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调虎离山之反调
海风吹得篝火劈里啪啦地作响,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烤肉香味。风冷,海浪声很长,月亮都升起来了,晚霞却依旧艳丽,层层叠进天际。
“你醒了?”
厉中宵撑着身体坐起来,段干钮钮赶忙扶起他。看着眼前驻扎好的大大小小几十个营帐,旁边还生着篝火,有人正忙碌着晚饭,他的心终于放松一些。
“什么时辰了?人都抓到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先管好自己再说?”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抓住那几个人,圣女的安危最重要。”
“你放心好了,圣女我已经安排护送回督灵院了。”
听到这里,厉中宵的心中略过一丝安稳的平静,却又隐隐泛起一阵空虚,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空空如也的。
是啊!对于圣女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马夫,一个陌生人罢了,人家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已经算不错的了,他还能奢求什么。
于是他长吁一口气,调节好心律节奏,方才接过段干钮钮递给他的一碗汤,一口下去,却又立马皱起了眉,“太酸了!”
“你没喝过马奶吗?就是酸的呀!”
“不喝了。”
“那可不行,烤马肉就不给你啃了,这是用马奶炖的马肉汤,对伤好,快趁热喝吧!”
“不会炖点别的吗?”
“这是养马岛喂,除了马还能有别的牲口吗?要是南夷霍氏知道我宰了他们的马,定会找我爹爹算账的。”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世子罙算是南夷霍氏少有良心的人了,他不但救了圣女姐姐,还给我了上岛令牌,要不然我哪能这么及时赶过来。”
“他救的圣女?”
“是啊!”
厉中宵又大声地问了一遍,“是他救的圣女?”
“当然!这若大的天启国啊,也就只有他们南夷霍氏有养马岛这个风水宝地了。天都祭神大乱后,邆郯那小子都害怕得躲起来了,督灵教洁教主更是不知去向,幸好是霍罙机智,让我上岛来保护你们,还千叮万嘱你们的行踪一定要保密。”
“他机智?”厉中宵白眼一翻,“机智的给你令牌让你上岛来保护我们?那是相当机智啊!”
“喂,你什么意思呀?马奶喝多了吧?若不是他为了救圣女身受重伤,还轮得上我来?”
听到这里,厉中宵突然想到岩三说过,养马岛守卫森严,且圣女上岛的行踪极为隐秘,那批自称督灵武士的人是如何得知圣女在养马岛上的?又是如何上岛的?
如果按段干钮钮说的,洁教主也不知去向,督灵武士说奉洁教主密令来接圣女回去一定是假,这点已毋庸置疑。
他越想越绝的不对,心中泛起千丝万缕的关联,尤其是当知道了马岛是南夷霍氏的,这岛本身安不安全的问题就成了头等大事了。
他又急切问道:“天都的那批刺客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死得死,逃得跑呗!就是没抓到的,嘻嘻!”
“你上岛的时候守卫严吗?”
“你这一问,倒是提醒我了,上岛的时候就算有令牌,他们也不让通行,说是孝霍侯下令封岛,任何人不得上来。”
“那你…...”
“当然是杀过来的呀!通共才十来人,还拦得住我!”
“十来人?他们的守卫都去哪了?不好!圣女现在危险!”说着厉中宵就要起身,被段干钮钮一把按回去。
“我有那么蠢吗?你先不急,我让我的侍女和圣女互换了妆扮,现在的“圣女”正在营帐内,外面有人把守;我派重兵把真圣女和你那个叫岩三的朋友已经悄悄送下岛了。”
“那也不行。”说着他又要起身,再次被段干钮钮按回去。
“先躺下,你都这样了,还想去送死吗?”
“不行!这里不安全,你也赶紧走!”
“我不走!我奴隶有事,我能走吗?好不容易要死要活才从我爹爹那儿求得援军,今天我就偏不走了!”
“天启国的丞相都有兵权的吗?真是够乱的!”
“喂,无名,你别不识好歹……”话音未落,只听营帐外喊声振天,火光一片。
完了!被识破了吗?空城计演不下去了?她内心大惊。
“你的贴身侍卫呢?”
“都…..都被派出去了!”
“愚蠢!你怎么总爱擅作主张?”
段干钮钮听不得埋怨,气鼓鼓地冲了出去。此时假圣女的营帐燃起了大火。她这才意识到对方虽已中计,但连带自己也陷入了危境,更何况一旦被对方察觉有诈,那真圣女能否平安回到督灵院还不好说。
她气得直想打自己几下,迟疑的片刻间,一把尖刀正要朝她背后落下,情急下,厉中宵扶着胸口,冲出来一把拉住她跑开了。
他二人奔命跑,后面人奔命追,很有可能假圣女已被他们拆穿,厉中宵想对方有没可能又将段干钮钮当成了真圣女,便急道:“圣女下岛后是从哪个方向走的?你能不能也假扮圣女,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跑?”
