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宵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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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傣诃伊秘境(十三)

九层钨金塔的地牢中,关着一个很重要的人。只听“咔当”一声落锁声,牢房的门被人打开。

南汐踏着潮湿和阴暗来此,只为见这个很重要的人。

“南姑娘怎么来了?身体痊愈了吗?”

“多谢黄帝先生的救命之恩,南汐已无大碍。”

“要说这救命之恩,还是当属那人吧!老夫也是过来人,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人竟会为姑娘做出如此舍命的疯狂之举来,如此一来,你便成了他致命的软肋啊!”

“让先生见笑了,南汐自知无德无能,只是我明烛天南历代仙尊均以天下苍生社稷为重,便不能辱了师门的使命,我无法,只得与那人周旋。”

“以爱为谋,不啻于与虎谋皮,姑娘要当心啊!”

“多谢先生提醒。今日前来,便是来带先生离开的,日后也请先生带着人界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私放我等,那姑娘你当如何?”

“请先生放心,我与那人已达成了约定,他便不会再为难先生。”说罢,她从腰间掏出了藏了许久的青玉匣,“先生把这个拿着,这本该就是属于先生的。”

黄帝接过青玉匣,久久凝视,不禁冷哼一声,“想当年我们人、仙、神三界,正是为了它争得不死不休,也是正因为它,才落得今天这般田地。现如今人都快没了,还要他何用?”

“先生切莫这样说,不死药存在于世,定是有它的意义所在,先生不到最后一刻,也断不要放弃希望,人界还有很多人等着先生呢!”

黄帝长吁一声,“说的也是!姑娘方才还说与燹达成了约定,不知姑娘下步有何打算?”

南汐背过身去,微仰起头,嘴边勾起一丝浅笑,“两瓣心。”

......

风还在呼呼刮,外面下着大雪,天空变得越来越暗,黄帝得赶在天黑之前将大批人撤离此处。

正当阴云快压到地面时,气压越来越低,在山林间布起的一片雪幔中,一道迎着风雪、负手而立的背影挡在了路前方,鬼魅而冷绝。

黄帝抬手示意让所有人停下来,自己却独自借步上前,“战燹大人,这是何意呀?”

战燹转身,轻蔑笑道:“黄帝,你输了!”

黄帝摸了摸腰间的青玉匣,他立即意识到在很久之前,燹还没成形之时来找过他,还送过他一样东西。

“没错,因为它,我错杀钟山山神之子钟山谷,因而钟山山神动怒毁了整座钟山,而人界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再后来,更是阴差阳错促成了阴阳受体,这一切的错,都归于我!”

说话间,黄帝已将不死药紧紧攥于手中,下一秒,一粒如珠光白瑕的丹丸被他果绝吞下,“是!我是要不死药!可是,我与你的赌约还没结束,你是否永生,还不一定!”

大雪像撕开的棉絮,铺天盖地。二人对视中,两道锐光再次相锋,谁都不服谁,仓墟剑再现蓝光熠熠,黄帝在此时服下不死药,已是做好与他拼死一博的死心。

可战燹却只是坦然一笑,“放心,既然燹已应允你们离开,自是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想在你离开前,特地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哼…..”黄帝冷哼一声,“你会有那好心?想当初,你将不死药交于老夫之手,无非是知道老夫不会徇私,定会将不死药公诸于世,好再次挑起三界之争。你暗中蛊惑乾竺,助仙界与神界互通信息,要的就是相互猜忌、自相残杀。你做的那些事,卑鄙龌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致使世间水深火热、生灵涂炭,人不像人,仙不像仙!”

“这不也正好验证了世间本就不济、不堪吗?一切重归混沌,任何人、任何事都将不再受苦痛折磨、揉拧煎心,有什么不好?你找我说理,这又是何道理?我又有何错?”

“错没错,老夫给不了的答案,自会有人给!”

