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宵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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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往生门

叠岩幽冥洞表面看上去与其它岩洞的奇特地貌并无差别,至少霍罙见到的便是如此,只是身旁的洁辰双眼呆滞,仿佛化身石像一般,怎么唤都唤不醒。

“琉璃为地,城阙垣墙,门窗堂阁,柱梁斗拱,周匝罗网,皆七宝成,此极乐国,净琉璃界庄严如是。”

那个悠悠声再次传来。

“净琉璃界?”洁辰惊疑道:“叠岩石就是琉璃石,是吗?我正置身于净琉璃界中?”

“正是!”

“你是谁?为何带我来这里?”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世间万般疾苦,净琉璃界便是为化现这极乐净土,济度众生而来。”

“嘿嘿。”洁辰不禁冷笑,心道:曾经也有一个奔着世间万般疾苦而来的,却一心想带着世间万物重归混沌。如今又来一个凑热闹的?

“你知为何来此?”悠悠声再次传来,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

“我不想知道,快放我出去!”

“彼国土中除月光上首外没有女子,只有男子,因而得永离一切淫欲恶念,也无此受地狱、恶道之苦。直到一天,琉璃石显露于世,月光上首也随之而去。”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要再告诉我说,我是谁谁谁!我谁也不是,好吗?我谁也帮不了!谁也救不了!行吗?何来极乐?何谈净土?”

“业障必除,恶苦会消,一切皆能转为业力,守护善信及万物远离灾难与悲痛。叠岩幽冥洞通向往生门,净琉璃界穿越前世、今生、来世,如若给你择选其一重来一次,又当如何?”

“前世,我拼尽一切努力,失去了身边所有至亲至爱之人,连带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没能消弭燹存于世;今生,我运筹帷幄,谋划一切,却一手将矛盾激化,一步步将他逼到毁天灭地的田地;来世,我煞费苦心,死了那么人,原以为换心可以改变一切,结果我又错了,不知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不管我多么努力,都没用,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不是吗?”

“看来,你并没想明白!”

“那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三世因果轮回,唯选其一。”

“好,我选今生!可以了吗?不需重来,也不想前世和来世的一切周遭,我只想立足当下,走完我剩下的路!行不行?”

于她而言,究竟要如何选,她自己也不清楚,即使重来一次,她也会觉得那些走过或没走过的路,终将重蹈覆辙。

“心非心,物非物,心高于物;心是心,物是物,心物合一……”

悠悠声此起彼伏,反复敲击着洁辰的心,她一步步向后退却,却突然戛然而止。

“无论是窥视到的前世,还是穿越去的来世,也终是缘于今生的起始。管他什么业因、果报、三世因果轮回,唯有今生才是终结。”

洁辰的回答掷地有声,这一次,她冲破了所有的悲恸、哀乐和郁结,泪流直下。

“月光上首绝不会在奔跑的忙碌中跑错方向。切记!”悠悠声随着绿光幻境的消失而逐渐远去。

情急之下的霍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着眼前人突然泪水夺眶,虽然整个人恢复过来后泣不成声,但好歹还是动起来了,他这才算是喘了口气。

而此时的霍罙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走到一旁,将身体背过去,任她大声哭。

洞顶的化蛇缓缓游移,移到下方的洞壁上时,蛇身围成了一个圆圈,蛇翼折曲于圈内,呈扇状折叠,叠岩石随着蛇身起伏滚入化蛇的口中,一道赤绿的光芒射出,耀眼夺目。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洞壁上的圆形化蛇图案瞬间一分为二,两扇对开的石门缓缓打开,因而,叠岩幽冥洞的往生门也同时开启。

一道刺烈的阳光射进洞来,登时热气扑面,霍罙转过身来,洁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哑然。

“走!”霍罙拉起洁辰的手,还没等她缓过来,他们已经离开了叠岩幽冥洞。

热带雨林的丛林潮热难耐,那种熟悉的感觉离他们越来越近。二个相互搀扶的身影也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他们终于走出傣诃伊秘境。

霍罙抬头看见正前方有一队人马,正当他感到欣慰之时,洁辰却一把拉住了他,“殿下,不对劲儿,领队的是傣诃伊部落的岩糥。”

“辰儿,不用担心,那岩糥尽在我南夷霍氏的撑控之中,翻不出个天。”

“可是……”洁辰的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对面的一队人马向四面铺展开来,不仅没有上前迎接之意,反而列好了阵形突然对他们拉弓弦满,岩糥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脸上笑得是赘肉横飞。

霍罙蹙眉道:“大胆岩糥,竟敢在本世子面前造次,还不速速退下!”

