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真假无面人
皇家御院的御水池中央,几条红鲤闲散地游走,忽见一些细碎的馒头屑被扔进了池中,引得红鲤争先恐后的聚拢来争抢。
邆郯手中闲散的掰着馒头不断向池中扔投,眼底直勾勾地盯着池中的红鲤,若有所思。
“咳……咳……”一阵长咳将他唤醒过来。
“丞相?”邆郯讪笑,“丞相来了!呵呵,丞相何时进的宫呀?”
“老臣若再不来,恐怕这一池的红鲤小命不保啊!”
“嘿嘿,丞相说得哪里话,我只是一时走神,不喂了便是,撑不死的。”邆郯连忙将一筐馒头扔到地上,拍了拍手掌,“丞相进宫所谓何事啊?”
“陛下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难道就没有收到一丁点消息?”
“什么啊?”
“南夷霍氏救回圣女,并一举擒获缓国逆党众人,正在折返我天启途中。”
“好……那不是很好。对了,浩童呢,浩童是不是也一并回来了?”
“陛下关心的难道不应该是缓国太子——太子宵吗?还有金面将军?”
“噢……那些呀,那些丞相肯定会有法子啦,浩童、浩童应该回了吧,我……我去找浩童了。”
说着邆郯就想开溜,只听身后一声“站住”,邆郯不得不又停下脚步,背对着段干懿也不得不继续听教。
“法子?法子就是陛下安排十万禁军去暗杀世子罙?陛下,我知你心急,但时机未到,那个世子罙动不得!现如今孝霍侯正在追查岩糥谋害世子之事,幸好我及时勒令人马撤回,要不然陛下怎么向几大世家门阀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好了,寡人知道了!”
“我看陛下是不知道!霍氏要除,一定不是直接除!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正是要逼得他野心自溢,引起众怒那刻。切记,几大门阀世家均以陛下为平衡,一旦其中一方被打破,便可伺机而动、乘胜追击。”
“记住了,记住了,寡人就一摆设,一吉祥物,行了吧?”邆郯满腹委屈,又顺带嘀咕了一句:“那十万禁军不也是丞相您说是时候了吗?”
“我说的是这个时候吗?这个时候陛下一定要先行保护好自己才是啊!学学那个傣诃伊的小首领岩三,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恐怕傣诃伊部落早没了。”
“没了就没了,我还怕他不成!”邆郯嘴上犟着,心里气得直痒痒,暗暗骂道:“蠢货岩糥,寡人怎么就看中了你?事给办砸了还要连累寡人挨骂,真是该死!”
“陛下,这次世子罙回归,宣布停止战火、解散幽影军、安置难民,还收编了其他部落,这样一来,霍氏不仅没有伤筋动骨,势力还在不断扩充。”
“这不正是丞相想要的结果吗?让他溢,让他溢啊!”
“那我们就推他一把。”段干懿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还有那个金面将军,他如何了?什么南夷霍氏,什么幽影军,真正的关键还是那个金面将军,绥国太子——太子宵,才是!”
洛谷别院的偏厅,太子宵正端详着手中的玄琹链,手指轻轻抚过,眼神有些呆滞又带着几分眷恋,此时有人进来,打破了他的专注,链子很快被他捏进了掌心。
“是你?”他背对着进来的人,连个正脸都不给对方,便知来者是谁。
“自然,要不然你以为是罙儿?”孝霍候身披黑色鹤氅,踱步而入。
“如果是他,今天我来都不会来。”
太子宵漫不经心的一句,孝霍侯一惊,只因他派人去请太子宵时并没特意说是谁请他过来,只是说侯府有请。现在看来,太子宵是特意来见他的。
“敢在我府上这么放肆的,你还是第一人啊!金面将军!”
“金面将军?这世上再无金面将军,只有……”太子宵顿了顿,他原本只是想表达不会再被人牵制去掠夺或做任何事,但一提到他的真正身份,他竟有一丝犹豫了。
孝霍侯却立马接道:“本侯知你是谁,朱厌现世吗?哈哈哈…..可本侯又是谁,你可清楚?管你是绥国太子,还是朱厌现世,在本侯的地盘,就得俯首称臣。”
太子宵冷哼,白眼撇过去,双拳忍住了一把要掐死他的冲动。
太子宵当然知道他是谁,若不是在前世他对阴阳受体起了贪念,又怎会亲手害死自己的徒弟天鸟钦?要不是看在这一世,身为人父对其子的父爱情深,他早就送他归西了。
“‘朱厌’?”他轻嗤一声,“这世人对他诸般厌弃,因而得名‘朱厌’,你又可知他是什么?他其实是一具阴阳受体,拥有无坚不摧的身躯,加上一滴邪毒,便成了这世间最可怕的——燹!毁天灭地,无所不能!”
