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拒绝令（4）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出租车停在紫宸会门口，东方亮早已在那等候。
东方亮将汪弘毅引入紫宸会，徽派建筑风格秉承了九重至极的古韵之风，现代工艺重塑考究的盛世古典艺术，紫宸会简直就是一座宴饮笙歌和文化艺术的圣殿。万佛镜、九重天大戏楼、光明顶，一一呈现在汪弘毅的眼前，令他震撼至极。东方亮在旁边介绍，而汪弘毅的脑子里在不断地琢磨，一个文艺范的商人居然能持股超过10年，到底是因为艺术的定心？还是盘古的魅力？
汪弘毅随着东方亮进入光明顶包房，无论是东方亮，还是汪弘毅都不知道，一个月前，就是在这个房间，乔志远跟黄天沙进行了一场秘密会晤。东方亮走到窗前介绍说：“这个包间是紫宸会的天子房，大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万佛镜中的万千圣灵，在这里都一览无余。”汪弘毅临窗而望，上接天庭，下观众生，真是天人合一的人间圣境。
东方亮端上两杯青梅酒，说：“汪总品尝品尝，这是我们紫宸会秘制的‘梅竹饮’。青梅是紫宸会在东南沿海的一座私家岛屿上种植的，入酒的每一颗青梅必须饱满多肉、重量一样。”东方亮斟上酒，犹如捧着宝玉一般捧着酒器。汪弘毅甚为好奇，青梅酒怎么用一个鸟形的彩色酒器呢？东方亮立即解释说：“我们紫宸会招待贵客才用这鸟形杯，这两只杯子是在明朝初年，女土司商胜援助明朝大将军蓝玉、沐英攻取云南后，朱元璋赏赐给她的一对酒器。”
“‘梅竹饮’跟别的青梅酒不一样，别的都是在玻璃容器或者酒坛子里泡制，而紫宸会的青梅酒是在竹筒里泡制，竹筒是专门从大别山北麓鄂豫皖三省交界的原始丛林中，选取竹龄5年以上的竹子制造的，这样泡制出来的‘梅竹饮’融合了竹子、梅子的清香。”东方亮举起酒杯，说：“鸟形杯的底部有一个竹管，酒是通过杯子底部注入的，饮用的时候从背部的竹管吸饮。”身为盘古总裁的汪弘毅没想到一杯酒竟有着如此学问，一个酒杯竟如此巧夺天工、匠心独运，品尝一口“梅竹饮”，深感其身为人间至品、酒中佳酿。
汪弘毅品了品，放下酒杯，说：“能在北京繁花之都，觅得一处人间至境，让文化穿越千年，用艺术复兴盛世，我们盘古能有如此高雅的投资人，是我们的荣幸。”东方亮从汪弘毅走进紫宸会那一刻，内心一直在澎湃起伏，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总裁，因为224万股的股票亲临紫宸会，和自己把盏言欢，是何等的荣幸？东方亮再次端起酒杯，说：“汪总过誉了，没有你们兢兢业业地做好上市公司，哪有我们偏安一隅的田园牧歌。”
参天丛林，围炉而饮，紫宸会跟士大夫的古韵相得益彰。汪弘毅直言不讳地说：“东方，盘古能有今天，离不开股东们的支持，现在盘古正在推行改革，自然希望得到股东们一如既往的支持。”东方亮端起酒杯，说：“能在此跟汪总共饮是我的荣幸，无论盘古选择怎样的改革路径，我相信只会越来越好，我们岂有不支持的道理。”汪弘毅毫不讳言地说：“现在黄天沙不断买入盘古股权，已有要夺取控制权的趋势，一旦黄天沙操控了董事会，我们管理层的改革计划将付诸东流。”
“汪总放心，我们小股东永远都会站在你们一边。”东方亮的语气非常坚定，突然又若有所思地说：“十多天前，乔总一个人到我们紫宸会看戏，看上去他的心情不是太好，是不是黄天沙给闹的？”东方亮的话令汪弘毅很诧异，乔志远十多天前到北京是来见黄国胜，怎么可能一个人到紫宸会来听戏，会不会是东方亮记错了？汪弘毅试探性地问：“你说的乔总是我们董事长乔志远？”
东方亮点点头，说：“是盘古乔志远董事长，那天，乔总坐在台下看桂玉梅唱《春闺梦》，戏刚进入高潮部分，突然嫂夫人就闯进来大闹一场。”汪弘毅平时在陌生人面前表情极少有变化，当听到东方亮说嫂夫人闹戏场，还是愣了一下。尽管汪弘毅那一愣瞬间就消失了，但阅人无数的东方亮还是将汪弘毅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汪弘毅盯着东方亮问：“乔总已经离婚两年，怎么会有嫂夫人来闹戏场？”
汪弘毅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东方亮回忆说：“那天闹得很大，我们紫宸会开张以来，那是唯一一次因为客人吵架导致青衣提前退场。”汪弘毅皱着眉头问：“为什么吵架？”东方亮说：“当时乔总在下面听戏，嫂夫人上来直接就掀翻了乔总的茶碗，其实乔总跟我们的青衣根本就不认识，后来我送乔总出门，嫂夫人跟着乔总上了同一辆出租车。”汪弘毅一听明白了，应该是张青桐误将紫宸会的青衣当成了乔志远的新欢。