“哈哈哈……世子殿下?是阶下囚殿下吧!哈哈哈……能活着从傣诃伊秘境出来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命走出我们傣诃伊部落呢?哈哈哈……”

众人跟着一阵哄笑,霍罙此时好像已经意识到,这群被逼负极的人如同狗急跳墙一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除了利益交换,别无他法。

于是霍罙又道:“岩糥,你若放下武器,我南夷霍氏保证不伤及你们部落分毫,并承诺方圆百里之地可划为傣诃伊部落所有。”

“你当我真傻的?今日我岩糥竟要杀你,还有机会等到他妈什么恩赐?就算真他妈有机会,你们南夷霍氏早干什么去了?”

“对呀!早干什么去了……早干什么去了……”众人一阵应和。

“物有生死,理有存亡,杀人总应该给个理由吧!”洁辰道。

“啧啧啧……小美人,别老把杀、杀、杀挂嘴边,我的心都疼了。这也不是没办法嘛,忠人之事、受人所托,再说了,南夷霍氏不灭,大家都玩完。不过,小美人,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什么都好说,嘻嘻……好说……”

霍罙嚷道:“放肆!一派胡言!”

“老大,别和他们废话……对,别和他们废话……”众人又是一阵吆喝。

霍罙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把将洁辰拦到自己的身后,岩糥的脸登时拉下来,滟笑全无,只见他双眼一眯,脸上的赘肉抖了抖,手指一挥,顷刻间,满天的箭羽便如繁星坠落,朝他二人射来。

霍罙虽然身手了得,但毕竟双手难敌四拳,箭羽之密集且速度迅疾,不管他如何尽力挥剑阻挡,仍不能保证万无闪失,更何况他二人刚历经了万劫的往生门,身体已虚弱至极,又怎是岩糥的对手?

正在这时,一道耀眼的金光乍现,闪得一众人等纷纷捂眼后退,伴着闻风而至的“呲呲”声,一副鎏金面具横空而出,在空中像螺旋般高速飞旋一圈后,只听得“当啷、当啷”声响不绝,满天的箭羽被逐一击落下来。

众人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又纷纷将捂住眼的手挪开悄眯查看,只见骄阳映日,树影婆娑,斑驳陆离的光影之下,一道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的魁梧身影,像屹立的山峰,横空出世。

正当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张脸,就只见那副鎏金面具在空中利落的飞旋完成后又稳稳回到那人手中,半张镂空的鎏金面具一落在脸上,一众人等登时看得瑟瑟发抖,挨个向后退。

而此时洁辰却看得清楚,那人除了腰间挂着的仓墟剑外,身后还背着一把弓,插在一旁的箭与在叠岩幽冥洞将化蛇钉在墙上的一模一样。

传闻中的金面将军终于一展真容。

“老大,现在怎么办?”岩糥身旁的人急吼道。

“能他妈怎么办?快去看看,老二他们到哪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霎时大风骤起,不远外喧嚣的马蹄声隐隐传来,下一秒,天空被一大片扬起的尘土包裹,傣诃伊部落集结了周边部落的人马,正浩浩荡荡地朝此处赶来。

洁辰瞥见身旁的金面将军杀意已起,又见岩糥的脸上重新挂上了滟笑,全然不知部落即将大难临头,倍感焦急。

只听一声大喝,岩糥仰马而起,“兄弟们,为了傣诃伊部落能活下去,杀了金面将军,灭了南夷霍氏,杀!”

“杀金面,灭南夷,杀!杀!杀!”