太子宵一边语气森冷,一边踩着步子朝着孝霍侯步步逼近,目光中尽是阴狠,唇边讥笑泛起,像被摄了魂一般,孝霍侯脚跟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但很快,他又将脚收了回来,毕竟四面设下的埋伏,是他最后的底气。
可太子宵哪有不知,只是眼下还没有同他彻底翻脸的必要,像他这般阴毒之人,不知还会留什么后手。
毕竟上一世的襄龟子为了成为不死不朽、无坚不摧的仙神,一切皆可舍弃。这一世的孝霍侯为了争得天下,同样如此。
两道凶狠的目光交锋,不相上下。
孝霍侯先行侧身到一边,唇角轻扬,“你确有本事。不过,本侯向来有利则聚,无利则散;如果利益相冲,则不容。说吧,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让我一人呆在养马岛上便好,不要再来烦我!”
就这?孝霍侯心中十分不悦。
今日找他过来,原本计划能收为已用则收,不收必除,但看这架势,也没敢轻易犯险。只怪自己小儿霍罙自打从傣诃伊部落回来后便不按之前常理行事,还得自己亲自出马,但今日一会,倒是觉得霍罙突然的转变,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之前太子宵之所以愿意乖乖听话,他是知道一点霍罙手段的。可如今,能用来掣肘他的人纷纷都归了位,圣女洁辰和她妹妹洁苒寍已经回到了督灵教,那个叫浩童的也被邆郯叫进了宫,除非……
不论怎样,太子宵绝不能留!
孝霍侯在这短暂的思虑中脑子已转了几圈,他长吸一口气,硬生又把气吞回去。
“好自为之!”鹤氅一甩,他转身离开。
等都等了,不防再久一点,孝霍侯的沉浮极深,动太子宵是早晚的事。
既然此行见面的目的太子宵已经达到,该有的威慑也有了,只要暗中保护好想保护的人,就像在逃出傣诃伊秘境时,他所做的那样就好。
海风微拂的养马岛,空气清新,特别是在雨过天晴后,尤为明显。海浪拍打的礁石上,一人负手而立,眺望着远处的深海,湛蓝而深迷。
忽而,他身后发出细碎的声音,落在沙石上“嘎吱、嘎吱”直响,他微敛目光,依旧站得笔直,纹丝未动。
“太子殿下,近来可否安好?”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是你?”
“嘿……”此人走到离他一丈之远停下脚步,悠悠道:“不知太子殿下接下来做何打算?”
太子宵缓缓转过身,“我父君如何了?”
“渊王陛下时日无多,再三嘱托务必要将太子殿下平安接回。”
“巫住是不知?还是忘了?现今朝中本殿下的兄长公子瀛正把持朝政,此时回去,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斗得死去活来,国不安宁。一个既不拉帮结党,又不涉足党政之争的人,一生云游四方,如今怎得就关心上储位了?巫住怕不是忘了,是你亲自送本殿下离开的,现在又亲自来接?”
至于什么时候回绥国,太子宵不是没有打算,但一定要等这边一切安定后。
一道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前眼人,黑纱之下虽看不清此人的脸,但心里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嘿嘿……我知太子殿下对老夫诸多存疑。”说话间,无面人一把扯下了头顶的黑纱,露出了真容。
“果真是你!能活到今天,也只能是你——黄帝了吧!不死药果真厉害。”
“战燹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本殿下不是他!”太子宵怒目道。
太子宵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反应,是在他窥见到前世自己是战燹的种种后,想过很久,自已虽有战燹的狠厉,却并没有战燹重归世间混沌之心,把天下搅得不宁。他和孝霍侯不一样,孝霍侯跳不出襄龟子的野心;而燹是燹,他是他。
“是吗?”黄帝轻笑频频点头,“现在不是,可再往后,就不一定了。哈哈哈…..嘻嘻嘻……”
忽然间,天阴沉下来,一阵嘻哈的邪笑声传来,海浪顿时激起千层高,伴着阵阵海风来袭,笑声好似布满整个天际。此时黄帝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狰狞起来,仿佛有两张脸不停变幻,争先恐后地抢着要出现。
“你的这具阴阳受体终于修复好了,嘻嘻……哈哈……再加上一滴邪毒,燹很快就能现世了!嘻嘻…..哈哈…...”
