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盘测涉险
洛谷别院的偏厅,邓稼檐一身黑衣,被利器划伤的胳膊还渗着血,孝霍侯瞥见了只是轻蔑一笑,抿了一小口茶。
“好!好!好!你说那个叫无名的小子是绥国的太子——宵?消息是否可靠?”
“尚待查实,不过八九不离十,当初我安排三弟留下他,就是要暗中探查他的身份。他一个奴隶,三弟对他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情,我相信时间久了,没什么是瞒得住的。”
“你们家三殿下成日视你为仇敌,会告诉你这些?”
“不怕侯爷见笑,我们家三弟只是有心无脑,只要对他多加鼓励和夸赞,再加上些许温情,他便会对你服服帖帖的。”
“哈哈哈……还是二殿下有办法,果真没让人失望。”
“只是话说回来,这个无名竟是太子,又和圣女关系非浅,不简单啊!之前听探子来报,圣女失踪的这两年,绥国的太子也因病寻医而不得归,没人见过他,这其中是否有某种联系?”
“那绥国太子身患何疾?是否可知?”
“不得而知。只是最近又听探子来报,那厉渊王已经年迈病矣,据说之前长子瀛是为了逃避储君之位而躲起来,后来无法才立了次子宵为太子,现今长子瀛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太子宵却仍下落不明,这大戏刚开场,定会其乐无穷啊!要知道,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噢……差点忘了,二殿下原先也是绥国人,而且那老东西灭了你们邓家九族,现今报应来了,连王位继承人都成了问题,有意思。”
“厉渊王那老东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二殿下无需动气,原本这次天都祭神我还没来得及下手,看吧,自有人比我急,你急什么?”
邓稼檐长叹一声,负手走到窗边,心想这次天都祭神的刺客如果不是侯爷的人,那恐怕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人想对圣女出手了。是谁呢?难不成……
“二殿下是不是在想,如若圣女被绥国抢先掳走,那我们的局面岂不是更加被动了。”
“嘿嘿…..侯爷料事如神,每盘棋皆在侯爷的局中。”
“只可惜啊,原本紧急请傣诃伊部落出手,是想着圣女上了养马岛便是唾手可得,随知半路杀出个疯丫头来,险些坏了大局,好在抓了这个绥国太子也不吃亏。嘿嘿……毕竟目标不能只放在一个盘子里,到时圣女有无都不重要了。”
“侯爷只要想办成的事没有办不成,来日方长啊!侯爷的人个个也是人才辈出,只是侯爷也要当心了,养狗定是效忠主人;如若是虎,那就要以防养虎为患啊!”邓稼檐说完还不忘摸摸胳膊处的伤口。
孝霍侯奸邪一笑,“二殿下是何等胸怀之人,定不会与一条狗计较的。舍尔回来后已主动向我禀明,那个疯丫头是段干懿的心头宝,担心二殿下误将她当成圣女,毕竟段干懿也不好惹,恐生枝节对二殿下不利才出手相阻啊!”
“那是,那是……”邓稼檐一边嘴上迎合,一边心道:好一个先发制人,“八轮虎齿镖”是你舍尔善用的暗器,别人不知道,但我却是了解的清清楚楚,你果真是不简单。
孝霍侯拍着邓稼檐的肩,还在不住安慰:“一个戴罪之身,这次只不过是戴罪立功罢了。他这条贱命我让他生则生,让他死便死。放宽心吧!”
“侯爷都这么说了,我岂有不服之理。只是在出发之前,我大哥岩糥让在下代句话给侯爷。”
“噢,岩糥说什么了啊?”
“傣诃伊部落外方圆百里的树可以伐了吗?”
孝霍侯的脸色由沉到抑,微秒中瞬息变化,捉摸不透,他心里门清,就凭岩糥一个粗人,怎可能说得出这么长脑袋的话。
“呵呵……这个嘛,二殿下乃至情至性之人,阏氏一族对你有再造之恩,尤以阏夫人为首,适当的时候也该多为自己考量考量才是。”
邓稼檐背向身后捏紧的拳头突然青筋暴起,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目送孝霍侯大摇大摆地离开,还得毕恭毕敬,“侯爷还得当心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孝霍侯回过头,手指在空中打着逗号,他分明知道邓稼檐指的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孝霍侯竟对邓稼檐的软肋拿捏的死死,他也不能坐以待毙,这种被要挟、被人牵着走、寄人篱下的日子应该尽快到头。
再说说丞相府内,段干钮钮自从被变向关起来后,她整个人五脏六腑都不好了,在房中不是砸碗,就是拒食,下人们都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这天下午,有个侍女兴冲冲地冲进她的闺房,“小姐,小姐,我下午去集市采买的时候,有个头戴白纱斗笠的女人递给我一张条子,让我交给小姐你。”
夜幕低垂,一个侍女装扮的人偷摸着从后门刚一溜出去,就被一戴斗笠的女人拉到一旁,她吓得刚准备大叫,被人捂住了嘴,白纱斗笠揭下,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令她大吃一惊。
“是你?圣女姐姐,太好了,你还活着?”
