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傣诃伊部落
烈日当空,闷热难耐,空气中透着湿潮。
远处,海浪拍打着金黄的沙滩,落日降到了海岸天际线,夕阳的残辉洒在离海边不远处的马厩上,金色、褐色融成一体。
几只嗡鸣的苍蝇正围着马厩里躺着的人的头顶上盘旋,这个人终于被一阵恶臭熏醒。
他挣扎着爬起来,头昏沉沉,似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扶住一根木柱,却被一匹马拦住了去路,脚底一个不稳,又跌回了饲料槽里。
过了一会儿,马厩里跌跌撞撞走出一个人,立即引来周边人的注意。
放眼望去,一片木屋草瓦,吊脚悬楼,家家星星火红、炊烟袅袅,暖风拂过,一股饭菜香扑鼻而来。
一阵“咕噜咕噜”声响起,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感到强烈的饥饿感来袭。
寨子里人头攒动,孩子疯闹声和四处唤娃回家声此起彼伏,见有陌生人,穿着还十分古怪,有人便立即通报了部落的首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被带到了首领面前。
四方立柱、飞檐雕壁的大厅威严气派,虽立于密密麻麻的排竹之上,面积之广,但并没有丝毫显得不稳。
他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人,整个人都是懵的。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们傣诃伊部落?”
厅堂上传来首领的厉责声,他怔怔地望向眼前的训话人,只见此人长得是满脸赘肉,虎背熊腰,胡子头发长得可以一把抓。
一阵缄默,一阵摇头。
首领赤目怒瞪,一旁的人立马一拥而上,要将他压着跪下,可他就是硬撑着不跪,几个回合下来,不得不败给现实。
他忽的昂起头,眼中射出的冷箭,让周边的人好一阵议论。
“这人是不是天启国派来的?”
“看他那样,穿着打扮也古怪至极,天启国的人能这样?”
“有可能是天启国派来的奸细……”
四下嘈杂一片,首领大喝一声:“安静!”顿时一丁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来啊!把他的衣服给扒了,扔出去喂狗!”
于是二三名壮汉上前就是一通乱扯,此人双手被绑着还在奋力反抗,结果一件时尚的冲锋服就这么被硬生生从头顶拽了出来。
手下人见里面还穿着衣服呢,那就接着扯呗。下一秒,“吱”的一声,一只衣袖在拉扯中被扯破,手臂上一排墨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听见手下人禀报,首领一惊,立即无端斥责手下人办事不利,并令其他人将他的衣服立即全部扒光,自己则健步过来查看。
只见此人两只胳膊上都有墨字,背后也有,首领皱起了眉。紧接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鼻而来,眼见着一只肥头猪耳只差要把脸贴到他的胸口了,他被人死死压着也无法动弹。
贴得这么近,还是一个字也没看出来写的是什么,于是首领直起腰,大叫一声:“快——快——叫老二过来!”
刚刚那股味道是相当的酸爽,他一口气憋闷久了,差点没换上气来,现在只得大口大口的喘气。
不一会儿,大厅内走进一个人。此人步伐矫健,气宇轩昂,眉宇间一道正气凛然,当看见一个陌生人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两道浓眉的末端随着双眼变圆而扬起两座冰峰。
此人双手合十举于头顶,手肘自然向下收紧,身体微微前倾,“不知大哥叫小弟来所谓何事?”
“老二啊,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快来看看他身上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此人刚一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人,恰巧他手臂上的一排字首入眼帘,“我爱……圣女辰。这…..这是篆文!”
此语一出,立即掀起轩然大波。
篆文是中丘之地绥国通用文字,地处南荒的天启国用的是梵文,两国相隔甚远,国与国之间甚少来往,互不打搅,但由于二年前圣女辰离奇失踪,这两国这间的关系也由此变得撕裂。
傣诃伊是天启国边境的一个庞大的部落,天生骁勇善战,也是天启国最大的宿敌,曾为一片海域双方争得你死我活。
傣诃伊部落依山而建,依海为生,待到禁渔季,就常会跑到天启国的境内打家劫舍,搅得百姓苦不堪言,但天启国又拿他们没有办法,攻——攻不破,拿——拿不下,只能隔几年就进献美女与珍宝,以此维护边境和平。
天性凶悍的傣诃伊人,向来毫无顾忌,只是唯独对天启国的圣女还会有几分忌惮,但这二年来圣女失踪,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
传闻中,是中丘之地的绥国人掳走了圣女辰,今天见一陌生人出现,还是从绥国来的,见他身上有圣女辰的下落,他们能不紧张吗?
殊不知,现今跪在殿下之人,正是绥国继承人——太子宵,也正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回来的厉中宵。
且先不说厉中宵背后纹的篆文,“海月生繁星,独以见银河;银河倾夜落,唯星辰一颗。”
这是他为了穿越回来不让自己忘掉圣女辰所纹,也曾是他向喻星辰表白用过的工具,现在就凭他双臂上的几个大字,便足以给他带来杀生之祸。
此时傣诃伊部落的首领岩糥瞪大了一双牛眼,眉峰竖起了一座冰山,“都还愣着那儿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拖出去喂狗!”