“什么?你……”
段干钮钮本就气急,现在更是气上加恼。一个圣女,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围着她转?特别是这生死关头,自己为什么非要成她的替死鬼?
但她转念又想,算了算了,救都救了也不差这一次了,于是心一横,转身便冲着厉中霄大叫:“大胆奴隶!还不快将那些人给本圣女拿下!”
后面的追兵听见了,招呼了更多的人朝他二人追来,前方正好有马匹,厉中宵一把扶住段干钮钮飞快上马,狠狠抽了一鞭,马儿一声嘶鸣冲了出去,“快走!”
“无名,你呢?你不走吗?”
马背上的女孩一直扭头回望,却一直也没等到回答,只见一道蓝光泛起的一道屏障,渐渐离她越来越远。
厉中宵已经做好准备,此时仅凭他一已之力,且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完全没有能力保护段干钮钮,只能在此拦截,拖得越久越好。
大批人马围过来了,仓墟剑的蓝光虽已不像之前那般强烈,但还是能让之前见识过它光芒的人望而却步。
他向前一步,众人在向后退,双方僵持了几秒。
“让你们的领头人出来,我——束手就擒。”
众人听到此都有点将信将疑,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中握着刀,脚还是不自觉地在向后挪动。
为了显示诚意,他收起了手中的仓墟剑,将双手高高举起。
这时,从天而降飞身下来一个黑衣人。
“是你!”厉中宵眯起了眼。
舍尔气势上一点也不输,“是呀!我们又见面了!来人啊!把他绑起来!”
出乎意料,这人没丝毫反抗,之前他们还担心此人会使诈,看来还是舍尔最清楚,眼前的厉中宵已元气大伤,此时的投降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但对于舍尔来说,不管厉中宵出于何种动机,抓了他至少在行大事上确会少一块绊脚石。
这时有人匆忙过来对着舍尔一阵耳语,听得舍尔的眉目立马紧凑成一团,尔后他二话没说,飞速上马,临走时留下一句话,“把他压去洛谷别院的地牢!”
段干钮钮这边正策马扬鞭,只想连夜赶回督灵院打探消息。漆黑静谧的林道,月光照得道路分明。
突然,马儿一声长啸急停,她拉住了缰绳,定睛一看,有辆马车停在前面,马车四周遍地躺着的不知是人还是尸体,状况有点糟糕。
她大惊,心想那不是护送圣女的队伍吗?难道自己又跑错方向了?不是要朝另一个方向引开他们的吗?哎呀,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立即下马,跑过去一把拉开马车帘帐,发现车上没人。她又在四周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圣女的踪影。
这时地上躺着的一个人拉住了她的裙摆,她低头一看发现是岩三。
“怎么是你?发生什么了?”
岩三惊魂未定,“我们走了一半,队伍里突然有人冲出来,还把其他自己人都杀了,他们要抓——要抓圣女!”
“什么?那圣女呢?”
“圣女根本就不在队伍里,那个……那个女的被杀了。”
“什么?”
岩三手指向一处,她上前一看躺在草地里香消玉损的竟是自己与圣女互换装扮的侍女,顿时心绞,不禁闭上了眼。
“我们快逃吧,这里很危险。”
“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段干钮钮一脸狐疑。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被人一掌打昏,一醒来就看到你了。”
那真的圣女有没可能还在养马岛上?刚刚大火烧的营帐内,会不会?她越想内心越复杂,爹爹派给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半路策反?
也不容她多想了,密林中“嗖嗖”地又飞出一帮人来,她抬头所见的不仅仅只是半挂山间的一弯明月,还有几张大手正朝她伸来。
“啊……”她和岩三合在一起发出的尖叫声,比在这深夜躺在满地的尸体还要可怕。
就在这时,几个螺旋飞镖凌空飞出,将空中的人飞速逼退,伴着马儿的嘶鸣声,一个黑衣蒙面人跨马俯身直冲,一把提起地上的段干钮钮就往马背上一抛。
黑衣人搂紧她的腰,骑着马儿很快就消失在月夜中。
“还有我呢?喂……”岩三还在原地傻叫,刚刚被逼退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又是一掌将他击昏过去。
黑纱面罩拉下,邓稼檐低声道:“把三殿下先抬回去!”