“嘘!”圣女辰低耳道,“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
随后她们一起进了一间酒坊,酒坊老板娘落落大方,在简单介绍后,段干钮钮知道她的名字叫南荣秋,是督灵教最虔诚的信徒,也是暗中帮圣女辰的人。那晚养马岛深夜海滩退潮时,是南荣秋将圣女辰秘密接走。
三个女人商议了一翻,趁着月色,段干钮钮先去找了霍罙,再赶在天亮前溜回了丞相府。
过了两天,天启国的议事殿内群臣聚集,督灵教洁教主被人搀扶着缓缓进入大殿,邆郯见状亲自上前恭迎。
“洁教主这是……身体养好再来嘛。”
“老夫谢陛下关怀,只是事出急迫,实在是等不得。”
“那……也正好,洁教主既然已经醒了,时机也正好,可知抓你的是何人?”
“绥国。”
顿时,四下一片哗然,群臣开始相互议论,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
近日来坊间已有各种传闻和猜测,不乏也有敌国阴谋论的声音,大家正为此事犯愁,刚听洁教主一言,指向性无疑更加明确。
洁教主继续道:“陛下,现在形势紧急,自天都祭神出事后,圣女失踪,教会紊乱,众信徒纷纷人心惶惶,再加之祭神时天有异象发生,恐有不详之兆啊!”
邆郯走到殿中,“说的是,那是要派使者先出使还是直接打呢?”
他的这一问明知是草率,但就是故意想把石头扔进水里泛起点涟漪看看。
段干懿双眉紧蹙,“陛下!洁教主也只是在揣测,切勿操之过急,当下最紧急的是要尽快找回圣女,圣女乃国民之信仰,左右着天启国的命脉。”
“丞相大人说的也不是没理,只是现在圣女有没可能已经落到绥国人手上了呢?”
四下又是一阵热议,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紧张。
“倘若真如洁教主所言,圣女已被绥国所获,那为何绥国迟迟没有动静?至少滇陇道上的战火应该燃起来才是!”
跟随丞相观点的声音立马接踵而至,质疑声高涨。
洁教不紧不慢,气定神闲道:“这就是敌人狡诈的地方。众所周知,督灵教建教百年以来向来以‘和平’为主张。和平来自今世的平衡,也保障了后世的稳固,两世福祉均在于此,如若再能经真神圣女度化,便可净化神魂,洗净前世的凡尘俗恶,更为下世争得荣耀。一旦敌国抓住了这点,利用圣女教化他们的子民,我们天启国之国力势必无形中会被削弱。”
“说的是啊……”“有道理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殿之下拥护洁教主的呼声越来越高,段干懿对此不置可否,洁教主考虑的不是他没有担忧过的,只是眼下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他仍旧存疑。
“洁教主,能否详细告知你是如何得知抓你的人是绥国派来的?又是如何脱险的?”
“你是在怀疑老夫?咳……咳……”洁教主一阵急喘,身体颤颤巍巍,旁边搀扶他的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主教,大主教,身体悠着点,不要动气啊!”邆郯上前劝慰道:“丞相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把细节了解的更详细一点,好找到破解的线索,是吧?丞相?咳咳……”
段干懿神态自若,不是他暗中监视她女儿的行踪,探查到圣女的下落,今天恐怕也会被一番激言所鼓动,说不准就做出何种决策来。
“陛下,咳…..咳…..”洁教主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不瞒陛下,老朽能尚留一吸游丝,多亏孝霍侯出手相救啊!”
邆郯心里一惊,一眼扫过去,暗地里默默观察群臣脸上的表情。
“那日祭神大典之上,刺客是来抓圣女的这点毋庸置疑,最后是不是一个骑着真帆马的人将圣女劫走了呀?”
“我认得,那人好像是督灵院的马夫,那马是养马岛上才有的战马真帆……”下面有人不断应和着。
“马是真帆没错,但那马夫只是伪装了身份藏在督灵院而已。诸位,可知这马夫是何人?”
众人面上皆是神情紧张,焦灼的目光纷纷聚焦到洁教主身上。
“此人乃,绥国太子——宵!”
洁教主铿锵有力地念完绥国太子的名字,四下霎时又是一阵骚动,“真的是绥国人掳走圣女……”“大胆中丘匪地之国,欺人太甚!”“现在圣女被绥国人抢走该如何是好啊?大凶之兆啊!”
