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寻非遗匠人(三)
厉中宵像头犟驴一样,头也不回地便往山上冲。他也不知道为何,提到“薰草”,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冥冥中有种力量牵引着他。
果不其然,当他登上西山晴雪时,一眼就认出长在峭壁边上的“薰草”,他的潜意识里觉得是它,就是它,一定是它了。
他习惯性地蹲在地上,捡起地上的一片大树叶,将“薰草”包着捏住,尔后将它轻轻拔起。
当他站起身来的刹那间,正值雨后的西山晴雪,四周茫茫云海飘浮,铺满整个天际。能将这翻涌的云海沿着悬崖峭壁倾泻而下垂入山谷的,便只能是这气势磅礴、一泻人间的西山晴雪云海瀑布了。
厉中宵站在这西山晴雪之上,仿若隔世,又仿若穿越千年,他又回来了!
半梦半醒中,厉中宵感觉到有人抚摸他的脸,一双泪眼深情地凝望着他,他努力想睁开眼想看清楚是谁,可实在是太疲了,怎么也睁不开。
头一天晚上淋了一夜的雨,整宿没睡,第二天又爬上西山晴雪采药回来,他已是撑到了极限,一进到院口就昏了过去。
喻星辰已经好转,她知道厉中宵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甜美,眼泪却一滴滴滴在紧握厉中宵的手上。
她守在床边一天一夜,说来也巧,因为“薰草”的长叶片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厉中宵的手背,在经过她眼泪的浸湿后,出现的红疹溃烂很快便退去。
“我说过,他们不是一般人!”工从叔不断重复这句话,姚姨看着自家老头子那是满眼崇拜,满脸笑意,默默不住点头。
这时,院外传来轰隆隆的噪响,姚姨回过头:“只怕是钟老头子家的拖拉机回来了?”
喻星辰抹干眼泪,轻轻松开紧握厉中宵的手,再将他的被子向上一拉,轻声道:“中宵,我去找找钟柳大叔,等会儿再来看你。”
正如其他人说的一样,钟柳不愿离开他的老宅子,喻星辰嘴都说干了,还是没让老人家动心。
晚上,西山乡的夜尤为黑,厉中宵披着件外套站在院中,除这件外套外,他身上的一身衣服都是工从叔的。
因为他的行李箱被抢,连件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姚姨知道他讲究,就将刚刚织好的衣物借他穿上。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喻星辰走近他身旁。
厉中宵回过头,“你也不一样。”
此时二人谁都没再说话,肩并肩站在一起,一起仰头望向夜空。
厉中宵悄悄回眸,瞥见喻星辰清澈的眸子,仿若整个星空都被收进了她的眸光之中,微微扬起的嘴角,沉浸在这繁星之下的甜美醉意,他也跟着有些醉了。
突然一声“阿嚏”,喻星辰打了个喷嚏,厉中宵就忙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不用了!”
喻星辰转身想推迟,谁知厉中宵根本不理会,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将外套披到人家肩上。喻星辰连忙将外套拉下来,厉中宵说话了,“这是工从叔全新的,放心穿吧!”
喻星辰哑然,其实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担心厉中宵身体还没完全好,怕他受凉,结果厉中宵一开口味道就变了,着实让人有些难受。
厉中宵这么说却是故意的。他知道喻星辰的好意,但他不想喻星辰受凉生病,故意这么说来堵她,只有这么说了,喻星辰一定会接受,因为她不喜辩解。
果真,喻星辰抬眸,柔声道:“谢谢!这儿的星空好美啊!”
“这算什么,西山晴雪的星空比这儿更美!”
“真的?”
厉中宵点点头。
“那……你可以带我一起去看看吗?”
厉中宵又点了点头。
一阵风刮起,飘下丝丝细雨,二人谁都没有想离开的意思,雨点逐渐变大,厉中宵叹道:“今朝若是同淋雨,此生是否共落泪?”
喻星辰满满勾起的嘴角略微泛起了咸味,眸中充盈的泪水,一滴一滴滚落脸颊,此时二人深情凝望,厉中宵的手心缓缓捧上她的脸,用拇指轻轻将脸庞的泪擦去,“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他的声音低柔,满是疼惜。
喻星辰多愁善感的情绪一上来,想的就会很多。一想到以后,太子宵和她的将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就愁思满怀,她却借口说:“钟柳大叔怕是请不来了。”
“傻瓜,总会有办法的,交给我,你别再担心了。还有,玄琹链,我一定会给你找回来!”
正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打破了这夜的美好。
他二人连忙出门查看,只见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正被人拉着走,边走边还破口大骂:“有本事把老子办了啊?大半夜偷鸡摸狗地偷到别人家来,和那帮子混账无比根子有什么区别?”
后面追着个老人,步履迟缓追的很是吃力,一脸老泪纵横,边追边喊:“等等,等等…….”
