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 爱泊于灰烬
只差一步，喻星辰就要掉进乾坤阵中，却因眼前的情景惊吓过度，接连几个趔趄，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她猛然回头，却发现厉中宵正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更加让她坚定，这一剑是谁所为。
是啊！仓墟剑毕竟是厉中宵的配剑，除了他，还有谁能驱使剑气，随心所欲。
厉中宵确是无辜，一心想抓住喻星辰的手没抓住，一心想握紧仓墟剑的手没握紧，他真的是想把自己的双手给剁了。
而此时坐在石棺中的人正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口吐鲜血，他缓缓向喻星辰抬起手，喻星辰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勇气，只能哭嚎着向他爬过去。
厉中宵突然回过神，像是恢复了一丝理智，飞身将塔壁四面令匠机弩的机关砸掉，尔后健步跑到喻星辰身旁想将她扶起来，却被她一把推开，径直踉跄地冲到石棺旁。
“爸…..”喻星辰扑上前抱住喻建，哭得泣不成声。
喻建看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伸手想再摸摸女儿的脸，可手伸到了一半，终究还是未能在最后一刻如愿。
“不.…..”她怒火中烧，仰啸长空，双手合十用力拔出插在喻建胸口的仓墟剑，愤怒地扔到地上。
抬眸瞬间，那黝黑的眸子在石棺宝石发出的光芒中灿然殆尽，深渊漩涡一般森冷而幽邃，死一般的绝望，看得厉中宵不禁缩了缩，随即听见那一向温柔的喻星辰字字咬金断玉。
“太子宵，为什么？为什么？”
厉中宵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一直在纳闷的是为何仓墟剑会不受控制地主动攻击躺在石棺中的人？倘若不是喻建，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仓墟剑是否也会不受控制地刺上去？
他内心焦灼，真的是有嘴解释不了，只能不住“我、我、我”，却始终也不知如何开口。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觉得，即使不用任何解释，喻星辰也应该相信他？应该懂他？
厉中宵正在踟蹰之际，突然背后传来两个声音，一个是无面人拍手狂笑的声音，另一个是一个人喃喃的自语声。
“天理昭昭，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了亏心事，老天爷早晚会收拾的！”
厉中宵缓缓转过身，只见贺孝正站在他的正后方，端着一把冲锋枪，将塔顶的出口死死堵住。
原本贺穆深好不容易劝服贺孝离开，谁知贺孝并未死心，只是用了缓兵之计。他趁贺穆深没有防备将其打昏，并叫人把他弄出去，自己则中途折返回来，恰巧遇到地宫裂开的口子，一并被吸到这九层钨金塔中。
而此时的厉中宵已是全无斗志，心底透凉，看着贺孝的枪口正对准自己，眼神迷离，既不想躲，也不想藏，更不想有任何反击，只是绝望地将双眼缓缓闭上。
正当贺孝扣动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子弹却并没有径直朝厉中宵射过来，而是射得塔顶的钨金架上火光四射。
厉中宵惊愕地睁开眼，只见有一人正奋力抢夺贺孝手中的枪，两人已扭打在一起。
“中宵，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捡起你的剑……中宵……”
他更加错愕了，不知为何此人也会出现在这儿，为何要他拿起剑，为何会这么护着他。
他想不明白，但事实却显而易见，天下为人之父母，哪有不护自己子女的？哪怕厉渊为人再严厉、再苛刻，哪怕他儿子从没感受到一丝他父爱的温暖，但他仍旧是个父亲。
无面人见厉中宵僵直了，禁不住向前迈进的一步又十分小心地收了回来。他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喻星辰，再看了一眼正与贺孝扭打在一起的厉渊，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喻星辰。
“知道喻建为什么会躺在这儿吗？”
“是你？”
“啧啧啧…..可别这么瞪着我，是他要我带他来找玄琹链的，他说那是她女儿出身时就戴在身上的护身符。”
“你……是你……是你把他关到这里面的，一定是你!”