“安静!安静!众卿稍安毋燥,待大主教把话讲完!”在邆郯示意下,大殿才算恢复了平静。
“绥国太子掳走圣女后直奔养马岛,老夫也被绥国刺客抓到了岛上。此时绥国另一波刺客已赶在退潮前乘海船潜伏于此,试图通过海域将圣女带回中丘绥国,幸亏孝霍侯及时察觉,派世子率兵抵挡,双方一阵激战后,世子击退刺客并擒获太子救下圣女。后来绥国刺客以老夫性命相要挟,圣女为了救我,甘愿与老夫交换,老夫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圣女被绥国刺客劫走。”
洁教主越说越激动,声音哽咽,老泪纵横一般,使得旁人对他又不免增添了几分信任及怜惜。
“那绥国刺客怎么不用大主教与太子交换?难不成圣女比他们绥国太子更重要?”邆郯戏谑道。
“陛下,当时那绥国太子被俘时对手下人喝令,‘听令!不要管我!带走圣女!’手下人哪敢不从?如若陛下不信,可以立即传唤世子罙到御前对质。”
“洁教主,这么大的事,私自用兵孝霍侯为何不报?事到如今,那被俘的绥国太子又被关押在何处?”段干懿义正词严。
“那老夫就不得而知了。后面的事大家应该都知晓了,老夫深受重伤,如今才刚刚清醒过来。”
邆郯又偷偷瞥眼扫了一遍群臣,脸色登时沉了。除了丞相,无人敢对孝霍侯指指点点,虽明知孝霍侯的做法有欺君罔上的嫌疑,却个个敢怒不敢言。
“传——世子罙上殿。”邆郯气得皇袍向身后一甩,大步踱回到龙椅上,正襟危坐。
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世子罙御前觐见,所阐述的事实也与洁教主所说一致,殿前的所有人听后不再有任何怀疑,只是段干懿,仍隐隐觉得哪有问题。
“绥国的太子被关押在哪里?”
“回陛下,在洛谷别院的地牢。”
“大胆世子,如此重要人物,涉及两国邦交,岂容你们南夷霍氏这般欺上瞒下的处置,究竟是安得何心?就算几个脑袋怕也是不够斩的吧!”段干懿怒斥道。
“请陛下息怒!请丞相息怒!原本……”
“怎么这么热闹啊?陛下传唤霍氏觐见,哪有晚辈霍罙来的道理,本侯一定要亲自觐见才是啊!”
世子罙话说到一半,孝霍侯已经踏着桀骜的步伐,大摇大摆走到御前,一旁的群臣立即纷纷垂首,步调很一致地退到两旁,中间很自觉地被让出一条道来。
邆郯见状气得扶住龙椅的手不住颤抖。
“这是给陛下的奏章,早已草拟好了,本应找时间亲自向陛下呈报,只因连日来政事繁忙,再加之养马岛出事后元气大伤,一切都需时间安顿,请陛下莫怪。”
“嘿嘿嘿……”邆郯似笑非笑,接过下人呈上的奏章,“侯爷说的哪里话,侯爷本是寡人的亲叔舅,一家人何来‘莫怪’?”
“父亲……”霍罙紧皱的双眉好似一座山峰,他见自己亲爹高昂的头看都不愿看他一眼,立即转向了邆郯,“陛下,请不用理会我父亲奏章里的内容,臣所禀才是事实。”
“你?”孝霍侯转脸怒视自己的儿子,紧张的父子关系在众人面前暴露无遗。
邆郯翻看着手中的奏章,眼神突然变得玩味起来,“世子啊!侯爷这奏章里写的和世子刚刚说的八九不离十啊!你是在暗示寡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那寡人到底该如何啊?”
听了这番话,孝霍侯对自己的儿子更是怒不可遏,霍罙则是一脸索然,丝毫不带任何感激或歉意。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大殿上传来宦官的传讯声:“参见陛下,中丘绥国派使者出使我天启滨都,现已进驻城郊驿站了,随时恭候陛下传唤。”
“可知为何而来?”
“这……”宦官吓得扑通一声双膝,“回陛下,奴才不知,只是他们气焰嚣张,叫嚣着……叫嚣着……”
“说啊?”
“如果他们的太子有一根毫发损伤,他们定要……”
“定要什么?”
“定要血洗……血洗天启!”
邆郯拍案而起,“传中丘绥国使者上殿!”
“且慢!陛下,切勿冲动!切勿冲动啊!三日,至少给老臣三日时间,待我们想好应对之策再与那使者会面才是良策啊!”段干懿道。
“好,三日就三日,谁怕谁?一条贱命,姑且再留他三日!”
“侯爷,现两国战事在即,绥国太子被关押于洛谷别院始终不妥。”
“丞相,你是在怀疑本侯会处置不当?还是说交由丞相才为最妥啊?”
“侯爷,您明知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眼下绥国太子关系两国邦交,人在侯爷那成何体统,至少应归由陛下处置才是。”
“好了,二位别争了,人我马上安排领走,侯爷没意见吧?”邆郯道。
孝霍侯轻蔑一笑,“嘿…..本侯今日来正是与陛下商议此事,何来其它意见?丞相乃国之栋梁,足智多谋,接下来就看丞相的了。陛下也累了,该歇息了,本侯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他霸气十足的转身,殿下人纷纷垂首不敢看他,走到霍罙面前时特意停了一步,瞥眼道:“还不走!”
霍罙向邆郯行礼,跟在他爹的身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