声又被再次锁上。

看着孝霍侯大摇大摆即将走远,段干懿再也控制不住了,双手拍打着牢笼啪啪作响,整张脸挤进了牢房栅栏的两根木栅之间,卡得脸与脖子血色通红,高声嚷道:“放过钮钮,我愿交出兵权。”

一个贵为文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集万般权利与富贵于一身的人,但在此时,也仅仅只是一个无助的父亲。而径直得意离开的人却连头也不回,只淡淡道:“晚了……”

平静宽广的海平面,蔚蓝的天空,深蓝的大海,一艘海船帆樯高立,正平稳的行驶在海面上。船舱内装饰古香古色,颇有雕龙画凤、巧夺天工之神韵。

太子宵躺在床上,看着四面光彩夺目的彩绘好一会了,人的意识也渐渐苏醒过来,却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

他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手不禁摸摸了腹部,感到身体已无异样,可又纳闷自己为何会昏睡,他猜想如果不是自己有晕船之症,恐怕也不会这么早醒过来吧。

这时,隔壁舱内隐隐有说话声专来,于是他起身,发现眼前物体有些东倒西歪,便扶着手边的物件跌跌撞撞摸过去。刚想推门,却从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一下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尽管偷听别人说话,非君子所为,但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圣女洁辰,所以他也顾不了那多,只想一探究竟。

此时,洁辰又道:“什么?秋娘,你说什么?督灵院被查封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是,千真万确。”

“那大主教呢?”

“洁教主被关进了大牢,听候发落。”

空气凝结了一秒,下一秒那女子又道:“圣女真的放得下心,不回去看看吗?”

这次洁辰没有丝毫犹豫,立马道:“不行,现行没有什么比将他平安送回绥国更重要的了。等我处理好这件事,就马上回去。”

“可是,他身上的药效还能管多久?万一他醒了要伤害圣女,怎么办?”

“他不会的。明日天黑前,我们应该可以赶到滇陇道,我已飞鸽传书他哥来接应,这事我已经筹划了许久。”

“他回绥国之后,然后呢?就不会出那些事了?”

洁辰怔了怔。

紧接着又想,没有人能保证将来会如何,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将来会发生的一切,但至少,在眼下,她不希望战燹的转世陷在这纷争的世态里,人人自危,却又不知真正的危险是什么。

但最内在的,“为了他的安危”的一句话,也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口,也许是那一刻她心里被某种期望压制着,使她一颗心迷惘,不知要怎么回答。

南秋荣见她那模样,便道:“我知道了,你还是放不下他。”

洁辰身体一颤,犹如醍醐灌顶:“可他是燹,我与他,必不可有瓜葛…..”

此话言下之意是说,圣女与战燹如果有瓜葛,就只会有一个结果,她不想太子宵受尽受炼更生之道的痛楚,可话却只说了一半,就只听见窗外传来木板“咚咚”的声响,紧接着“哐当”一声,很明显是有物体坠落的声音。

正在交谈的二人由此一惊,赶忙出去查看。

过道上没人。

刚刚的声音是从船尾处传来的,可当洁辰径直冲到了船尾,却只见湛蓝的天幕万丈阳光倾泻而下,她不得不抬手挡在眼前。

强烈的光线照得她睁不开眼,就当她努力调整方向尝试睁开眼时,一只依附于船尾的小船正脱离了主船的牵引,朝反向而去。

海浪拍打的海平面哗哗作响,左摇右晃的小船上挺直站着一人,洁辰缓缓挪开手,没有意外,反而释然了,只因和自己猜到的结果一样。

蔚蓝的海面泛起粼粼波光,洒满两个对视人的眼底。

望着太子宵眸底的森森冷沉,毅然决然要返回去,立于船艄上的人,愣是没叫出一声想阻止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目送他走远,眸底隐隐涌上的忧郁让她捏着裙摆的手捏得更紧。

她翩若惊鸿的身影随风舞动,渐渐淡出太子宵的视线。

太子宵执意要留在天启国,最起初他从二十一世纪来,是想搞清自己缘何而来。待到窥见了前世,便有了前世的记忆,他又觉得一切皆是荒谬至极。

而后来,他什么也没做,就想让人认清现实与他究竟有没干系,但这次事出严重,牵扯了督灵教,他不想洁辰做出后悔的决定,只有自己返回天启,洁辰才能暂时打消送他回绥国的念头。

他这是要逼洁辰回天启,也是要逼自己原本晕船的体质强作坚定。

“呜哇……”

太子宵再也忍不住了,呕吐着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