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宵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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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运筹各怀各胎

皇家御院的寝宫内,邆郯自打回宫后就来回踱步,坐立不安,吓得一排宫人跪伏于地。

“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还不够嫌寡人烦的吗?”

宫人头都不敢抬,佝偻着身体向后退去,一不小心还撞在了一个刚进来人的腿上。

邆郯一看,连忙迎上前,“丞相大人终于来了啊!”

“陛下,稍安勿躁啊!”

“寡人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机会,丞相怎么就放他们走了?”

“陛下,你以为孝霍侯不是有备而来?那西寅的护卫军个个又是顶尖高手,哪一年的会盟,各诸侯不是把自家大军驻扎在皇城外?真把他们逼急了,一切皆前功尽弃。”

“寡人那十万大军又不是吃屎的。”

“陛下,难道你看不出,西寅与北昼俨然已走到了一起,如今的气焰大有和南夷相提并论之势,这是以往从未出现过的;另则东淮栾氏旨在隔岸观火,应有自己的打算;再加上一个他国的太子,传说中的战燹转世,一只手便可以灭了我们所有人,现如今他所思所想不明,这局势万不可轻举妄动。”

邆郯听完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陛下也勿用焦虑,陛下尚且年轻,削爵掌权之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成,关键还是要沉得住气,静待时机。”

“丞相说的是,寡人一定不能着急。这么多年,寡人在他们心中就是一无用之人,想取而代之的人越多,越是对寡人有利。让他们争,让他们斗,早晚有一天,寡人一定要成为那个渔翁之人。”

“陛下长大了,丞相老矣,越往后越是要靠陛下自己了,只不过那个绥国太子,老臣始终觉得是一大隐患,如若不能用之,则要…..”

段干懿举手似刀,意味杀之。

邆郯也知道,硬碰硬他没十足把握,就算以千抵一、以万抵一,他也不敢打这个赌,毕竟金面将军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更不谈传闻中的战燹能毁天灭地,更是想都不敢想。

段干懿见他踌躇,便哀声道:“陛下,老臣知你与那皓童交好,但你是天子,亦是寡人,终有一天,只能踽踽独行,切不可心慈手软啊!”

他还并没想到此,段干懿这么一说他心中更加犯难了。

“丞相讲的寡人都明白,只不过谈何容易。今有西寅三十万大军,又有南夷的整座养马岛,我们除了那十万禁军,还能有什么?”

“陛下千万不要忘了,督灵教的洁教主可是先帝亲封的太卜令,督灵教的一众信徒,可全是天启的精神命脉,陛下千万要用好。”

“对啊!寡人怎么就给忘了!还有那个圣女洁辰,这一提起她,寡人心中不知怎的就好像燃起了希望。丞相,你可知肖勇是个什么人?为何称义龚侯为义父。”

“老臣也只是听说,肖勇面上称义龚侯为义父,实则是义龚侯于烟花之地所出的一私生子,因上不了台面,便藏于私宅养大。此人一贯骄横好斗,贪酒好色,在西寅是出了名的。”

“那就好办多了,就怕他不横,越横越好。”

……

义龚侯那天带走肖勇后,便找来一少年为他治伤,经过几日的治疗,今日应是换的最后一副药了。

“岩三,勇儿的伤不会留什么后患吧?”

少年放下手中的药箱,起身作揖道:“回禀侯爷,肖将军明日过后便无大碍,只是这接骨之法需在一月之内静养,不能负重,更不能…..”

“更不能什么?”肖勇急道。

“更不能持剑。”

“你这是什么狗屁医术,就这本事,还敢哄骗我义父收留你?”

“勇儿,除了岩三还有哪个大夫能替你医治?现今正是用人之际,忍忍吧,别再惹事了。”

“爹,他一个被部族唾弃不耻赶出来的人,怎么在您这儿就成人才了?他不就是一个废物吗?”

岩三躬身低头不敢出声,紧紧攥着药箱的手不觉攥得更紧了,手背通红,青筋突起。

“住口!”义龚侯喝道:“给我老实在这儿呆着,哪都不许去!”

“爹…..义父…..放我出去,我要杀了那个金面将军,杀光南夷……”

肖勇还在叫嚣,义龚侯不想再理会,转身踱门而出,岩三连忙跟上。

走了一段路,岩三还跟在其后,义龚侯转身,好奇道:“还有事吗?”

岩三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箱,双膝跪地道:“岩三自知无能,但得以侯爷收留,定当为侯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不过刚刚勇儿说的不无道理,你堂堂一部族首领,若非无能,怎会沦落至此?”