汪弘毅在进入紫宸会，路过大戏台时，看到了青衣桂玉梅的介绍。汪弘毅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有几个唱青衣的？”东方亮指着楼下正在演唱的桂玉梅介绍说：“只有一位，就是楼下正在唱《鸳鸯冢》的那位。”桂玉梅在戏台上舞步轻慢，水袖飘飘。东方亮脸上有几分无奈，说：“人间尤物是青衣，玉梅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在鸟巢演一出《春闺梦》。”
汪弘毅点点头，说：“那将是一大盛况。”
东方亮两手一摊，说：“紫宸会的股东们拒绝在鸟巢上演《春闺梦》。”
汪弘毅意味深长地说：“只要是喜欢青衣的人，谁会拒绝成全这样的梦想？”
推开窗户，远处朱门绿瓦，古意盎然。黄天沙第一次到香港凤凰山，没想到孤悬海上的大屿山中竟然有群山环抱的平原，峰峦叠嶂，古树参天。皮特的家在凤凰山的半山腰，简直就是人间仙境。皮特递给黄天沙一杯卡布奇诺，指着远处介绍说：“这是大屿山最大的平原昂坪，对面的寺庙是香港最大的寺庙宝莲寺。”
香港回归之前，皮特就安居在大屿山，对整个大屿山可谓如数家珍。皮特周末喜欢到对面的宝莲寺散步。宝莲寺在凤凰山和弥勒山之间，左有木鱼峰，右有莲花山，林丛小径处，禅寺正巍峨。皮特指着木鱼峰顶上的佛铜像，说：“那是全球最大的释迦牟尼铜像，是由中国航天科技部设计和制作的。”皮特见黄天沙撇着嘴，将信将疑，接着说：“不要觉得这是迷信，这佛像在设计和建造上集古老文化和现代艺术为一体，融传统的工艺和尖端科技为一炉。”
皮特的介绍玄而又玄，黄天沙忍不住问：“皮特，你们倒腾古玩的是不是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能把没有的说成有的？”皮特耸耸肩，指着大佛说：“你听，是不是有钟声？大佛底座下面有一口大钟，上面雕刻着佛像经文，敲钟的可不是和尚哟。”黄天沙呵呵一笑，问：“难不成钟自己敲？”皮特点点头，说：“你说对了，大钟由电脑程序控制，每7分钟敲打一次，一天会敲108次，听说可以让人解除108种烦恼。”
冈峦起伏，梵音悠远。黄天沙看了看盘古的K线图，皮特突然很认真地看着黄天沙，说：“黄老板，我不是倒腾古董的，我是个Banker, Banker。”皮特把银行家用英语重复说了两次，看黄天沙撇着嘴，接着说：“古董只是个人爱好，你们中国有一句话叫随缘，遇到不错的，我顺手做个中间商。”在黄天沙登岛之前，在欧洲工作数年的王曦若就将皮特供职的曼陀银行对他进行了详细介绍，看皮特那么在意他的银行家身份，黄天沙心里踏实多了。
黄天沙开门见山，说：“皮特，我今天来就是来敲定摄政王珠的。”
皮特掏出手机，在相册里不停地滑动，一边滑动一边示意给黄天沙看，很得意地说：“黄老板，你看，毛里塔尼亚的酋长老婆是从来不见陌生男人的，为了这颗摄政王珠，能让我搂着照相，很有诚意的。”皮特说着，放下手机，端起咖啡，冲着黄天沙做出一个举杯的姿势，说：“你知道我是个生意人，从美丽的欧洲来到遥远的东方，抛家舍业的，容易吗？黄老板，做生意要看性价比，你的出价跟酋长相比，没有任何优势啊。”
黄天沙微笑着问：“你是想要400元？还是想要400万、4000万，或者4亿？”
皮特愣住了，很是诧异地看着黄天沙。他从黄天沙的眼神中看得出，黄天沙不喜欢自己张口黄老板，闭口黄老板。黄天沙的龙腾集团举牌盘古后，记者们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黄天沙的所有信息，舆论中黄天沙就是一个菜贩子出身的暴发户。老板在四川话里就是路边那种开小馆子的个体户，经常喜欢乱花钱的小暴发户。皮特才不管他是大老板还是小老板，自己叫着舒服就行，不过听黄天沙的口气似有大买卖，立即和颜悦色地说：“当然是4亿啦。”
黄天沙脸色一沉，毫无商量余地地说：“如果你坚持不少那400元人民币，要把摄政王珠卖给那个毛里塔尼亚酋长，别说4亿，4分的机会都没有了。”皮特咬咬牙，真想啐黄天沙一脸口水。皮特想不明白，一个掏出几十亿举牌中国最大房地产上市公司的大老板，舍得花200万英镑购买摄政王珠，磨磨唧唧两个月，就是不出那400元人民币，黄天沙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皮特很想知道黄天沙的大生意到底是指什么，问：“400元天平的另一端是什么？”
