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宵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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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寻非遗匠人(四)

第二日,一行三人来到钟柳的老宅子,昨晚贺穆深还担心钟诞会跑,但厉中宵肯定他不会。

果不其然,厉中宵是对的。

在钟家老宅,大家见识了钟诞的专注,刻刀不离手,双眼不离木,那一挖一刻之间,既有超凡的天赋,又有多年的亲授经验。

钟诞的爷爷不仅会盖房子,屋檐之上的雕梁画栋,院落的亭台楼阁也都是他的家族绝技。钟诞从小天资极高,再加上耳闻目染,多少受了些真传,但爷爷去世后,再无人像爷爷那般宠他,任他胡闹了。

钟柳带厉中宵在老宅子里闲转,房檐的一梁一栋他都看得仔细,喻星辰跟在他身后,二人有说有笑眉目传情,贺穆深觉得无趣,自个去村里转去了。

见书房墙上挂的一幅字画,厉中宵忍不住将放于书桌上的一块墨锭慢慢研开,尔后将宣纸平铺,用镇尺将两边压好。

喻星辰接过墨锭继续磨,墨汁研开的粘度越发的浓稠,散发出一股墨香。厉中宵拿起毛笔,照着墙上的字画开始临摹,一笔一画之间刚劲坚韧,下笔没一丝犹豫,出来的效果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得钟柳惊呆了。

厉中宵自言道:“字画好像只有一半?另一半去哪了?”

钟柳缓缓摇了摇头,“自我打小见到它起,它就是这样的了。”

“画的年代虽是久远了些,纸也泛黄了,但字却一丝也没褪色,应该用的是画眉墨。不过,有些字的旁边好像被什么晕了,看得出字与晕染之间色沉一致,不像是后来弄上去的,可惜了点!”

“这书房我们三代人几乎没怎么进来过,听祖辈们说,这里的字画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是写的篆文,我们也看不懂,先生你竟可以临摹的一模一样,先生是书法家?”

“不是,只是闲来喜欢随手写写。”

“哎呀……今天是遇到高人了啊!先生可知这写的是什么?”

这一问把他问愣住了,钟柳马上察觉出尴尬,正准备说些其它的,这时他却端起了宣纸。

“曾几树前玄琹抱,银汉白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不知诗中寓意何为,竟不得不使喻星辰与厉中宵不禁相互惊望,下一秒厉中宵却道:“这只是诗人对友人表达的一种绮怀,隐隐有一些感伤罢了。”

喻星辰凝望他的眸子变得深沉而疑虑,心中总是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厉中宵拉起她的双手,安慰道:“你不信?”

喻星辰莞尔一笑,“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时钟柳正四处打量,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先生能帮我再看看吗,钟家祖辈还留下一把古琴,我家‘二蛋儿’小的时候总喜欢偷摸去摆弄,我怕他把琴弄坏了,就把琴藏起来了。”

“在哪?”

“我记不太清了……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跟我来。”

于是二人跟着钟柳来到他的卧室,一把古琴里三层外三层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当钟柳将它从床底搬出来时,厉中宵双眼瞳孔登时放大了。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过琴身,手指轻轻一拨,琴身发出空呜的回响,他情难自禁地将琴抱入怀中,手起弦落,空灵辽阔的曲声中夹杂着苍凉和回忆。

“这是……这是云玄琹,已有千年。”厉中宵道。

“什么?”钟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难道传说是真的?”

厉中宵顿了一下,“不过,这只玄琹是赝品,真正的玄琹世间应该只有一把。”

“赝品?虽是赝品,但赝了千年也算是古董了吧?应该也值不少钱吧?”钟诞冲进了屋。

厉中宵点了点头。

“老头,原来是被你藏起来了!被你藏这了!”

“你这臭小子,如果给到你,早被你败光了!”

“我有那差劲吗?”刚说完前半段,后半段钟诞就立马问厉中宵:“呵呵,这个,拿到市面上值多少钱?”

“如果拿到正规渠道,势必会被有关部门追更溯源,到时候别查出个盗取国家文物罪,那可就麻烦了;如果拿到黑市上去,又太过招摇,还不知会惹来什么祸端。我劝你,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这位先生说的是,‘二蛋儿’啊!你就别再给咱们钟家惹事了!”

“老头,瞧你急的,这些个都是咱们钟家的祖传宝贝,你都说了不下百遍了。我只是想问下这位先生,你凭什么说我家的玄琹是赝品?万一是真的呢?”

“玄琹乃上古奇物,有抚慰人心之奇效,且通身乃是上古玄木制成,世间仅有唯一。而你这个,却是水楠。”

“难怪,难怪你一眼就能认出我雕的那块木头是水楠,就算是古玩专家也不见得一眼认得出来啊!你对这些老玩艺也太在行了吧!你是搞古玩的?”

“不是!”

“欸,你这人,本来还想着说,如果你懂这行,咱俩可以一起……嗯嗯……”

“你又想动什么歪心思?”