“侯爷不知,岩三从小无父无母,是贵为首领的兄长一手拉扯长大,后因兄长在与金面将军的交战中被杀,族中便传出我杀兄夺位的谣言,逐对我生出不敬之心,造谣之人便是我兄长结拜的义兄邓稼檐,他联合阏氏一族将我赶出部落。我知道邓稼檐与南夷霍氏素有往来,现今更加紧密,定有密谋。此人向来阴险,善谋略,他之前也是从绥国逃出来的有罪之人,岩三怕此人对侯爷不利,特来向侯爷您禀明。”

“噢,你是说邓稼檐与孝霍侯勾结?”

岩三从胸前掏出一封信双手呈向义龚侯,义龚侯接过信后快速扫了一遍。

“岩三如果没有证据,是绝不敢向侯爷觐言的。再说了,侯爷为此本就可以一探究竟,看看岩三究竟有没无中生有。”

“嗯,本侯自是会查,如若是某人存了什么歪心,本侯也自是不会放过。”

岩三头低垂着,心中已暗暗发誓,“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正在这时,义龚侯的管事躬身上前道:“侯爷,邆郯陛下传来口谕,三日后督灵院举办朝夕庆典仪式,邀请侯爷与将军一同前往。”

“知道了。”义龚侯拂而去。

……

接到邆郯口谕的不仅只是义龚侯,几大世家也同时收到了邀请。

孝霍侯好巧不巧正与邓稼檐商议此事,督灵院这边就亲自派人来传口谕了。在明义上,隐隐还暗示着些什么,孝霍侯却另有想法。

“哼!这个段干老头,又想耍什么花招?”

“侯爷,他的一举一动不都尽在侯爷的眼皮子底下,还能翻出个什么天来?”

“话虽如此,二殿下怕是不知,唉…..看本侯这记性,现在应该称呼二首领了才是,嘿嘿…..”

“侯爷,一个称谓而已,若不是侯爷给,哪有如今的二首领?侯爷愿意给的,在下拿稳便是;不愿给的,在下也无半分怨言。”

“嗯。”孝霍侯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刚说到哪了?”

“提到可能有在下不知之事。”

“是啊!”孝霍侯长叹一声,“自从罙儿接圣女回督灵教后,就闭口不提后续这完婚之事。你也知道,当时礼未成就出了劫亲这档子大事,再则这名义上还是天启王——那小子的赐婚。于情,关系我儿一生婚姻大事;于礼,关乎欺君罔上。不知他们究竟又想用何来做文章?”

“如若都不是呢?侯爷别忘了,还有一个绥国太子。”

“嗯,他们三人的关系确有蹊跷,别说二殿下,就连本侯也捉摸不透啊!”

“那个绥国太子突然的出现,在下就觉得他与圣女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再加上世子与圣女大婚发生的变故,就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测。后来他们三人一同消失了一阵子,又突然回来,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侯爷是否知晓?”

孝霍侯叹气摇头,“不曾知晓。”

“常言道,人不知其由,定有祸,一些有心之人不正是想利用此来故弄玄虚。”

“二殿下,怕不是有什么对策了?”

“侯爷试想,无非几种可能性:合则礼成,散则义亏;不合不散,则越搅越混。侯爷,你我也是过来人,个中缘由难予揣定,只用静观其变即可。”

“嘿嘿,二首领不愧是过来人。不管怎样,那个绥国太子是不能留了。”

“侯爷不是说,那个洁老头对朱厌现世很是介怀,应该不仅于此,自是有人比我们更急吧!”

孝霍侯的手指指向邓稼檐,在空中狠狠点了点,“你倒是提醒了本侯,再等等看,大戏就快上演了。话说回来,二首领这边是否一切就绪啊?”

“不敢懈怠,只等侯爷一声令下。”

“好!很好!只是那个岩三,二首领对他手下留情了点,就不怕有何后患?”

“他就是个傻子,以为自己有点医术就自鸣得意。如若不是念在他哥对我有收留之恩,恐怕早让他下黄泉陪他哥去了。”

“二首领也不可轻敌,据探子来报,他已经投靠了义龚侯,会不会把我们的什么消息透露出去不好说。”

“那倒是不会,请侯爷放心。我知他在暗中查我,特别是他哥被舍尔一剑命中之事,他就一直没停止过追查。因而平日里和侯爷往来的书信,以及其他部族往来的信笺均是过手即焚,他想查也怕是查不出个什么来。只是……”

邓稼檐突然戛然,好像有个什么事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岩糥死后按部族习俗应是海葬,但岩三用的却是火葬,还未等他搜查清楚岩糥身前的所有遗物,岩三就一把火全烧光了,这已成了他的心结。

看着邓稼檐踟躇的眼神飘过,孝霍侯冷眉不禁拧了拧,邓稼檐立马浓眉向上一扬,马上接道:“只是,只是侯爷一旦走出这步,便无法回头。”

“回头?走到如今何需回头?再则,这步若不走出来,他们又岂会放过本侯?哼!即使本侯无心,又会有谁信?但奈何肉中钉、眼中刺,不拔不快,这是亘古不变的。”

“侯爷精心收拢的几个部族中,除了阏氏一族,丁阿克部族在我麾下,当时被金面将军灭族的,悉数部族的残余势力不可小觑,而今侯爷收整后交由最信任之人统领实乃明智之举。可如今他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又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一个废物,让本侯失望至极,本侯根本就没兴趣知道他死到哪里去了。”

“可是…..”