“嘿嘿……看来是该谢谢先生了。”战燹继续冷道:“我想告诉先生的是,阴阳受体中的任意一方本体受损,阴阳受体自当不存于世。黄帝先生是个聪明人,这个秘密全当是答谢先生你了。”

“为何要告诉老夫这些?你又想耍什么阴谋鬼计?”

“哼哼……信不信由你!”战燹傲睨转身,目空一切。

“你就是这般对待南姑娘的?”狂风呼呼地刮,夹着风的呼啸从战燹身后传来黄帝怒斥的声音,刚迈出的步子稍加停顿了一秒,不经意的察觉,头也不回便迈入了这满天的鹅毛大雪之中。

守在树后的叼兽连忙追上前,疑惑道:“战燹大人,干嘛要告诉他那些?您的阴阳受体不是早与您融为一体了吗?夫人的本体有恙无恙对大人您并无影响呀。这样一来,万一歹人想对大人不利,夫人岂不是就多了几分危险?”

一道怒视的目光横扫叼兽的脸,“不该问的就别问!你只需记住,夫人在,你在;夫人如若有事,你也活不过今天。对夫人要像对燹一样忠诚,誓死保卫!记住了吗?”

叼兽不住点头,虽不知战燹大人意欲何为,但长久以来,战燹大人与夫人的琴瑟和鸣他是看在眼中的。

转眼间,离月圆之夜的日子不远了,这也意味着,离战燹与南汐约定的日子不远了。

这日午后,西山晴雪雨过天晴,南汐独自坐在崖边扶琴。玄琴一出,凄美悠远,仿似透着几分心事。

“两瓣心,一瓣不死,一瓣不甘。”她喃喃自语,随之琴声戛然而止。

回望从前,明烛天南还是顶级名望的仙门时,香火顶盛、门庭若市。那时的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整日只知和师兄师姐嬉戏打闹,虽然她也想跟着师尊修习,但师尊却从不让她涉染,只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师尊的意欲何为。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是啊!犹月行空,清净无碍,我便是那世间独一无二的清明了!也不知南莹师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哟,又在发什么呆呢?”天鸟钦的一声问候,打破了她的沉思。

“你几时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想你就来了呗!血雀在上空盘旋那么久你都没发现,一定是有心事。”

“没事你就别老往西山晴雪跑,上次他已经很生气了,你就不怕他……”

“哟,你是在关心我?”

“你爱怎么说随你吧!”

“不过啊,如果我是你,被囚于这西山晴雪倒也挺不错,毕竟这儿就算只是半个明烛天南,也是你全部的回忆,他也算是有心了。可是我也不差呀,只可惜造化弄人,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会不会就不同了?”

“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这世间之大,你就该这般恣意潇洒,没什么事是可以困住你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在拒绝我呗!可是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身上背负了太多。不说了,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只要你好,我就好。”

南汐缓缓抬起头,涔涔的眸光微漾,她察觉到不妥,又立马低眉垂眸,可惜泪水盈盈没能噙住滴落下来。那其中的感激、遗憾,更多的还有亏欠,从天鸟钦眼底划过几分渐暗的光华,是一眼就明了的。

他上前一步,轻轻将她圈在怀中,顺势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好让她感觉还有依靠,好让她能有个地方静静哭泣。

“你救了那么多人,还他们自由,却将自己禁锢于此,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别哭了!”

南汐直起背,转过身去,不想让人见到她面容愁苦,“如今天下已是满目疮痍,饿殍遍野。我不知道,以那两瓣心为诱饵,结果又会如何?我怕…..”

“喂、喂、喂,你这个时候不会是打起退堂鼓了吧!”刚刚还伤怀的人立即激动起来,扶着南汐的肩,一把将她转过来,眼神坚定如火,“我们说好的,你带他去西江边,我师傅在那儿,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你师傅又信的过几分?他的计划又当如何,你都清楚过吗?”