“但要他命的并不是我呀！不是为了玄琹链，他也不会来，他的死终究和玄琹链脱不了干系。唉……玄琹链的确是个不吉利的东西，还不如给我，让它发挥最大的价值。”
无面人伸出手，阴森透着诡异的黑纱脸，正一步步向喻星辰逼近，喻星辰不得已将喻建放下，让他平躺于石棺中，自己则飞快的将玄琹链从脖子上拽下来，紧紧拽在手心。
“给我！”一张大手再次伸向了她。
她望向仍在发愣的厉中宵，掷地有声地叫道：“太——子——霄！”
厉中宵像是被电击一般，猛得回过神，只是当他转过身，一双泪眼，充满着无尽悲恸的泪眼，再不曾像他们在二十一世纪第一次相遇时的那般依恋，而只是无尽的哀伤。
“从今往后，西山晴雪的夕阳下——枫叶红——飞雪落——再无我！”
当眼泪涔涔往下落，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缓缓闭上的刹那，玄琹链同时被奋力掷出，都以为玄琹链会抛给无面人时，却完美地掠过了无面人的手。
从朝夕到相随，从心底到掌心，已是使出了一个人全身的力气，带着的不知是爱、是恨，还是绵绵无尽的惆怅，玄琹链直奔厉中宵的心房。
“咣当”一声清脆的响声，玄琹链好似碰到了什么东西，顿时爆发出一阵强大的能量。
像二十年前那个正月十五月圆之夜的西晴湖畔一样，一道金色时光漩涡卷起，随着旋涡卷得越来越大，众人顿时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无法站立。
不知是如何阴差阳错，时空穿梭之门非要在此时被重新开启，叠岩石跃然于穿梭门之上，发出星灿一般的光辉，闪闪耀目。
这时扭打在一起的厉渊和贺孝被风吹开，二人抢夺的枪早已被吹得无影踪，但贺孝咬得很死，并没一丝放弃的意味。只见他用力撕扯上身的衣服，不一会儿衣服被撕得粉碎，一排C4炸药紧紧地绑在他圆润的腰间。
“贺孝，住手！疯了吗？你就这么想让中宵死？那可是你家穆琛的心脏，他死了，穆琛的心也就停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的小儿穆深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厉渊怒吼道。
“少在这儿废话，今天，我就要让你们这群害死他的人，统统为他陪葬！”
说完贺孝拉开炸药，一个没留神人被狂风吹翻在地。即使这样，他也要拼命用碎衣包裹呲呲冒火花的引子，不顾一切拉住身旁一切能拉住的东西，一步步顶着压力向厉中宵冲过去。
“中宵…..快走……走……”
厉渊也被风吹倒在地，接连几下翻滚奋力想追上贺孝，好不容易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他的脚踝。贺孝回头，发现被人绊住了脚，就伸出另一只脚用力去踹。
厉中宵在巨风中睁不开眼，在衣袖半捂住的视线里，依稀看见一个人被踹得满嘴吐血也不肯放手，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高喊着：“快走！快走啊！”
而此时喻星辰早已昏倒在地，身影随着金光逐渐淡去，无面人见状则头也不回地飞身冲进了时空隧道。
“爸…..”厉中宵的心脏开始激烈地颤抖，这一地的鲜血总算唤醒了他的神识，但他并没有冲进时空穿梭门，而是相反朝厉渊冲去。
“走啊……走…….”
“爸……”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炸药引爆，火光四射，同时伴着金色的时光漩涡转瞬收起，眼前所有的一切登时化为乌有。
再看顾皓这边，在天未亮前，他已随守陵军从墓陵另一出口顺利出去，一路策马狂奔，满心想的都是喻星洁的安危，可天刚一亮，胯下的马匹忽然凭空消散，与此同时，他也被摔得个狗啃屎，差点丢了小命。
就在这时，对向依稀有车灯闪过，等车开近，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双手大开，豁出命冲出去拦车。
这一拦，连续拦下了一个车队，带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厉中宵的老爸厉渊。
“厉叔，快去……快去……救中宵。”顾皓急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一收到风声马上就赶过来了，你们是怎么回事？中瀛呢？”
“瀛哥？不知道啊！”
“你们这一个、二个，没一个省心的，关键时候都找不到人。还有，没事招惹这里的地头蛇做什么？”
“唉…..说来话长，厉叔，但这也不能怪中宵啊…...”