“哪敢啊!只是小时候我爷爷跟我说,传说我们西山这一带啊,千年前曾是古绥国的旧址,但那也只是传说,毕竟历史课本里从来没提过,其它书里也没有记载。所以就奇怪了,这古绥国到底有没有存在过?不过村里有人说自己真的进过一个古墓,这古墓可大了,像个地下迷宫一样,四面铜墙铁壁,而且到处机关重重,但凡进去的人,就没人出的来!更可怕的是,里面还有个……”

钟诞正讲得绘声绘色,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却突然“啊”的一声尖叫,吓得喻星辰一个倒退趔趄,差点摔倒,脸色苍白,他却哈哈大笑,“逗你们玩的!”

“无聊!你的琴雕好了吗?”

“这个,给你!”钟诞将木雕琴递给厉中宵,“我出马还用得着两天?只是做人做事最好给自己留点余地。”

厉中宵仔细端详一翻,“不错!不错!你这手艺呆在这穷乡僻壤实在是埋没了,如果能跟着我们进道剧组,倒是大有所为,不仅可以通过学习让手艺不断精进,还可以让更多人了解你们西山帮古建技艺的文化,从而不断发展和传承下去。”

“真的?”

“当然,这次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想请钟叔出山,可……”

“唉,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儿生活惯了,再说了,人老了,哪都不想去了,死都是要落叶归根的。”

“老头,可是我还年轻啊,我想去!”

“不行,就你那两下子,连古建技艺的门都摸不到边,还想出去闯?”

“谁说的,村里的牌坊不都我设计的,样板也是我做的,别人都赞不绝口,就你不满意。”

“那像个什么样子?风格都变味了。”

“老头,时代变了,审美也要跟得上才行。”

“好了!”厉中宵劝了一声,父子二人停止了争吵,“为什么不可以用当代的理念和技术,保留传统文化中原有的价值元素,走上一条更为开阔的道路呢?”

钟柳大叔点下沉重的头,“我们上辈的匠人从不流于表面,要则不做,要做就做最好,但是到了现在,年青人变了,都变了!”

“不是年青人变了,而是时代逼着人必须发生改变!时代不断向前发展,传统手艺人的坚守也不得不面临现实创新的困境。钟叔,要想不断往前走,既要对手艺、匠心有所传承和坚守,更要去学习新的东西。钟诞天赋异禀,难道您就真的希望他在这大山里平庸的过一辈子吗?您有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喻星辰的一席话,让钟柳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我懂,现代的年青人想法与我们这老一辈的完全不同了。你们说得都对,只是……”他无助地摇着头,一脸老泪纵横。

“钟叔,您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帮到您。”喻星辰道。

“我知道,依我们家‘二蛋儿’的个性啊,早晚有这么一天。哎,只是……只是我们钟家祖上曾立下过一个祖训,但凡要离开这西山的,必须要完成一项考验。”

“什么考验?”钟诞迫不及待。

“西山后山有个千年岩洞,需到此处找到祖传留下的‘工匠三宝’,否则不能离开这西山方圆百里。”

“这是什么破规矩?”

“不准胡言!这是祖训,钟家世代必须遵守,如若违背,则有性命之忧。”

“哈哈哈……老头,都什么年代了,你也太迷信了吧!”

“当年,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曾经也想过走出这个山村,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三十年前,我和几个堂哥结伴准备走出这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因为头一天我吃坏肚子在家躺了一天,他们只不过比我早出发一天,等我赶到镇上的时候,他们就……”

钟诞凑近一张大脸,紧张道:“他们怎么了?”

“渡河的时候,溺水而亡。起初我抱侥幸觉得他们可能只是意外,到了第二年,我有两个堂妹也偷跑出去,结果两个都死在了路上,到现在也查不出死因。”

众人听着顿觉一阵毛骨悚然,钟柳继续道:“这钟家祖训就像是被下了什么诅咒一样,不得不信啊!所以我再也不敢擅自离开了。”

“那是不是只是凑巧啊?哪有那神的。再说了,老头,那你也可以去后山找到那‘工匠三宝’不就得了。”

“你说得那么容易,听说进去的人就没出来过的!曾经我们有一群人,大家说好结伴去后山岩洞探探,刚进岩洞口就被一阵狂风吓得四处逃散,从那以后,就更没人敢进去,连提都不敢提了。”

“哟,这么有意思的地方,怎么着也得去会会呀?”贺穆深拍拍手掌灰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喻星辰道。

“是你们听故事太专注,连小爷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也没发现。”

“你的提议不错!我赞成!”钟诞用手指向贺穆深。

“你赞成个鬼!”钟柳边说边又要开打。

厉中宵忙拦道:“钟叔,不防让他试试,您也不用太担心,有我们陪着他,不会有事的。”

钟柳无可奈何地叹气,到此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拗不过他的儿子了,再说毕竟他年轻时也曾有此梦想,只是一直没能实现。

这时贺穆深扭头就走,喻星辰道:“穆深,你又去哪里?”

“去镇上买装备啊!你还真以为我们能只带张嘴,光着双手去啊?那不就真应验这老头子的话了。”

“记得探照灯、电筒、绳索……”厉中宵道。

“放心吧,小爷我玩户外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你现在怎么去镇上?”

“厉大编剧,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妈了,小爷我当然是怎么来就怎么去呗!”说完,一个潇洒的转身,很快就消失在院内。

喻星辰笑道:“他在镇上租了车,他说自己当司机才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