不远处的人马还在陆续赶来,邓稼檐的马已经跑到了跟前,却见黄土满天,人仰马翻,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但金面将军这边却毫发未伤,满地的鲜血,死的都是傣诃伊部落的人。

“住手!快住手!”邓稼檐大声呼喝,可眼下没人听他的,岩糥也已是杀红了眼,急火攻心,边砍边骂身边人是废物,一个不高兴还挥刀朝自己人砍去。

正在这时,一只利箭从天而降,谁都还没注意到,那只白色的箭头已悄然穿过人群,直达岩糥的心脏。

岩糥应声倒地,打斗声也随即停止,旁边的人一下都看傻了,纷纷回头寻着箭羽发出的方向望去,想看看究竟是谁干的好事,却并没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邓稼檐立即跑过去查看情况,却见岩糥怒光满面地指着一处丛林深处,“你…..你……”没能说上两句就咽了气,愤怒的双眼还一直瞪着,死不瞑目。

邓稼檐寻着岩糥手指的方向望去,也没见任何人。

“还打吗?如果你们想死的话,今天正好奉陪!”

金面将军的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向后退去。

“不打了!”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阔步走进人群,径直来到岩糥的身旁,邓稼檐见到他也连忙将位置让出来,却没曾想,这个少年忽然从腰间拨出一把匕首,想都没想,对着岩糥的脖子就是一刀。

这一刀下去可谓力道十足,岩糥的头身立即分离,鲜血喷得少年满脸,他却伸出舌头旋转地舔着唇边。

“你?”邓稼檐惊得瞪大了眼,直直瞪着眼前人。

“怎么,现在他不在了,难道傣诃伊部落的首领就轮到外人了?你又算老几,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此话一出,众人都没敢再出声,邓稼檐已在这刻察觉出微妙的变化。这个少年已不再是当初蜷缩在背后的孩子,他为今天的到来,已经积聚了很久。

这时,少年一把拧起还在滴着鲜血的头颅,阔步走到霍罙面前,又一把将岩糥的头颅扔到地上硬生滚了三圈,血干了才停在了霍罙的脚下。

“怎么样?够有诚意了吗?不知世子殿下的话可还作数?”

这位少年正是岩糥的弟弟——岩三。

霍罙看了一眼金面将军,又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洁辰,实则霍罙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俩。

自金面将军现身到现在,他二人相互没有看过对方一眼,也没说过一句话,霍罙只觉得这气氛很尬,也没想好以后该如何,却恰巧岩三来了这么一出,便顺着他的话道:“当然!圣女受了伤,先安排人护送回去。”

在简单处理完部落人员伤亡后,岩三的人马已经准备带着洁辰离开,这时金面将军突然站出来,高声道:“慢着!”

岩三回过头,他刚刚的举动,本就是想借霍罙的话抬高霍罙,故意不将金面将军放在眼里,但不自觉又对他有几分忌惮。

为了显得气场不输,岩三直视着对方上前一步,双手背过身后,语气变得低沉,铿锵有力,“无名,噢,不对,应该是绥国太子殿下才对。请看在我救过太子殿下命的份上,放过傣诃伊部落,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

无名是他第一个想对别人好的人,却看不起自己,要杀自己,这明摆的恨意还不是一个少年能轻易掩盖的过去的,而无名实则是想问他自残后的伤势是否痊愈,可惜话到嘴了边,又立马咽了回去。

很明显,少年的外伤虽愈,但内伤难除。

金面将军轻蔑的笑颜立即浮于另一半脸上,幸好面具之下的那半张怜悯脸被完美地隐藏下来。他这一笑更多的是笑他自己,竟会莫名出生这般奇怪的想法来。

睥睨、傲视、横扫天下的的目光才是他应有的表情,岩三看得心都颤了,好在他什么话也没说,在转身的刹那,岩三的心才算是暂时放下。

谁又知道金面将军打的什么算盘。

洁辰坐在马车中回望,即使马车已经走远,她也才刚刚将单手挑起的帘子轻巧地放下,缓缓闭上双眼,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