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关于皮浪学派(Pyrroneus)[1]哲学家和柏拉图学派(Academicus)[2]哲学家的一些粗浅描写;以及关于两者之间的差异。
(1)那些我们称之为皮浪学派哲学家的人,在希腊人那里也被称为“怀疑主义者”(σκεπτικοί)。(2)这个词的含义近乎“探索者”(quaesitores)和“思考者”(consideratores)。[3](3)他们既不断定什么,也不坚持什么,而是一直在寻找和思考,在万物之中,究竟有何物是可以对其有所断定和坚持的。(4)他们还认为自己既不能确切无疑地看,也不能确切无疑地听什么东西,而只是以如此方式接纳与受其影响,仿佛他们是在看和听,至于在其身上引起这种影响的事物本身属于什么性质、什么种类,他们则犹豫不决、存有疑心。他们还说,真与假的特征互相混杂、晦暗不明,所以对万物的确证和真相都似乎是无法知晓的,所以,任何一个人,只要他不轻率鲁莽,滥于自作判断,就应当采用据他们所传由此派哲学的开创者皮浪所应用的话:“事物性状或如此,或如彼,或两者皆否,均不足信(οὐ μᾶλλον οὕτως ἔχει τόδε ἢ ἐκείνως ἢ οὐθετέρως)。”[4]因为他们否认,每种事物的特征(indicium)和本真的性状(sincera proprietas)是可以被认识与把握的,这一思想正是他们试图用各种方法来教导与展示的。(5)法沃里努斯(Favorinus)[5]也就这个问题写了十卷极其详尽而精致的书,名为《皮浪主义者的立场(πυρρωνείων τρόπων)》[6]。
(6)很久以来,很多希腊哲学家就在讨论这样的问题:皮浪派哲学家与柏拉图派哲学家的区别是什么、有多大。[7]的确两者都被称为思考者(σκεπτικοί)、悬搁判断者(ἐφεκτικοί)与犹豫不决者(ἀπορητικοί),因为两者都不肯定什么,也不认为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完全把握。然而他们说,出自万物的所见——那被称为心象(φαντασίαι)的,并非有如事物自身的本性之所是,而是有如这些所见所抵达的那些人的心灵或身体的感受。(7)所以他们说,那些推动人们感觉的万物都是“依他”(τῶν πρός τι)[8]的。这个词表达的意思是:没有东西是自我存在的,也没有什么东西拥有固有的力量和本性,所有事物其实都完全与它物相联系着,并且如此呈现:它们的形象存在于被观看之时,并且它们产生于它们所到达的我们的知觉,而非产生于它们所来自的本体。(8)尽管皮浪主义者和柏拉图派都同样主张这些观点,人们依然认为两者在其他一些方面存在差别,尤其是,柏拉图派好像把握到(comprehendo)至少这一件事,即没有东西可以被把握;好像断定了一件事,即没有东西可以被断定;而皮浪主义者则说,连这一点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被视为是真的,因为没有东西被视为是真的。
庞贝城的末日
〔俄罗斯〕卡尔·帕夫洛维奇·布鲁洛夫(1799—1852)
[1] 皮浪学派(Pyrroneus),即怀疑学派,是由皮浪(Pyrrho,公元前360年—前270年)所创立的哲学学派。皮浪认为人不可能认识万物的本质,因为感觉并不可靠。因此,人对一切事物最好都采取怀疑的态度,保留判断,避免承诺和武断,从而达到心灵平静。
[2] 柏拉图学派(Academicus),Academicus的原意是“属于柏拉图学园的”。
[3] 拉尔修(Laertius)《名哲言行录》第9卷第69节:“所有这些人都因其老师的名字被称为皮浪主义者,也因其学说而被称为犹疑主义者、怀疑主义者、存疑主义者、探究主义者。”中译文据徐开来、溥林。
[4] 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事物具有这一性状,相较于具有另一性状,以及相较于两种性状均不具有,不会更加(οὐ μᾶλλον)正确。拉尔修《名哲言行录》第9卷第75节中提到,当怀疑论者使用“οὐ μᾶλλον(不会更加)”这个措辞时,表达的是否定含义。比较的双方不是一样好,而是一样坏。
[5] 参看本书第1卷第3章注。
[6] 塞克斯图斯·恩皮利库斯(Sextus Empiricus)在他的《皮浪主义纲要(Πυῤῥώνειοι ὑποτυπώσεις)》(I,14,36)中提出了皮浪主义的十项基本主张,德译者认为,这十项主张法沃里乌斯在他的书中也应该提到,故将法氏的书名译为《皮浪主义的十项不同主张(über die 10 verschiedenen Beweisgründe des Pyrrho)》。显然法氏的这部著作是此章的资料来源。
[7] 这是一个传统的问题,普鲁塔克也曾就同一题目写过文章。
[8] 即,事物与其他事物有关。