“曼陀银行进入大中华区多长时间了？”黄天沙很轻蔑地问皮特。曼陀银行是欧洲中世纪一位意大利领主创立的世界上最古老的银行。两年前，皮特由曼陀银行中国区董事总经理，晋升为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可是曼陀银行除了在北京和上海设了两个代表处，业务一直遭遇以摩根、高盛、瑞士银行为首的国际大行围猎。皮特非常尴尬地说：“30年了。”
黄天沙站起来走到窗前，指着林丛中的宝莲寺，说：“刚才我的秘书给了我一份资料，在1906年宝莲寺叫大茅蓬，当年江苏金山寺的三个和尚来扩建，30年后的1935年，宝莲寺就建成了现在的规模，每年正月举行禅七法会，成为香港第一大佛教圣地。”皮特一脸惊讶，短短几分钟之内，黄天沙就对宝林寺了如指掌，看来黄天沙绝非乔志远说的只是一个菜贩子暴发户。黄天沙转过身，面对皮特，说：“你们没有执行力的根基。”
皮特在香港金融圈是出了名的傲慢之徒，经常标榜曼陀银行是千年不衰的传奇。黄天沙已经给皮特留面子了，他没有说皮特这个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执行力差，而是说曼陀银行没有执行力的根基。皮特伸出右手，做出一个向黄天沙请教的手势，说：“此话怎讲？”黄天沙问：“现在有多少中国人知道曼陀银行？”
黄天沙的问题令皮特愕然，至少自己坐上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以来，还没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皮特一时语塞。黄天沙内心有点鄙夷这个家伙，典型的撒克逊人种，肤色苍白，身材魁梧，遇到答不上来的问题，脖子会因为血涌而爆红。黄天沙在皮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跷起二郎腿，说：“亲爱的Banker，你走在大街上进行随机民意调研，对一个企业的品牌，如果了解的人不到20%，对不起，你还需要努力。”
皮特撇着嘴说：“这跟摄政王珠要不要便宜400元有什么关系？”
黄天沙将咖啡杯摆在桌子上，给皮特进行沙盘推演，说：“你是曼陀银行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如果你能迅速提升曼陀银行品牌在中国的知名度，大街上20%的人都知道你们曼陀银行，那么曼陀银行是不是可以在跟华尔街那一帮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你是不是可以借此由Banker变成FamousBanker，到时候你有做不完的业务，你想想，到时候你的薪酬会提高多少？”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已经被黄天沙点燃，皮特想知道怎样才能让曼陀银行在中国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迫不及待地问：“黄老板，怎么才能提升曼陀银行的品牌知名度？”黄天沙趁热打铁，说：“我的龙腾集团正在举牌全国最大的房地产上市公司盘古，接下来我有一系列的动作，只要曼陀银行跟着我行动，别说大街上20%的中国老百姓，到时候曼陀银行在中国就是家喻户晓了。”
皮特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现在龙腾集团举牌盘古已经成了中国舆论界最关注的一个话题，任何一个跟黄天沙相关的个人和机构，都会被新闻关注。如果曼陀银行在香港H股跟黄天沙建立联盟，那么曼陀银行一夜之间就会在中国家喻户晓。皮特还是很纳闷地问：“你的条件就是要摄政王珠在200万英镑的基础上少400元人民币？”黄天沙点了点头，说：“是的。”
“真是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交易。”皮特喝了一口咖啡，突然面露难色地说，“黄老板，我们曼陀银行在欧洲最大的竞争者是滚石银行，而滚石银行持有盘古大量股票。现在舆论都在指责你是闯入盘古的野蛮人，一旦滚石银行站到盘古管理层一边，我们曼陀银行站到龙腾集团一边的话，滚石会在欧洲攻击我们，说我们在中国协助野蛮人，欧洲那些满嘴正义的家伙就会离我们而去，我们的大本营会遭遇重创。不过，你的建议很有吸引力，容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