刚刚,段干钮钮实则并没走错路,是圣女护送队里有人故意引到了有傣诃伊部落埋伏的地方。
圣女护送队里混进的高手,与傣诃伊部落里应外合杀得措手不及,平白无故的牺牲,又岂是一个没任何实操经验的段干钮钮能预判得到的。
好在圣女辰出发前看出了异样,她迷晕了段干钮钮的侍女,重新换回了装扮,又把侍女亲自扶进了马车。
海浪拍打着礁石,月光给海滩铺上了一层银光,礁石的背后站着两个人。
“海月生繁星,独以见银河;银河倾夜落,唯星辰一颗。好美啊!”
“辰儿,经此一遭,你好像变了个人。”
“不!辰儿没变!大主教,您看这海月的繁星多美啊!可为何有时可见,有时却又不可见呢?其实繁星一直都在,从没离开过,您说是吗?”
“是他,是吗?那个给你用无根水治病的小子。”
“辰儿真的希望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那就好了。”
“哎……这次回来,你好像添了很多心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主教不用担心,辰儿自知背负天下苍生之重任,从无一日敢轻慢,特别是当得知孝霍侯打着我的幌子挑起两国纷争,便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可以化解。眼下,好像终于有了法子。”
“噢,你是想…..恐怕没那么简单。”
圣女回过头,目光变得凝重,“至此未来21世纪走了一遭,深感文明和野蛮之间有条不可逾越的畛域,倘若这条畛域不能在时代境迁中逐渐消弭,未来一切的美好将不复存在。所以,无论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只是直到现在,我唯一无法判定的是,朱厌究竟在哪?究竟又是谁?”
“辰儿,命运让你靠得最近的人,是他定不会错了。”
“可是,我不信是他!他的眼中没有嗜血,他的内心更没有杀戮,试问这样一个人,如何与上古战燹相提并论?”
“别傻了,那是他还并未回归宿地!未来所指景象,只是给你们一个美好的黄粱一梦罢了。当他越接近宿地,便越会接受宿主的招唤,成为上古战燹是迟早的事。之所以让你把握时机,正是如此。”
圣女辰听到此忽感头痛欲裂,她双手紧紧抱住头,试图尝试压制这份痛楚,内心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说,“不是的!他不是!他不是!”可只要一想到九层钨金塔内发生的一切,内心的疑虑和痛楚就始终无法平复。
段干钮钮这边被舍尔救下后,被连夜送至丞相府。
她可好,又累又受了点惊吓,却还可以在舍尔护送她回程的怀中呼呼大睡,等她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家里闺房中,床边留一字条,“无名关在洛谷别院。”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抓起床边的字条就往外冲。
还是那个狗洞,大白天的,一身俏丽着装的大家闺秀完全不顾自身形象,顶着一头臭烘烘的头发刚一爬出来,就被两只腿拦住了去路。
她挑眉昂头,一双俊俏的铜铃眼向上一翻,登时从地上激动地跳起来,“好你个舍尔,你怎么在这儿?”
“段干小姐,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
“你……”
“还有,段干小姐到访洛谷别院所为何事?”
“就不告诉你,你管得着吗?哼……”
“那行,我叫人了。来……”
“欸……别叫,别叫,我就是迷路了,这就走,嘿嘿……这就走。”
“段干小姐真的不进来看看了?”
“不进来了,不进来了。”女孩一边掩饰,一边想今天运气真是太差,怎么就被舍尔这家伙逮了个正着呢?不过这舍尔也真是,每次都好像是特意等着你来似的。哎呀,不管了,好烦啊!
她刚想转身朝大门走,舍尔挥臂举剑一拦,吓了女孩一大跳,再正眼看向舍尔,发现他的目光正对着狗洞一顿示意。
“你?”段干钮钮气得面色潮红,心想舍尔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收拾你的!
回到家,她还在为白天的事不服,想着出去采买些行头,晚上再出动,谁知她刚想再跨出闺房,被正怒气冲冲赶来的段干懿给拦住了。
“站住!刚进门又想往哪儿跑?”段干懿怒斥道,“昨天的事你不应该给一个交代的吗?”
“爹爹,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先把人捞回来再说。”说完她又想开溜。
“站住!哪都不准去!现在外面很乱,洁教主身受重伤逃回来算是捡回一条命,现在还躺在督灵院昏迷不醒,圣女更是不知去向,陛下正紧急召集督灵卫通缉罪犯,找寻圣女下落。让你别掺合,别掺合,现在好了,出事了!你带兵的事陛下只是暂没追究,但已下旨,在事情没查清之前,你哪都不准去!”
“我…..圣女又不是我抓的,我只是去救他们,我……”
“还说!”段干懿怒眼一瞪,这次是真火了,段干钮钮只好嘟着嘴,满怀委屈地返回到闺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