太子宵大惊,手中登时蓝光熠熠,仓墟剑破鞘而出,没丝毫犹豫,带着浓浓的杀意直冲向前,可剑到了黄帝的眼皮底下却突然刹住,再怎么驱使,都无法让剑驱使向前。
他一眼惊慌,先看向手中的剑,再看向眼前的人。
也许他们都忘了,仓墟剑前世是黄帝的佩剑,是后来战燹与南汐同归后,黄帝将此剑埋在了西山脚下,相当于是赠予了他们。现今仓墟剑认主,是断不会刺向自己主人的。
就在这迟疑的半刻,黄帝又开始抱住脸不住挣扎,当他再次直立起身,脸好像又换了一张,不再像刚刚的那般扭曲。
他打开双臂,“快啊!快动手呀!邪毒我已经控制不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真不记得了吗?是你亲手拔除了自己的七情六脉,连同邪毒也一并被拔除!”
“……”太子宵哑然。
前世的战燹终究有多爱灵女南汐,连他都不自知。直到南汐死后,他拔除了七情六脉,选择陪南汐合葬,与她同归,心灰意冷之下才方知情有多重。
七情六脉承载着人类的爱、恨、嗔、痴,拔除了无异于一只提线木偶,了无生机。这世上之人无人能做到,也无人会做,除了他。
之所以他要使自己无情、无爱、无欲、无恨,也正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受情爱之苦,也不想再受任何情感羁绊,更是为了兑现那日对南汐的承诺,来世不予相见。
兜兜转转,他的七情六脉修复了,该受的苦,一个都别想少。
如果这是战燹的不死心,要彻头彻尾再重来一次,又会是何等可怕。
此时,黄帝已显得越来越虚弱,急道:“邪毒在我身上已经潜伏了万年,等的就是你——阴阳受体的现世,可谁知你七情六脉已伤,无情无欲,邪毒无法融合,便想方设法恢复你的七情六脉伤。”
太子宵仿若恍然大悟,原来从去到二十一世纪换心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大阴谋。
“快!快动手!还在犹豫什么?”
黄帝自知时间不多了,自此再无真假无面,假无面人将会完全替代他。他已是竭尽全力,全身不住颤抖,像被电击一般,额间青筋隆起,全身血管爆裂般殷红,瞳孔中流出浓血,面部又开始狰狞起来。
有那么一刻,仓墟剑太子宵是想对准自己的,但转念一想,即使没有了自己这具阴阳受体,未来还会不会有受体二世?三世?
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头?
当他紧紧握住仓墟剑的剑柄时,手臂的皮肤被绷的通红,心中仿似有股怒气在蒸煮沸腾,眼底透出的坚毅令人心生畏惧。
正在这时,空中一道闪电在他二人头顶碰撞开来,迸发出紫色的电光。
罡风袭卷,海浪咆哮,不知什么时候,无面人的黑纱又重新戴在了头顶,只见他周身黑烟蔓延,突然一个俯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太子宵袭来。
仓墟剑的蓝光飞速迎上那道黑烟,反应极快,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只是无论剑气如何狠绝,却丝毫伤不了那股烟气半分。
几个回合下来,黑烟已渐渐袭上身,他也开始像黄帝之前那般周身挣扎,几次想让仓墟剑挥向自己,因其认主,都没能成功。
邪毒已蔓至他的颅顶,他抱住头不停捶打,面目扭曲起来,瞳孔逐渐放大,嗜血的眸光正在聚拢,就在这时,太子宵突然仰天长啸,“啊……“
只见一道金光从他的左胸破腔而出,裹挟着一团黑烟,喷射出几丈远,重重击到一块大碎石上。待黑烟渐渐消散开来,无面人正躺在碎石之上,口吐鲜血。
“你…...“无面人捂住胸口,痛苦不已,“找了这么久,原来在…..在你身上。该死的……黄帝老儿,这就是你留的……后手吗?”
太子宵一口浓血喷注,眼前天旋地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到再也支撑不住了,双眼一闭,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