天鸟钦扶着她双肩的手缓缓放下,“我师傅将我一手养大,对我有养育之恩,哪怕是要取了我这条命,自当也是要给的。其实,神也好,仙也罢,也不过只是这世间的凡尘而已,与人无异,也都逃不过俗世纷扰、利益蒙蔽,即使有错,错不在死。其实我早知道,不死药应是被我师傅与乾竺仙尊一同盗取的,因为这世间,除了我师傅和我,不会再有第三只天鸟,只是他从来不以真身视人。因此,人界黄帝口口声声称是我盗取的不死药,实则那日他看到的天鸟,应该是我师傅襄龟子吧!”

“不行,那我更不能拿你当赌注!更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了!”

“南姑娘,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给你徒增烦难,而是想让你知道,不管怎样,我定是要成全我师傅心愿的,更多也是抱着侥幸之心,希望我师傅能真的有办法对付阴阳受体。”

“你确是孝顺,可这是愚孝,明白吗?抱歉,恕南汐不能答应!”

“对不起,南姑娘,那得罪了!”天鸟钦见南汐心意已决,便一掌将她击昏,尔后顺势将她倒进自己的怀中。

殊不知,一直藏于暗处的战燹此时依旧没动声色,可把一旁的叼兽急坏了,他不住向战燹手舞足蹈,示意追出去,拦下他们,可换来的只是战燹的拧眉立目,直到天鸟钦大叫一声:“战燹,我知你在此!灵女南汐我便带走了,记得月圆之夜,来西江边寻人!”

他负手而出,仰望天空,眼睁睁看着天鸟钦将人带走,却再一次推开了叼兽递过的弓箭。

“他不会伤害汐儿的,我们保护的她太好,也该是时候了。”

“可是,战燹大人一直都在吃醋啊,为什么不冲出去拦下他们呢?”

“燹会吃醋?”

叼兽一把抓起战燹的手翻过面来,指着手心的血痕道:“要不然好端端一双手,怎么就被大人掐成这样了?如果是我,连一句话让他们说的机会都不给,更别说隔三差五让他们私会了。”

“你懂什么?”战燹抽回手,接着嚷道:“汐儿她已经很苦了,她那般孤独,难不成连个说话的人都不能有吗?”

看着战燹愤然离去的背影,叼兽又是一肚子委屈,“为什么只会冲我发火呀?有本事对着夫人去讲啊!”

月圆之夜,静谧沉寂,飘渺的云雾笼罩着浩瀚长空中的一轮皎皎圆月。月光如水,倾泻而下;江水如天,影沉寒雾。

横贯千里的西江平静的好像沉睡了一般,没有风,没有波涛,更没有往昔浩气振天地流淌,江水好似凝固,平躺着一动不动。

浓雾中缓缓走出一人,他如期而来,不带半分畏惧的神色,相反显得极其淡定,胸有成竹。

“你来了?”

“是你?”

“不错,正是老朽。”

“哼!”战燹冷哼一声,“披着仙门至尊皮囊,自以为便是这天下至尊之人了,唯你襄龟子吧!”

“哈哈哈……无知小儿,老朽引你前来,不是来同你打嘴巴官司的。这天下之大,大的却容不下你,难道不知是为何?战燹,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老朽可以帮你,你可愿意?”

“恐怕再给多少次机会,你都是要定了我这副阴阳受体吧?”

“不错!老朽自是要成为这世间不朽不死、无坚不摧之躯,天下至尊当属老朽;而你,则勿用再受这阴阳受体之苦,且能与你相爱之人双宿双栖。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岂不甚好?”

“可惜了,不死药已被所需之人占据,为了不朽不死,你是否又要夺人其身?像你这种人,滥杀无辜、残害同门,世间至尊的名号,你配吗?”

“那又如何?弗黎狡诈虚伪;乾竺贪婪忘义;黄帝鲁莽刚愎。他们又能比我好到哪儿去?”襄龟子深吸一口气,好让被撩拨起的情绪能够收住,下一秒双手抚胸,自我安抚道:“勿忧!勿燥!只要时光回溯,一切皆不晚矣!”