“放心吧!本侯自有分寸。”

昏暗的房间里,舍尔已经接连昏迷好几日了,等他努力睁开眼时,发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正紧紧瞅着他看,一对长睫就快扫到他的脸上,少女的芬芳让他顿感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不由将头扭到一边。

“你醒了?”少女惊呼,双手一捧,捧着他的脸又把他的头扭回来,“欸,你脸怎么红了?药里没放酒啊?”

舍尔一把推开她的手,迅速起身,却突感天旋地转,差点跌倒在地。

“我说你能不能老实点,你中的是巨毒,刚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再出什么乱子,岂不是白救你了?”

“谢过了,来日必定报答段干姑娘。”说完,他强撑着身子急着要走,结果眼前一黑,人很快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次醒来,发觉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段干钮钮坐在一旁,双手抱胸然然道:“你的命是我救的,从即日起,你就是我的奴隶了。从今往后,得管我叫主人,记住了吗?”

“你…..”舍尔左右摇晃着身体,但是半分动不得,他很是无奈,却又气不起来。

“我跟你说了老实点,如果再有什么事,我岂不是亏大了。我的奴隶,你说是吧?”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我睡了多久?”

“你嘛,我也记不得你睡了多少天了,只知道明天是朝夕庆典的大日子,想不想去凑热闹啊?哦,对了,你不行,你还不能到处乱走。”

“放开我,我保证不会乱动了,行不行?”

“鬼才信你,你就老实呆着吧,把伤养好了再说。”

……

督灵院圣殿。

为了准备第二日的庆典,督灵院正彻夜通宵的忙碌着。圣女洁辰一直跪在圣殿中月光上首的金身前,直到子时也没离开。

圣殿两侧的回廊上,一整排的酥油灯常年不息,直直通到上首金身,延长深远,仿似点燃的璀璨星海,指引着一片圣洁明亮的净土。

这时,圣殿的大门发出“咯吱”一声响,忽而传进一阵风,将两侧的酥油灯吹得东倒西歪,也不见灭。随着灯影的拉长,一个人的身影也逐渐拉长。

洁辰眸光微敛,稍稍偏了头,又立马偏了回来。

“大主教,这么晚还没休息,怕不是苒寍又有什么事了吧?”

“哎……已经无防了。”

“究竟何事?”

“她吵着要主持明天的蘸醮礼式,我将她锁在圣宇殿了。”

洁辰一听连忙起身想说些什么,可直感双膝全麻无力,直接踉跄两步瘫软下来。

洁教主背过手去,无奈摇头,“你们二个,一个整日大吵大闹,胡作非为;一个整日郁郁寡欢,不放过自己。没一个省心的!”

“大主教,明日蘸醮礼式让苒寍主持也非不可,前些年我不在的时候,也是其他人代为执礼的,何苦为了这些小事,不遂她的心愿呢。”

“小事?现如今关乎督灵教的什么事还会是小事?以往圣女远游,众信徒信以为真,这才勉强接受他人代劳,现今圣女回归,你觉得他们还会愿意?”

洁辰缄默。

“大婚被劫,你和苒寍同时消失不见,究竟去了哪,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皆是闭口不提。不提也罢,能平平安安回来也行,可是你们二人分明有事,老夫不知如何是好。”

见洁辰仍旧不语,洁教主继续道:“还有那个绥国太子,怎么又突然回到了天启,即和霍氏走得近,又与王上有交集,实乃看不透啊!不过,朱厌现世,不得不除!”

洁辰一惊,忙道:“朱厌是阴阳受体,是伤不了他的。”

“‘受炼更生之道’难道也不行吗?”洁教主突然转过身,表情凝重,“辰儿在想什么,大主教还是清楚的,只是现行势下,迫在眉睫,明日的朝夕庆典还不知会如何,这都是辰儿要想清楚的才是。”

又一阵大风吹过,圣殿内的酥油灯灯火摇曳,四下恍惚,洁辰看着洁教主离开的背景,扶着身旁的案几,一点点艰难地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