一声大喝,手下二话不说拽起厉中宵就往大殿外拖。
“且慢!”
这时站在首领一旁的人喊了一声,手下人便立刻停下了脚步。此人便是岩糥口中叫的老二,也正是他的结拜兄弟——邓稼檐。
邓稼檐也来自中丘绥国,因祖上不知犯了何事被株连九族,举家上下为保他一根独苗,倾其所有助他一人成功逃脱,他逃难于此,被岩糥所救并得以收留。
为报岩糥救命之恩,老首领去世后,邓稼檐助其成功登上首领之位,二人从此结拜,以兄弟相称,并发誓有服同享,有难同当!
邓稼檐双手合十举于头顶,劝慰道:“大哥,在事情未查明前,切勿妄动啊!如信得过小弟,这事就交于小弟查办清楚,再给大哥一个交待,如何?”
“还有什么好查的?一个贱奴,杀了得了,还需要二弟你费脑子?”
“大哥,你有所不知。其一,绥国离这儿千里之遥,一个普通人仅凭一己之力是很难到达傣诃伊部落的,他势必有同党;其二,他身上所示很可能与圣女有着某种联系,且渊源非比寻常,如果草率将他处置了,怕是会留下隐患。如果我们能通过他先找到圣女,圣女一旦在手,日后还怕他天启国不就范?”
岩糥打了个哈欠,懒得再抬眼,手一挥道:“随你处置吧!”说完,拖着肥硕的身躯,大摇大摆地走了。
阴暗潮湿的地牢,门一开,几盏油灯随着空气对流摇曳两下,尔后又静止下来,鬼火一般的光线,刚从外面进来,一时什么也看不清。
厉中宵被关进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又饿又渴,饥饿让他无法入眠。他捂着肚子坐了好久,这才感到隔壁的牢房里好像有人一直盯着自己。
他看不清这人的脸,直到这人靠近,手抓到用来分隔牢房的木栅栏上,才约摸判断出可能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我叫岩三,你叫什么名字?”
厉中宵摇摇头。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压根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没有任何对过去和未来的记忆。自己是谁?又来自何方?
“看你身上的墨字,是篆文吧?以前好像在我二哥那见过,你是从绥国来的吗?”岩三又发问了,带着稚嫩的声音。
这次厉中宵微微抬起头,但下一秒却再次摇了摇头,不过这次当听到“绥国”二字时,他心中忽然映出一丝微感,没有特别亲切,也不会觉得厌恶,只是隐隐觉得空。
尤其是他还不知道,穿越到未来治病,这所有一系列安排,他都是被动接受,于他而言,一切都不是偶然,但一切又是命中注定。
晚上狱卒送来的饭菜丝毫让厉中宵提不起胃口,尽管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一闻到饭菜的馊味,就把碗扔了出去。
接下来迎接他的就是一顿痛凑,他被打得奄奄一息也没一声求饶。此时他竟生出一丝快感,希望拳脚来得更猛烈些,最好能尽早结束这一切,能让他彻底解脱。
可就这时,隔壁牢房里传来岩三的叫唤声:“住手!住手!你们如果把他打死了,如何向我二哥交代!”
一个狱卒笑道:“三殿下,先把自己管好再说,您还有心情管别人。”
“我只是犯了个小错,等我大哥心情好了,一定会放我出去的,你们再胆敢放肆,等我出去定饶不了你们!”
岩三的话还是让眼前一众人不得不有所收敛,送饭的狱卒彼此使了个眼色,赶忙丢下厉中宵,匆忙离开。
厉中宵靠在栏杆上晕晕乎乎,意识已经不清,但依旧吊着口气,等岩三刚一靠近,他便彻底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干净的草垫上,虽然还是在牢房,可旁边有个人正帮他擦脸,还不住给他额头换棉巾。
“你醒了?都躺三天了,我还怕你醒不过来了。”岩三道。
“你是谁?”厉中宵第一次口了开。
“我叫岩三,是傣诃伊部落首领的弟弟。我还有个二哥,叫邓稼檐,不过他不是我亲哥,他是与我哥结拜的义兄。那你呢?你叫什么?”
厉中宵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那你是从哪儿来?做什么的?”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的了。”
“普通人说自己什么都不记的,我一定不会相信,但你说的,我却能相信,知道是为什么吗?”
厉中宵摇摇头。
“因为一个人如果不想死,就会想方设法骗过身边的人,以博得活路,但你连命都不想要了,骗我又有何意义呢?”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想活的?”
“你的眼睛,想死的决心都在里面了,一眼就能看穿。还有我的侍从,把大殿上发生的事都偷偷告诉我了。连我哥都不怕,天下你是第一人!”
“你不该救我!”
“你不该有想死的念头!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何会来到我们傣诃伊部落吗?即使要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要不然去到地府,做鬼都是个无名氏,就不怕被人笑话?”
厉中宵缓缓闭上眼,微叹了叹气,显然眼前人的话让他有了几分动容。
“来,你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先喝碗粥吧!”
他瞥了一眼吃食,嫌弃地将脸扭到一侧。
“放心吧,这是我令人专门做的。也算你运气好,这几天因为我受罚,被关到这里,不过再过几天,我哥会放我出去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这才肯接过粥,一饮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