“行了，别解释了。中宵在哪儿？现在人在哪儿？”
于是，顾皓按脑海中的记忆划了一个地宫的图形，再将大致的情况快速地讲了一遍，这才兵分二路，厉渊按顾皓所指方向去找自己的儿子，顾皓则借到一辆车去找喻星洁。
原以为喧闹的鼓点、妖娆轻痴的人群应该早已散去，谁知等顾皓赶到夜店，天都亮透了，这里依旧是霓虹闪烁、鼓声震天。
吧台一旁的角落里，一阵充斥着酒杯的碰撞声和失控的嚎笑吸引了他的眼球，那几张面孔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之前喻星辰被绑架在郊区的平房时，顾皓曾见过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找了个对角的位置先坐下。
这时机会来了，其中一人起身，顾皓立即跟他到了厕所，趁那人迷糊之际，一把勒住对方脖子，将他推进了厕所单间、反扣上门。
“人呢？人在哪儿？”顾皓动作之狠厉，把那人掐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才发现是自己用力过猛。
那人一阵咳喘，但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刚缓过来就掏匕首，幸好顾皓反应迅速，一个反扣将他制服。
可对方就是死咬着不知情，顾皓一时急红了眼，刀口舔了对方的脖颈，抱着最后放血的威胁，终于要撬开了口。
就在此时，因此人久没回，他的同伴来厕所找他，见状顾皓又是和他们一阵肉搏。
眼见趴下的越来越多，可冲进来的一波接一波，顾皓明显感到自己体力不支，再加上刚从马上摔下来不久，伤势不轻。
就在他被众殴得奄奄一息之时，夜店的火警报警器突然响起，满天的喷淋四下喷洒，有人还在大叫，“着火了！着火了！快跑！”
一群人眼见形势不妙，只得慌乱地抱头逃窜，也顾不上眼前的人了。
一个着装中性的女人与一群人擦肩而过，她迅速溜进男厕，扶起半昏在地的顾皓，混着人群逃出了酒吧。
潮湿幽深的后巷里，顾皓渐渐恍过神，扶着泥墙缓缓站起来，看见旁边靠着一个人，便好奇地问道：“是你救的我？”
“嗯。”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没什么，就是见一群人打你一个不公平，况且你还那么猛，连命都不要了，好奇你这是为了什么？”
“我要……我要救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她被绑在这家店的酒窖里了，我……我要…….找到她。”
“酒窖？是不是一个娇滴滴，有公主病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也被绑那儿了。”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有什么地方是能困得住我的？当时逃出来的时候有问她要不要一起走，她说她不走，非要等一个人来救她才肯走。有病！”
顾皓低头一个苦笑，“那最后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酒窖在哪？”
“喏，”她手向天上一指，“那个蓝顶棚就是了。”
顾皓气得直扶额，谁说酒窖一定是在地下，难怪他找遍了夜店地下的每个角落，也没找到人。
“谢了！你叫什么？”
“钮钮。”
“我会报答你的，以后怎么找你？”
“不用了。”说完她潇洒的转身，背对着顾皓的手在空中挥舞。
…….
消防车的鸣笛声离得越来越近，顾皓返回夜店，刚刚因为引发火警报警，店里的人几乎跑光了，整个大厅都弥漫着烟气，一阵火红夹着滚滚浓烟正从一间包间里冒出来。
他心中暗道：这个钮钮玩得还真High，哪点看得出来是出自一个小姑娘的手笔。不过刚刚她说也被绑了，有没可能是她故意的报复，正巧被自己撞到了时机。
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沿着夜店外围的铁梯一口气爬到顶楼，一脚踹开了天台的门。
喻星洁见了顾皓，第一反映就是嚎啕大哭，第二反映就是挥起小拳头砸在他身上，“臭顾皓，死顾皓，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顾皓不顾被喻星洁大力地捶打，也要将她紧紧抱住，“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我来了…….来了……别气了……行不行？”
在好歹一顿安慰后，喻星洁终于平息怒气停了手，这才肯抱着顾皓好好哭，再一看他的脸，心疼地摸上去，“呜…..是谁？谁敢把你打成这样，我一定不放过他！呜……还痛不痛？”
“没事，不痛。”
而就在此时，身在九层钨金塔内的喻星辰恰巧扔出的玄琴链砸在了厉中宵的心上，无意间时光穿梭之门再次被开启，顾皓的身影伴着一道金光也开始忽明忽暗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越发将喻星洁搂得紧。
“喻星洁，你听好了，我顾皓来过这二十一世纪，堂堂正正爱过你，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喻星洁也感到自己双手搂着的人开始变得透明，她惊恐的眸光中泛出金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尽管顾皓告诉过她，总有一天眼前的这个人早晚要穿越回去，可她宁愿选择不信，也不希望这事真的发生。
然而，当她看见想紧紧抱住顾皓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她真的慌了，叫得歇斯底里：“顾皓……顾皓……顾皓……”
“星洁，消防员马上就到了，等会儿让他们带你安全离开。”
“那…...那你……你要去哪儿？”
“对不起，星洁，我的时间不多了，真的得走了，以后照顾好自己。”
“不要……不要走……顾皓……呜……不要走……”
“对不起，以后你还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他……”
“顾皓，你也给我听好了，现在，我要以爱之名判你终身监禁，在我心里执行！不管百年、千年，我一定要等你回来！”
喻星洁哭着、喊着、抱着、害怕失去的一个人，最终随着金圈的淡去，化成一阵温风轻抚她的面颊，她仍旧一动不动保持着抱人的姿势，哭得泣不成声，只剩“星洁、星洁……”的叫唤声，由近至远，空呜悠长，逐渐远去。
“呜呜呜…..原来最可怜的那个……是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