“少废话,她在哪儿?”

“哈哈哈……老朽不知你所谓的她在哪?老朽只知,这月圆之夜,西江沉影,叠岩石即将开启时光穿梭之门,届时你与我,将重归起点,老朽定能达成所愿!”

随着襄龟子双手缓缓抬起,江面变得不再平静,层层掀起的浪花翻滚、跳跃,顷刻间惊涛骇浪而出,发出一阵阵巨大的轰鸣。

江的正中央,一圈金色的漩涡若隐若现,伴着江浪的翻涌,漩涡随之卷成道道旋风,仿似要卷到天边,将阴云笼罩后的皓月繁星一并吞噬,如临深渊一般,一道刺目的金光随即而出,从江底直冲云天。

一声血雀长鸣,浩瀚长空的皎皎圆月中,一只天鸟临空踏月而来,战燹从抬手遮眼的指缝中看到,天鸟钦的背上稳稳坐着一人。

他缓缓将手挪移,哪怕金光刺得人无法睁眼,他也要尽力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欣慰笑颜。

好在天鸟钦并未将南汐交到襄龟子手中,且将她保护的很好,仅仅只是用她做了诱饵引他来此而已。天鸟钦自是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像他师傅那般心大,仅凭两瓣心,怎就会勾得起他心中那股冲动的欲望。再加之他聪慧绝顶,又怎会轻易以身犯险。

战燹这才放心冲上前,与襄龟子激战起来。

而此时坐在鸟背上的南汐却不淡定了,“你师傅准备干嘛?”

“你看,那是我师傅珍藏多年的叠岩石,难不成他是想开启时光穿梭之门回到过去?乖乖,是了,一定是了!”

血雀一个俯冲直下,她清晰地看见,不断向上攀升的江眼中,一粒叠岩石隐没在浪尖心,不是从上往下的角落,实难被人发现。

“如若真让他回到过去,就凭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况怕是只会更糟!”

“再糟也比不过战燹要毁天灭地来的好吧?”

“你还想替你师傅隐瞒到什么时候?那第三颗幻形丹分明就是他自己偷的,还故意将玉肌瓶留在玉仙阁就是想引你的怀疑。杀天神葆江夺不死药的是他;屠我明烛天南满门的是他;最后将一切推给乾竺杀人灭口的亦是他!像他这样的神族,如若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世间还不如重归混沌的好!”

血雀哑然,低沉地在上空盘旋。回想那日在玉仙阁内发现玉肌瓶,被乾竺抓到并要杀他灭口的生死关头时,暗夜里弹出的一粒石子击偏了乾竺的剑,当时分明还有另一人在场,这才得以等到鹏云赶到。他那时就应该想到救他的人是谁?杀他的人又是为何?

“快,快呀!天鸟钦,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带我下去!”

“你…..你不会以为,他还是…..还是那个钟山谷?他还会回来?”

“不错!他是深渊,可他却有底!世间很多人,许多事,都不是你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可是…..可是……襄龟子,他是我师傅!”

血雀还在空中不断盘桓,眼见着金光之下,时光之门被撕扯开来,霎时狂风大作,吹得人东倒西歪,大地一片混乱,南汐更坐不住了。

而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隆隆战鼓和号角声,打着“剿灭战燹,还复清明”的旗号和仪仗正朝战燹而来。

大地在马蹄践踏之下,发出了沉闷地声响,仿似在征讨这世间的公允。一片尘土飞扬后,人界、神界、仙界纷纷涌现出来,此刻三界归心,在黄帝的带领下,大批人马呐喊着、嘶吼着向战燹杀来。

一时间刀剑交错,白刃相见,火光滔天。叼兽率领人马赶来迎战,场面混乱不堪,死伤一片。本是月圆的相思之夜,硬生成了惨烈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