喻星辰老远听出是钟柳的声音,拉着厉中霄赶忙上前查看。这一看,一行人面面相觑,绑人的是贺穆深,被绑的是“二蛋子”,后面追的是钟柳大叔。
“哟,找了你们一天,你们怎么在这儿呢?”贺穆深道。
“我还问你呢,说好分头行动的呢?怎么现在才来?”厉中宵怼过去。
“小爷我不就是大意中了他们的招嘛,在医院躺了两天而已。不过这两天效率还挺高,那俩个小子被抓了,人在警局,我们的东西物归原主。你的,也都在警局了,有个叫什么皓的打你手机,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怎么样,我厉害吧?”
“穆深,你没事了吧?”
“还是我们家星辰最关心我,星辰你怎么样了啊?”
喻星辰腼腆的一笑,微微低下头。
“他——怎么回事?”厉中宵指着“二蛋子”。
“这小杂碎机灵得很,四处东躲西藏,不过再机灵,还不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二蛋子”愤愤地看向贺穆深,“呸”了一声,就着一口痰吐到地上。
喻星辰走上前,“二蛋子,我的项链呢?”
“不知道!”
“二蛋子,项链对我很重要,请你把它还给我,好吗?”
“我说了,有本事就来找我拿,我不想给的,打死我你也得不到!”
贺穆深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刚要砸下,被追上来的钟柳一把拉住:“不要啊!不要打,小伙子,我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事,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子,求你放他一马,我给你跪下了!”
喻星辰连忙上前扶起他,“钟柳大叔,您这是干什么?快别这样啊!”
“是我教子无方,对不住啊!”
“他是您儿子呀?”
钟柳连连点头,“他是我儿子——钟诞。他妈走的早,我又没时间管他,这臭小子就跟着一群混账无比根子不学好,哎,我也是没办法啊!”
“谁不学好了,我要是和他们一样,不早被抓进去了!”
“你还敢顶嘴!李警官一给我打电话,我这几天不就去镇上替你四处张罗去了?成天给我惹祸,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死老头,要在镇上混下去,那些人我得罪的起吗?他们干的那点缺德事我可从来不沾,你少冤枉人!”
厉中宵上前一步,“那些人难道不是你通风报信引来的?”
“那我也不是没办法吗?我提醒过你们不安全了,是你们偏要来,如果我不通知他们,他们知道了会打死我的!但你们的东西我可一样没抢啊?”
“那她的项链呢?不是你抢的吗?”
钟诞面露羞赧,“那不值钱。”
“不值钱你还不还给人家!我先打死你再说!”钟柳吼着吼着便伸手朝钟诞的头拍去。
钟诞被打的边跳边叫:“再给我两天,两天就好!别打了!别打了!”
喻星辰拉住钟柳,劝道:“钟柳大叔,先别动气,可能他真的是有其它用处。”
“我只是觉得这项链很特别嘛,那个古琴雕刻的很逼真,我就想模仿刻一个放大版的,完工就还你!”
贺穆深哂笑道:“模仿?东西呢?”
“你绑着我怎么拿啊!”
贺穆深给他把麻绳解开,心想看你还能玩什么花样。
钟诞在上衣内层的口袋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头,厉中宵一看便脱口而出,“水楠。”
钟诞将尚未雕刻完工的木雕递到厉中宵手中,此木雕已刻的是入木三分,“玄琹全名云玄琹,从远古时期便已逐渐失传,这真是你刻的?”
“那当然,我们这里除了我,还有谁有这水平!这村落屋檐上的木雕也有我的功劳,我老头可都不及我呢!”
“你就会吹,整天不学无术!我们西山帮古建技艺在你这代就要失传了!待我年老归西,都没脸去见咱们钟家的老祖宗!唉……”
“得了,得了,我做什么都不好,做什么都入不了您法眼,干脆我什么都不做,多好!”
“你…...”钟柳气得直喘气,喻星辰上前搀扶住老人,一边扶背让他能好受些,一边不住安慰老人。
厉中宵看着眼前的父子,不自觉想到自家的厉老,何曾不也是这样,无论厉中宵怎么做,做多好,在他父亲眼里,永远还有差距。但不管两人关系如何僵持,到关键时刻,父母还是舍不下孩子。
就像当年他要换心脏,厉老不惜跑遍世界,找全世界最顶级的医生,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与他匹配的心脏。他在ICU躺了多少天,厉老就在外守了多少天。
还有得了白血病的小玉宝贝,尽管家里负担不起高昂的医疗费,但他的父母也从不曾有过抛弃他的想法。所谓天下父母心,可能正是如此吧!
厉中宵不禁有了一丝动容,微叹道:“上蒙以水楠木刻的拱形面板,弧度均匀,平面光滑;琴首一端开有穿弦的弦孔和底板上开的三个长方形出音孔,大小相同,比例均是十分匀称,更难得的是剖面竟可以如此光整,好手艺啊!那就再给你两天时间,到时我要看见完整版的云玄琹。”
“真的?”
“我说话什么时候有不作数的?到时候,我们的事就一笔勾销。”
钟诞脸庞洋溢的惊喜,是从未有人如此的夸赞和肯定。他不住地摸着自己的头,“行!到时候项链一定毫发无损的奉还。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